和東越一河之隔的遼闊戈壁上，分布著六個部族：鄯善，若羌，大宛，姑墨，溫宿和高昌。這六個部族原本是游牧民族，百年前隨著大宛國的建立，其他部族紛紛效仿，也各自占據(jù)了一片綠洲，建立各自的小國，分而治之，西域各族之間倒也融洽平和。但綠洲是有盡頭的，資源是稀缺的，這些年來，西域各族之間偶有齟齬，摩擦不斷，艱難地維持著和平的狀態(tài)。這其中溫宿因為有了來自中原的皇族勢力，即便溫宿王本人溫和軟弱，溫宿的貴族們卻越來越欲求不滿。三王子阿羅多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王公貴族的支持，這也是他必須親自走一趟東越的原因之一。
都御靈放下手里關(guān)于西域六部歷年的卷宗，寶珠便遞來一方熱帕子給她擦手，然后又遞上一小圓盒玉肌膏，“小姐，這才過了伏羲河沒幾天，已經(jīng)干的不行了，一會不注意，手就得起皮，小姐，您可得多涂涂，不然回去偃姑肯定得嘮叨奴婢。”
都御靈斜睨了她一眼：“行了，這盒賞你了，看你眼饞的很?！?p> 寶珠嘿嘿一笑：“小姐，您怎么就這么好的?！?p> 馬車一搖一晃地朝前方的土城墻前進，都御靈微微挑起簾子，看著窗外連綿的黃土沙石，有些乏味。從伏羲河到大宛城足足走了五日，沿路的艱辛，讓已經(jīng)習慣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都御靈都差點淚崩，不過也因此明白了一點：西域，靠蠻力恐怕不行。所以她當即下了道正式的命令，給剛剛抵達伏羲城的柳江，第一：原計劃取消；第二：三萬兵馬，伏羲城二十里外安營扎寨，建防御工事；第三：調(diào)大船，水上練兵。還有一道密令，由飛羽令傳給如今的禁衛(wèi)軍守備衛(wèi)凌，抽調(diào)了五十名原暗衛(wèi)，交由元凌調(diào)動。
在阿羅多正三翻四次求見郡主，和都春寧套近乎的時候，伏羲城外的兵馬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進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五十名前暗衛(wèi)們也在大宛城一所民宅內(nèi)和都御靈一行會合。至此一個輻射整個西域的計劃悄然開始了。
不過此時的都御靈躺在不咋地的床板上，睡著了，連日的奔波，實在是極限了。顧不得干凈不干凈，有沒有沐浴，倒頭就睡。直至次日中午才起來，吃了頓大宛本土的羊肉面，才覺得靈魂得到了修復。這次來西域很倉促，計劃也很倉促，時間更是緊張，所以她沒有過多的時間去感慨旅途勞累，午飯畢，就喊來元凌和方秋，方秋是百圖手底下的人，出身商賈之家的庶出，所以三教九流什么都接觸過，頭腦在經(jīng)商方面比較靈光。他也是昨日才和都御靈會合的。
“方秋？”都御靈看著面前這個個子不高，容貌平平，一臉精明的中年人。
方秋彎腰行禮：“小人方秋見過小姐”
“說說看，西域六部，你覺得如何？”
方秋悄悄看了一眼上首的身影，百大人曾提醒過，千萬不能將郡主當做尋常小女娃來對待，那就是找死。方秋畢恭畢敬地答道：“三日前，小人才收到百大人的飛靈探的消息，小人粗粗看過，西域雖氣候惡劣，牧群卻是充足的，盛產(chǎn)寶石，西域人雖物資不豐，卻也不匱乏?！?p> “聽說你的先祖曾是江南道的布商，后來家道中落，才流落到東越?！?p> 方秋有些尷尬：“額，這小人不過一庶出子，自然論不得什么先祖不先祖，至于這流落，若是沒到東越，小人也活不了，所以對小人而言，不是流落，是再造?！?p> 都御靈沒忍住笑了出來：“口才挺好，不過大可不必如此粉飾，東越以前什么鬼樣，我也不能不承認呀。”說著說著忽然沒了笑意：“但，東越絕不會永遠都是中原人的流落之地，而是起飛之地。方秋，再造之恩，就你現(xiàn)在這幅樣子怕是言過其實，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重拾你先祖的祖業(yè)，這一次，你，便是嫡，如何？”
