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高空中無數(shù)柄虛幻的長劍如雨點一般砸落下來。
每一柄銳利的劍鋒都仿佛要鑿穿這大地一樣。
而在無數(shù)虛幻劍鋒的最中間,持劍斬落的劍客最終卻沒有如愿手刃顧黎。
他的劍,被扛下來了。
劍鋒貫穿了顧黎的鎖骨,卻未能傷及他要害。
而顧黎那張逐漸癲狂的臉近在咫尺。
他雙眼內(nèi)的詭異色澤愈演愈烈,帶著血跡的兩排牙齒內(nèi)吐出一個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嗓音:
“你死了……”
……
劍客眼瞳猛縮。
滋啦!
下一瞬,顧黎的一條手已經(jīng)貫入劍客的胸腔,從他的后背上穿了出來,手上盡是猩紅的血漬。
……
“師兄!!”
站在遠處的劍宗女子看到這一幕驚叫著抽出長劍就要撲過來。
但許姓劍客承受如此恐怖的貫穿傷卻依舊維持著清醒的意識。
他以斷劍起手,強行以劍氣震開顧黎,隨后對著身后遠處的師妹大聲呵斥道:“別過來!”
劍客胸口的駭人窟窿正在瘋狂冒著鮮血,但他本體終究是實打?qū)嵉牡谖咫A修士,換做是常人受如此重傷,只怕是早已經(jīng)見閻王爺去了。
然而,劍客算是認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這個少年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圍了。
顧黎身上所展現(xiàn)出來對抗恐怖力量,甚至蓋過了他與劍客之間的法的差距,這事以純粹的力徹底碾壓了過來,而且他身上這種詭異的力量還處于不斷演變的過程,尤其是在他嗅到了劍客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肢體內(nèi)部那來自于死水的力量更加活躍了。
……
“你究竟……是何種怪物……”
劍客喘著粗氣,看著自己前方那個被黑色煙霧纏繞著的人影。
但顧黎沒有回應他。
只見顧黎舔了一下自己那沾滿了血跡的手背,然后慢悠悠地將自己的目光從劍客的身上轉(zhuǎn)向后方的女子……
以及女子手中的語兒。
而注意到顧黎在盯著自己的時候,女子也臉色大變。
此刻,在她眼中顧黎早就已經(jīng)不再是之前顧府里面那個孱弱的少年了,而是一只如洪荒野獸般恐怖的鬼怪。
此次天南之行,她是與師兄師尊為伴的,而且在女子看來,天南都是一些孱弱無力的弱者,男女皆是如此,可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像現(xiàn)在這樣落荒而逃。
可事實就是如此,連師兄都抗衡不了對方,甚至師尊都被更強者纏上,此刻她除了扭頭逃命,沒有別的選擇,傲氣如她,已經(jīng)沒有了持劍與顧黎對抗的信念了。
……
…
顧黎嘶吼了一聲撲向女子。
劍客只得拖著瀕死的身軀硬趕上去阻攔。
此等狀態(tài)下的顧黎,幾乎碾壓他這個五階修士,而師妹僅有三階的修為,遇上顧黎是絕對沒有茍活的可能的。
他不得不硬拼。
……
與此同時。
天宇之上。
小叔赤裸著上身,站在云端,背后是從古地上空蔓延過來的無盡猩紅雷云。
遠處已經(jīng)是一片漆黑,就宛如不斷放大的深淵一樣。
但他完全沒有在意自己身后的恐怖景象。
無數(shù)雷霆纏繞在他體表。
“只可惜今天殺不了你?!?p> 小叔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的劍宗老人。
老人此刻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先前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的樣子很慘淡,衣衫襤褸不說,整個人的境界都被打到陷入了紊亂狀態(tài),他周身的劍氣都在顫動著。
