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片菘菜

　　對趾高氣揚(yáng)而來的洛仙一番迎頭痛擊，再次失魂落魄灰溜溜飛奔而走，劉章看著，連連搖頭。

　　“懷寧王與唐宣殿下不是蠢人，查清楚了田虎的底細(xì)后，應(yīng)該會偃旗息鼓，乖乖進(jìn)宮請罪，這件案子也算結(jié)了?！笨闯鰟⒄滦那椴患?，孟戶安慰他道，“我們也沒有白忙活一場，你也過癮了一番，最關(guān)鍵的是將懷寧王與唐宣殿下自懸崖邊緣拉了回來，沒有釀成大禍，也算是結(jié)果不錯?！?p>　　“你是這么認(rèn)為的？”劉章一臉奇怪的反問她道。

　　孟戶一呆，道：“難道你還有別的想法？我知道你不服氣……”

　　劉章抬手打斷她的話，低頭盯著田虎的尸身，冷聲道：“你太小看這只毒虎了，身為鬼谷門徒，給我留下這道謎題，顯然是驅(qū)使他的那只黑手即將有大動作鬧出來，他就看我能不能將這個局破開！”

　　雖然感覺劉章的話有些匪夷所思，但這一日來的并肩而戰(zhàn)，對于他的能力大為信服，孟戶不由順著他的語氣道：“可是田虎已經(jīng)自絕了事，姬承恩又沒有絲毫破綻露出，一切關(guān)于他的陰謀都是我們的臆測，一絲線索也沒有，我們又怎能查到他的身上？還是你打算讓我將自己的猜測，奏報(bào)給陛下……”

　　“沒有線索？哼，在我面前，任何鬼魅魍魎都休想遁形，好戲，才剛剛開始！”劉章再次低頭審視著田虎的尸身，沉吟道，“鬼谷門徒，可不是一般的貪生怕死，能夠讓這個家伙甘愿自裁，肯定是有人逼迫，而且肯定是當(dāng)面逼迫……”

　　劉章話音一落，孟戶與吳奇、孫科弓猝然轉(zhuǎn)身，死死盯著看守田虎的那兩名緹騎。

　　王融剛剛叛變在前，莫非這兩個家伙也……

　　兩名緹騎臉色慘白，渾身如同篩糠，顫聲道：“大人，冤枉啊，天日可鑒，我們一直牢牢守著門，沒有讓任何人進(jìn)入，我們更沒有逼死這個……”

　　“不是他們。”劉章擺擺手，扶起被田虎死前打翻的胡床，坐了上去，“想要逼死這頭毒虎，倒也不必一定要進(jìn)門入戶。”說著，劉章透過洞開的房門，向外望去，“在這廝撞死前，都有何人自門前經(jīng)過？”

　　孟戶雙眼一亮：對啊，房門洞開，凡是自門前經(jīng)過的人，都輕易看到里面的毒虎，也都有逼死這個混蛋的嫌疑。

　　孟戶轉(zhuǎn)頭盯著兩名緹騎，呵斥道：“問你們話呢？”

　　兩名緹騎一臉迷糊，絞盡腦汁思索了半響，苦著臉搖頭道：“自從這廝關(guān)進(jìn)房來，知道他的重要，所有緹騎都繞路而行，委實(shí)沒有人自門前經(jīng)過……”

　　孟戶一愣，疑惑地看著劉章。

　　“沒有人經(jīng)過……”劉章一愣，站起身，慢慢走出房去，一邊揉著眉心自語道，“不應(yīng)該啊……怎么可能……”

　　他從房門走出，沿著一條直線，對著院子直直前行。眾人莫名其妙，緊緊跟在后面。

　　站在院子，劉章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房間：“剛才肯定有人站在這兒過，——就是站在這兒，逼死了房內(nèi)的田虎。”

　　孟戶疑惑道：“你怎么這么肯定……”

　　一邊說，她也扭頭回望，下一刻一個激靈，脊背汗毛都豎了起來，——站在這個位置，透過房門，正好能夠看到房內(nèi)的胡床！

　　孟戶雙眉豎起，咬牙道：“你們兩個混賬在撒謊……”

