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幾日，小汀芷的病情未見起色，蔣母起個大早，就欲去山上拜佛燒香為她祈福。老夫人對翠玲說道：“小芷的病一直不見減輕，聽說鐘山上的廟中菩薩特別靈驗，我準備去山上拜佛燒香給她求個平安?！?p> “老夫人，現(xiàn)在天兒還沒亮呢，等天亮再去也不遲。”翠玲聽到老夫人說話，趕忙起身。
“這里又沒外人，你就別叫我老夫人了，叫娘就行。還有你這一連幾日未休息好，給你安排幾個丫鬟，你趕緊休息一下，別孩子病好了，你身子卻垮了?！崩戏蛉苏Z重心長說道。
“老夫人，我這不礙事兒的，只要小芷能好，就是要我的命也行。”翠玲用手絹擦拭一下眼淚。
“勿要再提這個，孩子病會好的，我準備走?。 ?p> 老夫人身旁的管房媽媽和幾個丫鬟緊走幾步去開大門，剛打開府邸大門，只聽“咕咚”一聲，倒進一人來，管房媽媽低頭看到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只見這青年蓬頭垢面，衣著破敗，不由嘆口氣：“罪過??！這大清早遇上這事兒，也真夠晦氣，看此人已沒氣息，找張草席扔到西山上吧?！?p> 身旁幾個下人張羅著去找草席，忽然聽到有人喊道：“慢?！?p> 眾人回頭一看，出來的人是老夫人蔣母，一眾丫鬟趕緊圍過去前去攙扶，管房媽媽扶著蔣母賠笑道：“老夫人，這只是個被凍死的乞丐?！?p> “死沒死先看看再說。”蔣母蹲下身子試探一下鼻息：“人還沒死呢，給他來一碗熱姜糖水。”
幾個下人面面相覷，都沒人動彈，管房媽媽連忙說：“老夫人已經(jīng)吩咐了，愣著做甚，還不快去準備?！?p> 一碗熱姜糖水下肚，乞丐微微睜開眼，隨即又合上。老夫人長出一口氣說道：“給他收拾一間房，讓他休息一下，養(yǎng)治幾日便能好了。”
管房媽媽犯起躊躇，心里想道：“老夫人也真是的，救了這乞丐，還要去養(yǎng)治他，也真是的?！?p> 老夫人看出這管房媽媽的心思，說道：“今日本就是上寺廟里拜佛求好，看不到還則罷了，看到哪有不去救的道理，若不救，則心不誠啊?！?p> 管房媽媽趕緊賠笑說道：“是，是，老夫人就如同那活菩薩轉(zhuǎn)世?！?p> 老夫人點頭微笑向馬車上走去。
知府蔣鳳梧和劉熙蘭此時正睡得香甜，只聽到大門咣咣直響，門外高聲喊道：“老爺，大夫人不好了?！笔Y鳳梧從夢中吵醒，一臉不悅，耷拉著臉，起身斥道忘記主仆尊卑了？大清晨就咣咣敲門成何體統(tǒng)？
“老爺，大夫人不好了，大少爺和三小姐犯熱病了，渾身燥熱無比，看著著實嚇人。您快看看吶?！?p> 發(fā)熱，一聽到發(fā)熱，大夫人劉熙蘭一激靈，臉也不顧得洗了，披上衣服，推開房門，邊系扣子邊向外跑去，手一直打哆嗦，扣子都系偏了，慌張著向外頭跑去，咣當摔倒在地，摔得鼻子瞬間淌出鮮血，也不顧著擦，就向孩子的房間跑去。這邊一聽到孩子犯熱病，這蔣庭錫慌忙趿拉著鞋子披上灰色長袍邊往外走，邊說道：“莫要驚慌，莫要驚慌，注意儀態(tài)?！?p> ??這劉熙蘭推門鉆進屋內(nèi)，進門就喊道：“我的兒??！我的閨女啊！”
??那倆小孩兒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呼吸緊湊，渾身上下發(fā)燙，倆孩子細膩脖子處現(xiàn)出絲絲細疹，急忙喊道：“快去找大夫，快啊！還愣著干什么？”
??“是?！毕氯送跗牌牛馀芤粋€不留神在門檻處絆倒，也不知道疼痛，拾起裙子大步流星跑起來。
???“娘?！毕仁莾鹤犹K醒，雙眼朦朧，眼神呆滯，小聲喊了一聲。
??“哎，娘在這兒呢?！眲⑽跆m看到兒子醒了一把將抱住孩子。
??“這大夫怎么還沒來？快去再找，府中所有家丁都去找大夫，要把全蘇州城的大夫都給我叫過來。”劉熙蘭聲音近似沙啞咆哮道。下人在旁邊都被嚇得直打哆嗦?！耙粋€個跟個木撅子杵這兒做甚！還不快去?？烊??！本咀∫粋€家丁就往外推，還帶腳踹，一用力衣服的扣子崩開，半個雪白胸脯袒露出來。