“這樣的廢物也敢覬覦劍仙之脈,算了吧,多白送你幾條劍脈你這輩子也成不了氣候?!?p> 小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
在他看來,行此奪脈下作之事的人本就丟了劍仙該有的氣魄,歷代劍仙哪個不是世間儻蕩灑脫之人,眼前的老人無非是劍道上一個無恥之徒而已。
而如小叔自己所說的那般,今日最可惜的事情就是不能斬了這劍宗的老家伙。
……
實力是完全夠了,哪怕不及巔峰,但斬殺老頭易如反掌,可惜時間不夠。
身后的深淵已至。
小叔在徹底釋放本體命源恢復自身戰(zhàn)力那一刻開始,古地就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他逃不掉的,索性也不逃了,那片不祥之地的清算遲早都是要來的,開頭的那一聲鐘鳴,就預示著今日的這場天伐避無可避。
小叔只惋惜,在天伐到來之前,他斬不掉這劍宗的廢物。
若對方一心想逃,他無論如何也是留不住的。
他所能夠做的事情,就是予以對方最大程度的創(chuàng)傷……
如他之前對顧黎所說的那般,重創(chuàng)這個劍宗老人,給顧黎幾兄弟多爭取幾年時間,這是他身為將死之人最后所能夠做出的貢獻了。
……
小叔低頭看了一眼荒漠之上那個肆虐著的黑色人影,目光復雜。
……
“天……是天伐?。 闶翘旆フ?!你入過古地??!…”
此刻,劍宗的老人也認出了小叔身后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猩紅色雷云。
那猶如末世般的畫面,是從中原古地的深處蔓延出來的。
古地之所以為禁地,就是因為所有入過古地深處的人都要遭受天伐清算,無人可免于一死。哪怕是道庭的天驕闖入古地,最終即使是躲在天書嶺由道庭無數(shù)高人守著,也沒能逃過一死。而傳聞,古時還有西域的佛陀想要清洗這片不祥之地的冤血,但最終也撒血于深淵,從此西域靈顛便不再染指中原這片惡土了。
自古以來,有太多的天之驕子葬身于古地的天伐,有的是自持修為通天的狂傲者,有的則是為了尋求突破瓶頸的爭渡者最后的放手一搏,但無一例外,最終都成了深淵中的一抹猩紅。
這是清算,無人能逃得過的。
甚至有傳言,顧家?guī)装倌昵澳俏幌蓜Γ彩窃嵘碛诠诺禺斨?,否則強如劍仙那樣的人物是不會悄無聲息的失蹤的,想要無聲無息地做掉一個劍仙強者,除非有道庭亦或是佛門那樣的古老底蘊傾力而為,否則斷然不可能人間蒸發(fā)。
……
古地的天伐,是整個鴻蒙古陸的夢魘。
對修士們而言,世間最大的機緣就在古地,而世間最大的恐怖,也是古地。
那猩紅色的雷云以及云層當中滑動交錯著的沉重鎖鏈,是宛如死神一般的存在。
……
劍宗的老人也被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他活了不知多少年,卻從未真正親眼見過天伐。
等那恐怖的猩紅色云層籠罩過來的時候他才有所警覺,頓時心中再無絲毫戰(zhàn)意,有的僅僅是逃命這個念頭而已。
甚至在懊悔,自己就不應該在此地浪費時間,哪怕天伐不是沖他來的,與天伐者有絲毫瓜葛那都是不祥之兆。
……
“不急,雖說殺不了你,但折磨你幾年卻還是做得到的。”
真正背對著死亡的人卻無比平靜,小叔看著萌生退意的劍宗老人,手中凝聚出無數(shù)金色電弧,電弧交織一片凝聚成一柄長弓。
在金色長弓凝聚出來的一瞬間,劍宗老人想也沒想,直接抖袖卷起地上的兩個徒弟,扭頭就跑。
他的速度極快,想來能夠活到這種歲數(shù)的人多少都會有一些過人的逃命手段。
空氣當中全都是層層疊加的漣漪,老人一個閃身就徹底消失了蹤跡。
但小叔卻絲毫沒有著急。
他屈指扣住弓弦,隨意的抬弓朝向天宇的某一方位,接著聚力拉弓。
天宇間所有的雷霆都瞬間被匯聚了起來,盡數(shù)凝聚到小叔那兩指之間。
蹭!
咣!!
手指松開弓弦的一瞬間,驚天雷鳴炸響。
……
下一瞬,天邊一個人影出現(xiàn)。
而那柄雷霆凝聚出來的利劍就釘在人影的后心位上。
無數(shù)的雷鳴聲從對方體內(nèi)傳出。
此人渾身都被炸的通透。
……
“?。。?!”
