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初刻。
黎明之前，曙光未露。
夜色越發(fā)深沉，如同潑了滿天地的墨汁。
圣都西苑。
圣皇安寢的迎仙宮，值守了一夜的千牛衛(wèi)開始換崗。全身甲胄的李凈輝，帶領(lǐng)右千牛衛(wèi)兩千下屬，有條不紊與中郎將聞杲麾下進行交接。
往日爽快利落的李凈輝，今日格外沉默，緊繃的面容甚至透露出一絲急迫焦躁。
聞杲眉頭一皺，輕笑道：“怎么這般緊張？又不是第一次當值，放輕松，不過短短幾個時辰的事。你這副樣子，出了紕漏，小心圣皇責罰。”
李凈輝橫了聞杲一眼，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見換崗完畢，手下千牛衛(wèi)在各自長官帶領(lǐng)下，按照慣例潮水般退了出去，聞杲也不再多話，對李凈輝又笑了笑，扶著腰刀折身去了。
李凈輝回頭看著夜色中被盞盞夜燈照耀的巍峨?yún)⑻臁延^華麗的迎仙宮，那怕多次歷經(jīng)尸山血海，見慣生死，一顆心依舊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咚咚咚”如同擂響的戰(zhàn)鼓，聲音之大，似乎下一刻就要在胸口內(nèi)炸掉一樣。
過于緊張之下，他禁不住死死握住了腰刀的刀柄，過于用力之下，刀柄被他扭的咯吱作響。
試乎感覺出他心情欠佳，身旁的下屬軍官都站遠遠的，沒有像往常一樣湊到他近前，與他漫無邊際閑扯圣都誘人酒色或朝中重臣的逸聞秘事。
“喏！和國公有急事奏報圣皇，右羽林大營有異動，大將軍陰謀作亂?！币幻√O(jiān)一溜小跑而來，手捧和國公玉牌名冊，尖著嗓子吼叫道。
李凈輝雙眼寒光大盛，暗道一聲：“來了！”
上前親自驗看后，一揮手，按刀而立的千牛衛(wèi)向兩側(cè)閃開，迎仙宮內(nèi)又有一名女官快步而出，接過小太監(jiān)手中玉牌名冊退進宮去。
過了半響，女官再次出宮，沉聲道：“請和國公覲見?！?p> 層層通報下去，又過了半響，隨著千牛衛(wèi)把守的重重關(guān)卡開啟，身材高大，頭戴金冠，身著紫色國公服的和國公姬承恩，當先龍行虎步而來，神色不怒而威。
李凈輝帶領(lǐng)百十名千牛衛(wèi)迎了上去。
深深看了李凈輝一眼，得到一切正常的暗示后，姬承恩就此在李凈輝的簇擁下，闖進宮去。
站在迎仙宮大門，姬承恩忽然挺住了腳步。緊隨其后的李凈輝，心頭一緊。
不等他說什么，姬承恩仰頭看著“迎仙宮”三個字巨大牌匾，話語有幾分緊張，但更多的還是亢奮：“呵呵，想不到進行的這般順利，現(xiàn)在，一切已成定局了吧！”猝然轉(zhuǎn)身，回望隱藏在無盡黑暗的皇宮方向，像是露出了獠牙的毒蛇：“這一切，都將是我的了……”
迎接的女官驚怒交集：“和國公，你怎敢口出妄言……”
姬承恩理也不理她，昂然自她身旁闖進宮去，李凈輝帶領(lǐng)千牛衛(wèi)，一把將怒叫不止的女官推翻在地，緊隨姬承恩之后洶涌而入。
“何人喧嘩，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一個蒼老平緩的女子聲音自內(nèi)殿傳出。聲音沒有什么威嚴感，甚至帶有一絲隱約的疲倦，然而聽到這個聲音，好像具有莫大的魔力，氣勢洶洶的姬承恩為之一滯，腳下瞬間有些發(fā)軟。
旋即他挺直脊背，拔劍出鞘，一劍將擋住去路的萬千珠簾砍斷，“噼里啪啦”萬千珍珠飛落一地，就此大步進入了迎仙宮內(nèi)殿。