??蔣鳳梧看到夫人如此模樣，急忙將自己灰色長褂解開披在劉熙蘭身上，低聲呵斥道：“你慌什么，下人不是已經(jīng)去請大夫了，你這袒胸露背的成何體統(tǒng)，凈讓下人笑話?！眲⑽跆m低頭看一下，看自己雪白胸脯半露著，倏地臉漲的通紅，慌慌張張系扣子，撩撩自己秀發(fā)，輕咳一聲，去床邊抱起孩子。
???劉熙蘭抱著孩子，身子卻在不停打顫。蔣鳳梧現(xiàn)在自己也是熱鍋上的螞蟻，心煩氣躁，可自己畢竟是個知府，儒雅作風還是要有的，只見他端定坐在椅子邊上。
“老爺大奶奶，大夫?qū)砹??！蓖跗牌畔冗M來，緊接著后邊跟來一個大概六十歲的老者，只見這個老者瘦削的臉，面色黝黑，蓄有一撮稍微泛白八字胡須，雖有些許白發(fā)卻整理得整整齊齊，顯得干凈利索。老者進來看到王雪茹和端坐的蔣庭錫把藥箱放在地上，顫微跪倒在地高聲唱道：“老朽拜見知府大人，知府夫人。”
??“快快請起，別拜了，大夫我這身子著實癱軟，不能前去扶您，望您見諒！王婆婆快扶大夫過來瞧瞧這倆孩子?！眲⑽跆m指著他說道。
??老者瞟一眼坐在床邊的夫人，只見女子身穿白色長袍，蓬松的頭發(fā)，也未梳理，頭上未帶金釵玉簪，身上未見玲瓏綢緞，看夫人如此慌張，心中已知公子和千金發(fā)病不輕。也不敢怠慢，低頭緊走幾步，跪倒在床邊，將手搭在小哥兒手上，脈象是時而細如絲不易捉摸，時而似木魚呱呱急跳。查完脈象，向劉熙蘭再請示：“老朽需要查一下公子舌苔和眼睛?！?p> ???夫人看著這個老大夫，做何事都需要請示，心里有點兒煩躁說道：“毋須再請示，大夫只需按自己辦法查看醫(yī)治就行?！?p> ???大夫翻一下孩子眼皮，又輕輕按他下巴，趴在旁邊仔細看著，再細看脖子處說道：“公子生的病是天花?！?p> ?一聽到天花，劉熙蘭心里一揪，如同被扎扎一般，這時再也不顧夫人形象，眼淚撲簌簌往下掉，撲騰跪倒在地喊道：“大夫，救救我兒，只要能救我兒，多少錢都行，就是喝小女子血都行?！?p> ??看到劉熙蘭跪倒在地，這慌的大夫如同被馬蜂猛地蜇了一下，變貌失色向后跳開一步，咣地一聲跪倒在地，頭如搗蒜一般在地上敲個不停，邊磕頭邊說到：“夫人有話盡管吩咐就是，真是折煞老朽了，夫人快快請起，老朽實在承受不起?！?p> ????
蔣鳳梧看到夫人如此這般，忙扶起劉熙蘭說道：“你莫要這樣，你這般大夫怎敢整治，你快快坐好，看大夫治病就行?！?p> ?“醫(yī)者本有割股之心，別說您，就是養(yǎng)魚打獵的老朽也盡心盡力——您別這樣，快起來，我答應我答應！”老頭子還在地上磕頭。
“大夫，失禮了，主要是救子心切，讓你見笑了，勿要放在心上?！眲⑽跆m身子癱軟哭道。
??老朽開個藥方，先試著吃一天，只要孩子能出花兒就無大礙。老者剛起身，筆墨紙硯已備好，大夫走到前面，捋把袖子，抄起毛筆用墨濕潤，沉思片刻洋洋灑灑開始寫起來。
只見上邊寫著清熱解毒的藥，這藥分一日三次煎藥給少爺千金服用。
轉(zhuǎn)眼后晌，可孩子還是昏昏沉沉就是醒不過來，劉熙蘭好似突然想到什么，指著蔣鳳梧說道：“我且問你，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去后院看那小蹄子了？說。”
蔣鳳梧被劉熙蘭冷不丁一問，不知如何作答，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劉熙蘭如同一只發(fā)瘋的獅子吼道：“我就知道，怪不得呢?！?p> 她的眼神犀利，好似一把尖刀，咬著潔白的牙齒咯吱作響吼道：“來人?。 ?p> 蔣鳳梧低頭說道：“夫人這是要去做甚，當下緊要關頭是趕緊給孩兒瞧病?。 ?p> 劉熙蘭已然發(fā)瘋一般：“我上次給你說，讓你把那小蹄子扔了，你還不答應，現(xiàn)在害的我兩個孩兒犯病。好，你下不了手，我來做?！?p> 她帶著一群下人就向外走去，蔣鳳梧急忙喊來下人照顧孩子，向劉熙蘭追去。