方秋身心俱震，全然忘了恭敬，抬眼瞪著都御靈，此時他終于理解百大人說的不是尋常小女娃的含義了，也終于正視了此次出行的意義。來之前他已明了郡主大概是想聯(lián)通西域，經(jīng)商也好，武力也好，他只覺得郡主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異想天開，過于草率了，不過現(xiàn)在他忽然覺得，這份異想天開好像也不是沒可能。既然如此，何不與郡主一道做一場春秋大夢，也不枉走這一遭了。
方秋終于恢復了神志，趕忙收回視線，更是恭敬地道：“小姐，方秋隨您驅(qū)策，肝腦涂地?！?p> 都御靈擺手：“肝腦涂地不至于，你第一個任務就是組建西域商會，在我們離開西域之前，我要這個商會雛形初現(xiàn)，至于怎么做到，那就看你本事。若是不成，那咱們就算白跑一趟了?！?p> 方秋一臉疑惑：“何為商會？”
擦。。這世道，艱難得如此原始，也是不容易。都御靈深吸一口氣：“商會就是整合，比如賣布的整合在一起就是布商會，將同一品類的商販整合在一起就叫商會。西域的商品結(jié)構(gòu)單一，所以只需整合成一個商會即可，不必分門別類，也容易上手。你能理解么？”
方秋仔細一思索，如醍醐灌頂，瞬間明白了其中的門道：“小人明白了，姑且試試看，有不對之處，望小姐指摘?！?p> “不必自稱小人了，跟我的侍衛(wèi)們一樣，你以后也是我的屬下?！?p> “是?！狈角锿肆讼氯?，著手計劃去了。
元凌靜默地站在一邊，毫無存在感。
都御靈見到他這副德行就來氣：“怎么的，元大統(tǒng)領(lǐng)，需要本小姐親自招呼?！?p> 元凌雙膝跪地，默默說道：“屬下聽候小姐發(fā)落?！?p> 都御靈一拍椅子站了起來，徑直走到元凌面前，蹲了下來和他平視：“發(fā)落，好，那我讓你立刻自盡！”
元凌抬眸看了一眼她，握著劍的手毫不猶豫地抽出了劍，都御靈要被氣昏了，一腳踹開他的劍：“你大爺?shù)?，你大爺?shù)?，你血還真冷，姑奶奶我國庫都快空了，還藥花重金治好你這條狗命，讓你自盡你還來真的。”
元凌有些無奈：“郡主，屬下聽命于您，這條命也是您的?！?p> “我的？是才屬于我的，還是以前就是？”
“一直?！?p> “一直？！那過去三年你的命在哪？你的主子恨不能死的時候，你在哪？我不過發(fā)了個燒，昏迷了，你就不見了，你的命溜得挺快的?！?p> 元凌沉默了。
“沉默是吧，你為什么總是沉默，你就不能說那三年你被困住了，動也不能動，連死都不能死，你就不能說點慘，讓姑奶奶我心里舒服點？不過就算你這樣說，就算事實真再這樣，我也不會原諒你，元凌，你這條命的確是我的了，你還有很多事要替我做，所以你不能死，以后你往哪死都得聽我的，知道么？！”
“是?！?p> 都御靈坐回她的椅子，恢復了冷靜，“五十個暗衛(wèi)，呵，暗衛(wèi)早就沒了，你和那五十人姑且叫做小刀分隊，八人一組，分別前往西域六城皇族，目標--王，目的--毒！剩余的2人，和你一組，前往溫宿王城，刺殺溫宿的虎陀大將，阿羅多的最強支持者，也是溫宿的守護神?！?p> 元凌有些震驚如今的郡主似乎殺伐之氣頗重，想到過去的三年，心中有些苦澀。
“元凌，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一切毫無意義。”
“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
“元凌”都御靈的聲音悠悠傳入耳中，“原本我只想做個米蟲，有身居高位的父親，顯赫的母族，還有厲害的暗衛(wèi)，足夠我一輩子橫行霸道安穩(wěn)度日了?？墒歉赣H會死，母族無用，唯一的暗衛(wèi)…消失了，呵，沒人來救我，相反還有人等著我保護，元凌，我知道你所做一切皆有緣由，迫不得已，如果沒有你，我那哥哥也不會同意打開閘門，但那一絲作用抵消不了你消失三年的過錯，你的職責就是守護我，而你沒有履行?！?p> 元凌又被劈開了一回，四肢仿佛又被劃開放血，渾身冰冷。他無話可說無言反駁，只能用這條命繼續(xù)還了。
都御靈望著他離開的背影，說不清自己為何會如此偏執(zhí)于此，搖了搖頭，將這些偏執(zhí)的情緒甩開，除了自己，這世上無人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