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春正要把背上的小莫凡放下來叫醒，耳旁嚶嚀一聲，小莫凡恰好醒了。
小莫凡睜開眼，小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四周：“阿爹，這是哪里？我們已經(jīng)到城里了嗎？”
小莫凡聲音不小，柜臺后的女子突然抬頭望過來，當(dāng)即就笑彎了眼。
店小二正從旁經(jīng)過要去往后面廚房，二人對視，不約而同對對方露出意味非常的笑容。
女子挑了挑眉，店小二微不可查的點頭，進(jìn)了廚房。
女子不再低頭寫東西，隨手拿過一本小冊子看起來，只是眼角余光不時的瞟向莫長春這桌。
莫長春把小莫凡放到旁邊凳子上坐著，柔聲笑道：“我們還沒有到夢澤城，這是我們路上遇見的一家店。
我們先在這里吃上一碗面，然后再繼續(xù)趕路?！?p> 小莫凡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臥鳳村之外的建筑，打量店中擺設(shè)，滿眼好奇：“阿爹，為什么這里和我們家不一樣，有這么多桌子？”
“因為我們家是供家人吃住的，這里是供來來往往路過的陌生行人吃飯住宿的地方。
在我們家里吃飯是不要錢的，在這里，卻要收錢?！?p> “哦。”小莫凡似懂非懂，他抽抽小鼻子，小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莫長春關(guān)切的問：“怎么了，小凡，是哪里不舒服？”
“阿爹，這里味道怪怪的，好難聞?！毙∧餐詿o忌，張口就說了出來。
莫長春伸手去捂住他嘴巴，抬頭，只見柜臺后的女子和邊角桌獨坐的男子都正望著他們這里。
莫長春訕笑，向二人微欠了欠身：“小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還望店家和這位朋友不要見怪。
莫某在這里替孩子向兩位陪個不是，實在是抱歉了?！?p> 女子上身微斜，眸光流轉(zhuǎn)，說不出的嬌媚。
她笑了笑，點頭，表示并不在意。
獨坐男子很是冷漠，毫無表示，徑自收回目光。
褚大力忍不住向女子多瞟了幾眼，莫長春低聲斥道：“大力，管住自己的眼睛，能在這荒郊野外開起這家店的人，不是我們這樣的小民能招惹得起。
別自找麻煩，徒生事端?！?p> 褚大力面上一紅：“叔，我沒看?！?p> 此地?zé)o銀三百兩。
“哼?！蹦L春低哼一聲，見他老實下來，便不再管他。
復(fù)看著小莫凡，莫長春收回捂著他小嘴巴的手，低頭小聲道：“小凡，咱們出門在外，不比在家。
說話要注意，要小聲點。”
小莫凡睜著純潔無瑕大眼睛，點頭，學(xué)莫長春勾著頭，壓低聲音：“好的，我知道了，阿爹。
可是這里就是很難聞啊?！?p> 莫長春用力嗅了嗅，沒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問：“阿爹沒有聞到，那小凡你告訴阿爹，你聞到的是什么樣的味道，好不好？”
小莫凡不光視覺異于常人，可夜間視物，他的嗅覺同樣極為靈敏，不比狗鼻子差。
莫長春對此心知肚明，既然小莫凡說這里有難聞味道，那就必定是真有的。
“好，”小莫凡脆生生答應(yīng)，他皺著小鼻子用力嗅了嗅，歪著小腦袋思慮片刻，“阿爹，是腥腥的味道?！?p> “腥腥的？是魚腥？”
“不是魚，是······”小莫凡開動小腦瓜，用力思索，“好像血的味道一樣。”
“血？”不光莫長春嚇一跳，就連一直在對面低眉順眼豎著耳朵旁聽二人說話的褚大力也是嚇了一大跳。
“對，阿爹，就是血的味道?！毙∧残∧樥J(rèn)真，十分篤定。
“這······”莫長春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他想了想，道：“小凡，還記得阿爹以前教你的嗎？
你再仔細(xì)聞聞，看看是人血，還是獸血？”
“嗯，好的，阿爹?！?p> 褚大力驚疑的望著對面父子倆，這里只有他一個人是蠢蛋嗎？
為什么你們說話都如此深奧？
被莫長春和褚大力兩雙眼睛直盯著，小莫凡感受到了壓力，他決定要好好表現(xiàn)，贏得阿爹的表揚。
他閉上眼，小鼻子一抽一抽，不停的嗅。