劉熙蘭帶著一行下人來到后院，一腳將門踢開。在屋內(nèi)正照顧汀芷的翠玲被那踹門聲給嚇一跳，急忙走來說道：“姐姐這是怎么了？”
劉熙蘭也不答話，一把推倒翠玲，指著床上的小汀芷惡狠狠說道：“去，把床上那個小蹄子給我埋嘍?！?p> 劉熙蘭身旁的下人聽到命令，急忙去抱床上的小汀芷。小汀芷被人從睡夢中驚醒，一嘴一撅，沙啞著嗓子哭起來。
倒在地上的翠玲，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就去奪孩子，攥著小汀芷的衣服哭道：“姐姐，你這是做甚啊，孩子哪里招惹你了，有什么事兒您沖我來就是。”
“還愣著做什么?！眲⑽跆m沖著下人大聲斥道。
下人將翠玲的手指給掰得咔一聲直接斷了，抱起孩子就向外走去，這時蔣鳳梧走進來，攔住他們說道：“熙蘭，你這是做甚？快把孩子放下。”
翠玲一看蔣鳳梧過來，急忙爬過去，趴在蔣鳳梧的腳下哭道：“老爺，大夫人要將小芷給埋了，你快救救她把！”
劉熙蘭也不管那么多，抄起桌上一把剪刀放在自己脖子上吼道：“今天你要是敢攔我，我就死在你面前，說，你是要那小蹄子還是要我！”
蔣鳳梧一下冷靜下來，這劉熙蘭可不能出問題，要是出問題，別說升官發(fā)財，弄不好還要牽連全家啊！他知道劉熙蘭那火爆脾氣，現(xiàn)在也不敢去阻攔，只慌忙說道：“熙蘭，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那把剪刀在劉熙蘭的脖子上扎出一個小血口，鮮血浸出來。劉熙蘭沖下人吼道：“還不快去把這個瘟疫給我埋嘍。”
小汀芷早已經(jīng)被吵醒，突然被這么多人圍著，嚇得不?？薜溃骸暗！?p> 翠玲跪在地上，咣當，咣當不停向蔣鳳梧磕頭，額頭已有血跡出現(xiàn)。
蔣鳳梧攔住翠玲，將她抱起來說道：“孩子是治不好了，咱可以再要一個。”
翠玲聽到蔣鳳梧說的話，是心灰意冷，滿是淚水看著蔣鳳梧，也顧不得那么多，突然在蔣鳳梧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鮮血瞬間淌出來，一下把蔣鳳梧推倒。
翠玲對身旁丫鬟說道：“快去找老夫人回來，快去，只有老夫人能救汀芷。”
翠玲說完就向后花園瘋狂跑去，啞著嗓子哭道：“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后花園的土坑已經(jīng)挖的差不多，劉熙蘭隨即令下人將小汀芷綁起來，開始在小汀芷身上撒石灰。
小汀芷哪里經(jīng)過這種場面，嚇得一直不停哇哇哭著，嘴里不停叫著：“娘親，娘親?！?p> 下人將小汀芷扔在挖好的土坑中，就往坑里填土，這時翠玲趕過來，撲在土坑里。撥去小汀芷身上的泥土和石灰，小汀芷哇哇哭著：“娘親，我怕?！?p> 翠玲擦著小汀芷臉上泥土哭道：“別怕，娘親在呢。”
下人看到翠玲在土坑里，趕忙停止往土坑里填土。劉熙蘭看到翠玲阻攔，怒火中燒，大聲吼道：“把她娘倆給我一起埋嘍?！?p> 老夫人剛進大門，就聽到翠玲身旁小丫鬟的稟告，火急火燎就向后花園走去。
老夫人來到后花園，持著拐杖吼道：“住手?！?p> 眾人聽到老夫人呵斥，趕忙停手。
老夫人走過來，扶起翠玲沖著劉熙蘭斥道：“你要是想把他們娘倆埋了，最好也把我這身老骨頭埋了?！?p> 劉熙蘭看到老夫人站在土坑里，已不敢再胡來，真把老夫人給埋了，讓自己背上不孝的名聲，以后還不被他人戳破脊梁骨。她冷哼一聲離去。
老夫人把翠玲和小汀芷扶起來，翠玲再也忍受不住，抽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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