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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明月是明月

第四十章【郵筒】

從此明月是明月 蘭馬一一 2284 2020-12-29 07:59:17

  陳伊萬的點滴打了三天,其中第一天是蔣文宇陪伴著幫忙,另外兩天是韓美琪陪伴著。這周的課程陳伊萬也缺了兩天,好在到了周末,身體也逐漸有了力氣,慢慢恢復(fù)起來。

  夜晚,打完針就在宿舍里躺著的陳伊萬有了些精神,于是披了衣服,坐在了自己書桌前緩緩展開了信紙。

  “李梓:

  你一切都好嗎?

  收到你的信了,知道你都很好,我放心了。

  開學(xué)后,我好忙呀,除了功課,還要排練舞蹈。上周末我們舞蹈隊去師大參加了一場比賽,不過我們沒能進前三。

  四月初了,西梁的天氣似乎還沒有暖和起來,總是忽冷忽熱,不知道什么時候春天才能真的到來。西湖早已經(jīng)是春天了吧?

  兩周前跟同學(xué)在校園里拍了幾張照片,挑一張寄給你。

  就先說到這里吧。

  保重!

  陳伊萬

  2002年4月6日”

  信中,陳伊萬很想說自己生病了,想說她無時無刻不是在期盼著李梓能出現(xiàn)在她面前,想說有多么希望那三天在校醫(yī)院里面打點滴時,悉心陪伴在她身旁的不是韓美琪和蔣文宇。她也更想知道李梓的母親是否已經(jīng)同意了他們的交往……恐懼曾經(jīng)高三班會那一幕再次重演的煎熬已日益加重。

  然而,幾番話到筆尖,她都一一收回了,信寫好了撕了,重新寫了再撕掉。陳伊萬最終還是不想給李梓增添任何負擔(dān)。

  第二天清晨很早,太陽才露出了初升的笑臉,陳伊萬便穿好了衣服,拿著寫好的信出了還在熟睡中的宿舍樓。

  走出了樓門洞,陳伊萬一眼便看到宿舍樓前靜默矗立的那顆銀杏樹,李梓曾經(jīng)就在這里等她下樓來。抬了眼看去頭頂?shù)奶炜?,東升的日出帶著明亮的光彩正灑在已經(jīng)伸展出強健枝葉的銀杏樹冠,又順著筆直的枝干灑向地面,在那里此時卻空無一人。

  心中一時輾轉(zhuǎn),再涌上無以言表的酸楚,默立片刻,陳伊萬收了看向銀杏樹下的眼神,緩緩轉(zhuǎn)身。

  校園里顯得空蕩蕩,馬路上還沒有幾個早起的人。高燒已退,身體還在逐漸恢復(fù)中的陳伊萬覺得腳下總像踩著棉花,一高一淺默默走在校園的道路上。每走去一步,地面就像是裂開了一般,辨不清楚方向。

  通往教學(xué)區(qū)的道路兩旁寒假里新裝了公用IC卡電話機,橘色的罩子在晨間的陽光下泛著透亮的橙光。陳伊萬站在電話亭下,躊躇須臾,拿起聽筒撥通了李梓宿舍的電話。

  “老師好,麻煩幫我找一下306房間的李梓同學(xué)。謝謝了。”

  “那你等一下,可真早!”電話那頭的宿管老師不甚熱情地答道。

  過了幾分鐘,聽筒那頭有人急急跑來拿起了電話道:“是伊萬嗎?”

  熟悉的聲音穿過電話線瞬時抵達了自己的身旁。陳伊萬感到一陣陣的委屈襲來,張了嘴想馬上答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喉間根本已被哽住了,于是趕忙調(diào)整道:“咳咳,……是我呀?!?p>  “你怎么不好好睡覺?今天可是周日?!崩铊鳚M滿心疼道。

  “我,……我就是有點睡不著了?!?p>  “你剛才咳嗽了,是感冒了嗎?”

