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
昌林縣北城東華街上的一家小酒肆里面。
只吃了半飽的章大直面對眼前這個不認識他還吃了他大半盤筍炒肉的同行小子就很氣。
“筍炒肉……”章大直下意識來了一句。
“筍前輩你好?！睆堉逻h很客氣。
“呸呸呸，老夫章大直?！闭麓笾边B忙改口：“你叫什么。”
“張致遠?！?p> “不是昌林縣人？”
“是。”
“是昌林縣人！你師傅是誰？你怎么能不認識我?！睆堉逻h若不是昌林縣人還有，章大直還有個臺階下，可張致遠是昌林縣人卻不認識自己，章大直一想到自己在昌林縣算命圈子里的名望，就很氣。
“今日才出來做事?！睆堉逻h實話實說。
章大直狐疑的看著張致遠，今日才出來做事就能是個里碼子？問道：“會什么？”
“相面、卜卦、堪輿皆可?！睆堉逻h很低調的說道。
相面跟卜卦算是算命先生必回的能力，可是堪輿相對于算命先生來說就有點偏門了，沒幾個特意去學這東西的，堪輿都是做白事那幫人才學的。
章大直心里評價張致遠年紀不大，口氣不小。
“你初進行不知道，這幾條街算我的地盤，你要想行卦事找別的地方。”雖說同行是冤家，可章大直也不能動手打張致遠不是，找了個由頭就想趕張致遠走。
“不耽誤您生意，我就跟著看看就行，學習學習?！睆堉逻h說出了目的。
想扮演好一個算命先生，光從書上學是不夠的，找一個現(xiàn)成的、不要錢的、真實的算命先生跟著學，進展才快。
張致遠看章大直這個樣應該也是有點東西的，所以就動了跟著學的想法。
“念著（住口，少說話），跟著行，不許攪和，而且吃飯自己掏錢?！闭麓笾笨磸堉逻h像是屬狗皮膏藥的，既然趕不走跟著就跟著吧，只要不耽誤做生意就行。
陪著章大直在酒肆躲了一個時辰的陰涼，下午兩點多章大直才走出了酒肆，準備開始下午的買賣。
張致遠就默默的跟在章大直身后觀察。
張致遠發(fā)現(xiàn)來找章大直或者章大直上前搭話的多是面露難色、愁苦、憂心的人。
而且這類人跟章大直說話的時候語氣都很低，對于這類人章大直給出的結論都偏不好一些。
偶爾有言辭高傲的人來找章大直卜算的時候，不管是卜姻緣、卜財運還是相面，章大直都說好話，順著說。
這種發(fā)現(xiàn)讓張致遠想起卦書上的一句話：“言辭高傲，近來必是順途，說話殷勤，近來必非佳境…..”
跟在章大直，張致遠也會時不時開啟靈視看一看。
大多數(shù)人的命宮顏色都是淡黃色，有幾個找章大直解災的人命宮顏色更是綠色甚至紅色。
……
章大直下午做成了幾筆，還算開心，走著走著在路邊看到一位四十歲多歲的有些發(fā)福的婦女，職業(yè)習慣的走了過去開口道：“看起來你象個福太婆，其實在家里是老奴，家里十樁九樁到，一樁沒有做還睡不著覺?！?p> 章大直說的是一種套話，看起來很有道理，可仔細推敲一下，中年婦女這么大的年紀，往往有下一輩，若是生子找一些，甚至有了孫輩也說不定，男人在外面討生活賺口糧，中年婦女的家務自然繁重。
中年婦女一聽，再一看章大直的扮相，感覺一下子就被說到心坎里面去了，低聲道：“哎，我就是應該這個勞碌命，只是我勞碌就算了，自是希望兒孫好過一些的?！?p> “相見即是緣，平日里老夫十文一卦，今日五文贈您一卦?！闭麓笾鼻檎嬉馇械恼f到。
本就被章大直開口的套話引起了一定的共鳴，加上章大直這種半價贈卦的說法，中年婦女立馬就動心了。
張致遠跟了章大直半天了，看的真切，就這些套話章大直對著許多人說過，而且對于老主顧章大直一卦也就二三文錢。
越學越看，張致遠越覺得沒有靈力加持的算命先生都是騙子，即便是張致遠一個序列九卜卦者的修士，給人卜算都有失手的可能，更何況章大直這種普通人。
心中是這樣想的，張致遠也不能說出來，默默的看著中年婦女給了章大直五文錢，希望給兒孫算算運勢，結果被章大直一堆套話給樂呵的打發(fā)走了。
“你小子也跟了我一路人，什么感想？”走到一個無人的街巷，章大直忽然問道。
“復雜?！睆堉逻h想了想，卻只吐出這樣兩個字。
“復雜就對了，你也是學這個的，應該知道其實都是些套話、假的，咱們也不是神仙修士，怎么可能知天命曉姻緣，不過是為了混一口飯吃。而來求的這些人里面，一部分可能是真的信，另一部分卻也明知道這是假的但也愿意花錢買個心里安慰?！?p> 算命先生聽著好聽，看著神秘，可就跟戲法似的，本質其實跟欺詐沒有什么區(qū)別。
“小子，你還年輕，老夫教你一句，這世界沒有絕對的真假對錯，咱們這些小人物也改變不了什么，先考慮吃飽飯，活下去?！闭麓笾币膊恢老氲搅耸裁?，忽然對張致遠說出這樣一番話。
走出無人的街巷，章大直繼續(xù)尋人算卦、給人相面，用學的套話換幾文錢財。
張致遠也繼續(xù)跟著看。
到了傍晚，章大直看了看天色：“小子，老夫要休息了，你還跟著嗎？”
“前輩要休息就不跟了，不過前輩也說了，相逢即是緣分，我也為前輩相個面?！闭f完，張致遠不等章大直開口，開啟靈視說道：“前輩命宮泛紅，最近怕是會有血光之災，疾厄宮泛綠，或許會染病?！?p> 張致遠是按照靈視說的實話，可章大直聽到這話就跟張致遠在詛咒他一樣，恨不得上去給張致遠一腳。
“小王八蛋說什么呢！咒誰呢！”章大直罵了一句。
“我祝前輩隔日能撿到十文錢。”這句話是張致遠耗費靈力用讖語所講，可能會靈驗、也可能不會，算是張致遠對章大直的一種祝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