一臉鄭重的小模樣，讓對面的褚大力直想吐槽莫長春也跟著小孩子胡鬧，童言無忌不知道嗎？
小莫凡這次嗅的時間長了些，過了十?dāng)?shù)息，睜眼：“阿爹，就是血，人血，很多很多的血，在那里?！?p> 莫長春順著那肉乎乎的小手望過去，那方向的盡頭就在柜臺旁邊。
那是一個門洞，沒有門，垂著長長的厚實門簾，幾乎觸地。
店小二剛才就是進(jìn)了那里，到現(xiàn)在都沒有出來。
柜臺后的美艷女子笑著看過來：“客人可是還有什么需要？”
莫長春忙把目光收回，拱手道：“沒有，沒有，我們就是隨便看看?！?p> “哦，那客人盡管隨意，若有需要，隨時叫我哦?！?p> 女子聲線膩人，姿容艷麗，莫長春不敢多看，轉(zhuǎn)回頭，同時在桌下狠踢了看女子看得魂不守舍的褚大力一腳。
褚大力悻悻的揉了下鼻子，老老實實的低眉搭眼坐好。
莫長春重新看向小莫凡，很認(rèn)真的問：“小凡，你真的確定是人血，很多很多的人血？”
“阿爹，就是人血，你不相信小凡？”小莫凡以為自己受到了阿爹的質(zhì)疑，表情有些小委屈。
“沒有沒有，阿爹什么時候沒有相信過小凡？
阿爹就是想跟小凡重新確認(rèn)一下，阿爹相信小凡。
我們家小凡是個誠實的好孩子，說什么阿爹都信?！?p> “咯咯，阿爹真好?！?p> 小孩子變臉就是快，剛還泫然欲泣，轉(zhuǎn)眼就陰轉(zhuǎn)晴，抱著莫長春脖子，甜膩膩的撒嬌。
“松些松些，小凡力氣真大，阿爹都快喘不過氣了，”莫長春笑著掰開小莫凡的胳膊，把他按坐在凳子上，“小凡，你先坐好，阿爹拿點東西?！?p> “嗯嗯?！?p> 莫長春低頭，臉上笑意立即消失了個一干二凈，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凝重。
他低頭在懷里一陣掏摸，最后從最里層衣服里拽出一個光滑的小皮袋子，袋口扎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褚大力好奇：“叔，這是什么？”
跟了莫長春一路，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莫長春身上還藏著做工如此精致的小皮袋子。
莫長春沒搭話，看著小皮袋子，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他的阿爹。
這小皮袋子便是他阿爹留給他的遺物之一。
莫長春深吸一口氣，拿袋子的手又壓低了些，用桌子擋住柜臺那邊的視線，這才動手解袋口緊密的扎線。
小莫凡抽了抽鼻子，立即緊張的用兩只肉嘟嘟的小手捂住自己口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緊盯著皮袋開口。
褚大力被他弄得提心吊膽，也盯著袋口。
他腦子里此刻一片漿糊，徹底放棄了思考，感覺自己完全看不懂對面這父子倆。
好像從離開臥鳳村，莫長春和小莫凡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具體是哪里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只是隱約的有這樣的感覺。
兩根軟軟的幾乎透明的觸須首先從袋口露出來，觸須抖動，然后從中爬出了一只指長小蟲。
背部三對翅膀，翅膀面上有細(xì)細(xì)的金色紋路，正中從頭到尾一道黑線。
黑線左側(cè)，蟲體火紅。
黑線右側(cè)，蟲體鮮綠。
紅黑綠三色，詭異無比。
蟲體舒展，好似是美夢初醒，伸了個懶腰。
觸角挺立，三角頭下裂開一道長縫，上下兩排鋸齒般利齒，其中兩顆毒牙尤其碩大，看起來觸目驚心。
這蟲子一看就知道必定劇毒無比。
褚大力目瞪口呆：“叔，這是什么？”
莫長春伸手將小蟲握在左手心里，右手將皮袋子隨意的塞進(jìn)懷里，微笑：“保命的東西?！?p> 明知世道艱難，還要帶小莫凡出來求學(xué)。
小莫凡長得如此粉雕玉琢，難免會有人起歹意搶奪。
要是沒有可以必然全身而退的把握，莫長春怎么可能會放心把小莫凡帶出來。
保命的本事，他還是有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