  “沒有,我……沒事,就是清一下嗓子?!?p>  “嗯,沒事就還好。那睡不著怎么辦呢,你還好嗎?”李梓仔細辨識著電話那頭陳伊萬的聲音,總似有些心神不寧,他擔(dān)憂著她。

  “我,……挺好的,睡不著而已,沒關(guān)系的。出來……給你打個電話?!标愐寥f垂目凝視著自己手中緊捏的信封,努力彎著眼眉輕松道,“這會兒打電話沒人,不然還得排隊,呵呵?!?p>  “嗯……”

  “李梓,我……有點想你了?!?p>  “嗯,……為什么只是有一點想呢?”

  “呵呵,反正不知道?!?p>  “你的小心思我最猜不到了?!?p>  “你可是學(xué)霸呀?!?p>  “學(xué)霸也有不會做的題……”

  “伊萬,你真的還好嗎?”

  “我挺好的……”

  ……

  陳伊萬和李梓講著屬于他們的悄悄話,可電話兩頭的這兩個人各自心中的滋味卻并不是甜的。

  “伊萬,你回去宿舍再睡一會兒吧,這會兒才剛六點?!?p>  “嗯,行……”

  “那你掛了吧。”

  “你先掛了。”

  “你先掛了吧。”

  ……

  僵持了一陣后,還是陳伊萬先掛了電話。

  默默放了聽筒,對著剛剛講完的電話看了又看,陳伊萬緩轉(zhuǎn)了身離開了。不知又走了多久,也或許只走了幾分鐘,已經(jīng)來到了那個她最為熟悉的綠漆大郵筒前。

  郵筒立于校門口附近的班級信箱和馬路之間的人行道上,紅色的過雨地磚映襯著郵筒上的綠漆格外的鮮艷。圓柱形的郵筒上明黃色寫著幾個大字:郵政信筒。這幾個大字下面有一塊灰色的信息框,上面寫著開箱的時間和服務(wù)電話。郵筒最上面帶著鉚釘?shù)摹懊遍堋毕戮褪菑堥_的投信口,像極了一個人惡作劇般故意撅起了扁型的嘴巴。

  陳伊萬立在那綠漆郵筒前,久久凝視著眼前這個她曾投過多次信的扁型嘴巴。陽光穿過頭頂正在默默生長的梧桐樹葉間隙灑下來,這一次灑在了郵筒上,亮得有些晃眼。

  “我好想自己是這封信呀……”陳伊萬自言自語道,“這樣就在此刻將自己裝進了郵筒,也許只要后天就能見到李梓了呢?!?p>  良久,這封最終定稿的,帶著陳伊萬無限思念和期盼的信投入了這個校園里的綠漆郵筒。

  李梓拆開信,看到躍入眼簾內(nèi)陳伊萬的回信,只是一眼,他的心中已涌出苦澀難耐的味道,思念的滋味總是那樣一致和辛苦。

  李梓小心從信封里取出了陳伊萬寄來的照片。照片中,陳伊萬穿著一件紅色的風(fēng)衣,俏皮學(xué)著他側(cè)身舉手的摸樣,陽光照在她粉色的臉頰,還是那般萬丈的光芒。

  “陳伊萬,你太調(diào)皮了!”李梓被照片里的陳伊萬逗樂了。

  下意識地翻過照片,照片的背后寫著一排小巧可愛卻不怎么工整的小字:

  “我把自己寄給你,明月千里,寄我相思,你可知道?”

  讀罷最后一個標(biāo)點符號,李梓的心已涌上一股濃濃的暖意,似陳伊萬此刻便站在了他面前一樣。但只是一秒鐘,心又忽然向下急速沉去,像是猛然被什么狠扎著,那樣清晰,那樣疼痛,讓這個近一米八的大男孩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接在手里。

  寒假里與母親幾次不歡而散的對話,高三的那個班會上自己沒能站起來保護陳伊萬,他都刻意想回避,但也知道終究避無可避。此一刻,就像心里猛然挑起那根原本扎在他心坎深處多時的刺一樣,心酸而痛楚著。

  “伊萬……”李梓強忍著心底的痛,輕喚著照片里的陳伊萬,開心的喜悅和這刺芒的疼痛一樣,清晰可辨。

  喜和悲或許從來就是一對。

  總會有些事情以無限美好開頭,卻又以無限惋惜結(jié)尾。成長的代價常常并不會只是快樂美好的事物,事與愿違,甚至撕心裂肺卻常常伴我們長大的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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