夾帶著滔天怒意的狂吼從那人口中傳出。
他拼命壓制著體內(nèi)肆虐的狂雷,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遁。
對劍宗的這個老家伙來說,遭受重創(chuàng)的怒意終究還是沒有壓過天伐帶來的恐懼,他吃了天大的虧,但依然不敢在此地久留。
……
…
在老人逃走了之后,荒漠上的雷鳴才緩緩平息了下來。
而地面上,顧黎還在瘋狂轟砸著沙土。
他本已經(jīng)全面碾壓了那對劍宗的師兄妹,再給他幾息時間他定然能夠斬殺對方兩人奪回語兒,可最后關(guān)頭,老家伙一個袖子就把兩人卷走了,這叫顧黎怎能不懊惱。
他肢體無數(shù)的黑紋都在瘋狂顫動著,每一個符文似乎都活過來了一般。
荒漠之上全都是顧黎砸出來的裂痕。
……
“好了好了……消停點?!?p> 小叔從天宇降下,單手按住了狂躁的顧黎的腦袋。
后者逐漸平息了下來。
他身上的黑色圖騰緩慢褪去,再度抬起頭的時候,他眼瞳當中肆虐的狂怒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失落。
相比之下小叔就灑脫的多了:“不必如此,早就和你說過了,我們留不住他們的,只能多爭取些時間,放心吧,那老家伙境界被我打跌了,在恢復巔峰之前他不敢動語兒的劍脈的?!?p> “就差一點點啊……”
顧黎用手背擦了擦自己臉上的血跡。
“喲喲喲,咋地,還得像個女娃娃那樣哭一會兒么?”
小叔年輕的臉龐上掛著燦爛的笑容,他一邊調(diào)笑著,一邊扭過頭看向自己身后那片從古地深淵里蔓延出來的猩紅色。
“得嘞,我時間不多了,有些事情本該親口與你解釋清楚的……”
……
接下來,小叔做了一件讓顧黎徹底懵掉的事情。
他徒手撕開了自己胸腔……
“???!”
顧黎整個人傻在了原地,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小叔。
而后者,卻非常認真地低著頭,雙手顫抖著把自己的心臟從胸腔里挖了出來……
“拿……拿著,記住……回顧府,埋到我那片田土里……”
他把那顆血淋淋的還在跳動著的心臟遞給了顧黎,自己臉上的生機則是在飛速地褪去。
顧黎完全不明白自己眼前的這一幕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下意識地接住了小叔遞過來的東西,二目無神地看著對方。
“回歸了命源,我是逃不過天伐的,能多茍活這二十來年……還得謝謝你……”
小叔蒼白的雙唇內(nèi)最后只吐出這一句話。
他顫顫巍巍地就要倒地。
顧黎連忙上步要扶住他,可這時候,一連串金屬鐵鏈對撞摩擦的聲音在顧黎周身響起。
那詭異的聲響就像是半夜的驚弦一樣讓人頓生恐懼,脊骨發(fā)寒。
此刻顧黎才意識到,從古地深處蔓延出來的那些猩紅色的云已經(jīng)將這片荒漠籠罩住了,而那沉甸甸的鎖鏈,像蛛網(wǎng)一樣從天宇降下,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纏繞住小叔的身軀了。
鎖鏈繞住了小叔的軀干、四肢,在顧黎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將小叔的身軀擄走,拽回到那恐怖的猩紅云層當中。
令人作嘔的刺鼻血腥味鋪天蓋地地壓下來。
接著又是震耳欲聾的鐘鳴。
顧黎頭皮發(fā)麻,渾身雞皮疙瘩立起。
他感覺到,仿佛有無數(shù)對猙獰陰森的目光在盯著自己,但他又看不清猩紅云層中究竟是何物。
他甚至沒有辦法起身去阻攔,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小叔的身軀被拽上云層。
這一刻,顧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恐懼,超越死亡的恐懼。
在紅云籠罩下來的那一刻,顧黎甚至覺得連自己的靈魂都不再屬于自己,隨時會被那云層中的東西撕碎吞噬。
……
他就這樣呆滯著跪在地上,手里捧著血淋淋的心臟。
一直到天宇上的猩紅色云朵徹底退回到古地深處去。
……
來的時候是兩個人,走的時候,就只剩一個人和一顆心了。
今日所發(fā)生的劇變之事,太多太多。
顧黎呆滯了半天愣是沒有緩過神來。
……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手中的那顆心滴落到地面上的血跡,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形成一個陣法圖騰。
這是小叔最后替他做的事情了,他用自己的血,結(jié)了一個傳送陣。
這和他們倆來到此地的方式是一樣。
……
寒光一閃。
顧黎的身影消失不見。
待得他再度睜開雙眼,自己已經(jīng)身在顧府庭院當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