　　吳奇與孫科弓等一干緹騎“呼啦”一下散開，將那兩名緹騎給圍在正中，手按刀柄，滿臉戒備看著他們。

　　“下了他們的刀。”孫科弓一聲斷喝。

　　兩名緹騎一臉絕望，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一邊連聲喊冤，一邊自己解下腰刀丟在一邊。

　　“拖走，用刑，務(wù)必撬開他們的口！”孟戶恨恨道。自己身為大理寺卿，下屬卻屢屢出現(xiàn)內(nèi)奸叛亂、膽大枉法之徒，感覺臉皮一陣陣發(fā)燒。

　　劉章看兩名緹騎的神色委實(shí)不像是撒謊，腦筋飛轉(zhuǎn)：莫非是自己推測錯了？忽然他腳下一軟，像是踩在了什么東西上。低頭一看，地上是一片掌心大小的菘菜葉子，并且還極為新鮮。轉(zhuǎn)頭四顧，院子灑掃干凈，只有這么一片。

　　劉章眉梢一挑，對即將被押走的兩名緹騎道：“這片菘菜葉子是怎么回事？”

　　兩名緹騎呆呆看著地上那片葉子，忽然如夢初醒，梗著脖子高聲尖叫道：“大人，田虎死前，一個送菜的老仆背著一筐菘菜經(jīng)過……”

　　“沒錯，他好像累了，還在這兒放下筐稍歇息了一下……”

　　“他前腳剛走，后腳田虎就跳起來，一頭撞死在墻上……”

　　吳奇大怒，一刀鞘抽在兩人脊背：“你們休要胡亂攀扯，——為什么剛才不說！”

　　兩名緹騎苦著臉嚎叫道：“那不過是一個老奴仆，我們那里想到……”

　　劉章看了孫科弓一眼，孫科弓立即招呼起四名緹騎，飛身向后院廚房撲去。

　　劉章不悅看了吳奇一眼：“我前段時間不在，弟兄們警惕性怎么這么差了？在眼皮底下，被人將嚴(yán)密看守的重犯給逼死了，且還毫無知覺?！?p>　　吳奇叉手拱腰，滿臉羞慚。

　　“大人，果真有蹊蹺，剛才我們審問了后院管事，往日前來送菜的都是菜農(nóng)伍三，今日來的是一名老頭子，稱伍三得了風(fēng)寒在家中養(yǎng)病，他是伍三父親伍留八，替兒子前來?！辈欢嗑?，一名緹騎匆匆而來，低聲稟告道。

　　“家住何地？”

　　“南市旁的思順坊，東南角第八巷的十七戶，——孫科弓大人已經(jīng)帶領(lǐng)弟兄趕去追查了。”

　　“就怕徒勞無功?！眲⒄?lián)u頭道，揮手將兩名緹騎松綁，又對吳奇道，“將王融給我提來?！?p>　　孟戶抬頭看了看天色，日色偏西，已到申時，遲疑道：“鄭獻(xiàn)橫死溫柔坊一案已經(jīng)偵破，而今天色不久將晚，緹騎們也奔波了一日，疲累不堪，此案那怕有蹊蹺，明日再追查卻又晚了？”

　　劉章?lián)u頭：“我的感覺很不好，這‘伍留八’能夠?qū)⑦@只貪生怕死的毒虎逼得死得這么干脆利落，顯然毒虎對他的畏懼已超過生死，其可怕程度可見一斑；此外，毒虎并沒有反叛暴露，這家伙卻執(zhí)意冒險(xiǎn)趕來將之逼死，顯然是為防萬一，怕是他們另有更深的陰謀，容不得絲毫疏漏?！?p>　　孟戶對劉章已然深信不疑，立即扭頭對吳奇道，“提來王融，你順便持我名帖，前去告知宵禁金吾衛(wèi)，大理寺夜辦案子，要來夜行令牌?！?p>　　吳奇點(diǎn)頭，扭身出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