宏偉寬闊的大殿，正北一張金黃色鳳椅上，身著黃綢繡云鳳便服的圣皇半倚靠在上面，一雙昏花的眼睛，極為平靜，就那么冷冷看著無禮闖入宮來的自己的親侄子！
圣皇已然年過八旬，頭發(fā)如銀，然而面龐看上去不過六旬左右，倚靠在鳳椅上，絲毫看不出衰老之態(tài)，反而隱隱一股不怒而威的雍容氣勢流露。
“見過姑母！”
見姬承恩腰不彎，背不拱，站自己跟前，大刺刺唱了個“喏”了事，圣皇冷冷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姑母？看你的樣子，不像是右羽林軍作亂，你找了這么一個借口，想要干什么？”
見姬承恩帶領(lǐng)一干千牛衛(wèi)一擁而入，圣皇的幾十名貼身萬騎衛(wèi)感覺不對，紛紛自殿內(nèi)各個角落沖出，將圣皇鳳椅團團圍住，拔刀而出，攔住了姬承恩與一干千牛衛(wèi)。
“侄兒想了近一年，發(fā)現(xiàn)只有叛逆作亂這個借口，才能最短時間見到姑母。好不容易得來的皇權(quán)，自然不容別人窺覷，這點侄兒還是很明白姑母您的心思的?！奔С卸魍高^一干萬騎衛(wèi)看著圣皇，過于亢奮之下，雙頰赤紅，“至于侄兒想干什么，到了現(xiàn)在，姑母還不知道嗎？”
“不知道，你說清楚吧?！笔セ仕浪蓝⒅С卸鳎蛔忠活D冷硬地道。
“姑母這么大年紀，精神依舊這么好，真是讓侄子羨慕。侄子這些年來一直忍不住在想，這張寶座是不是擁有什么魔力，不然為什么姑母一年年不僅不見老，反而越來越年輕！”姬承恩垂涎看著那張鳳椅。
“因此，你就也想上來坐一坐？”
“侄子原本也沒有那么心急，那怕你再坐十年，侄子也是等得起。然而讓侄子心寒的是，姑母受司馬德烈那老不死的蠱惑，竟然不打算立侄子為太子，而是重新立你的那些窩囊廢兒子！
姑母，侄子這些年為了助你穩(wěn)住朝政，坐穩(wěn)皇位，付出了多少心力？又為姑母你鏟除了多少政敵？滅殺了多少反抗你的唐氏宗親？說嘔心瀝血也不為過吧？到最后，居然落得個鳥盡弓藏的下場？這讓侄子如何甘心？”
面對暴跳如雷的姬承恩，圣皇嘲弄道：“因此，朕不立你，你就要自己動手來搶？——咯咯，忘恩負義，居然被你說的這般受盡委屈，以前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你這么好的口才？你現(xiàn)在的榮華富貴，是誰給你的？如果沒有朕，你現(xiàn)在不過一只卑賤的臭蟲而已，誰會正眼看你？”
頓了頓，圣皇繼續(xù)道：“就憑勾結(jié)這區(qū)區(qū)幾千千牛衛(wèi)，你就想作亂？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姑母少動氣，小心氣壞了身子。您已經(jīng)這么大年紀，老實退位，做自己的太上皇不好嗎？侄子受你教育這么多年，豈能就這么點兒手段？右羽林軍已然被侄子握在了手里，朝堂之上，光祿寺卿梁大人、戶部尚書云大人、左都御史周大人、紫青光祿大夫鄭大人等等幾十位重臣，也都暗暗宣誓效忠侄子。
只要姑母下了退位詔書，傳位給侄子，侄子保證會在最短時間內(nèi)掌握局勢，絕對不會讓姑母帝國傾塌，多年的心血白費。當然，這也少不了姑母你的配合，三辭三讓的把戲，還是少不了的！”
“如果朕不下詔書呢？”
“姑母，當前局勢，還由得你嗎？——你的心狠手辣，連親生兒子都能逼死，這等關(guān)頭，侄兒也不介意學上一學的！因此，為了晚年繼續(xù)能夠安享榮華，為了皇位繼續(xù)握在咱們姬氏手中，侄兒還是勸你識時務的好！”
“好、好，多少人在我面前說你狼子野心，我還不信。今日朕不防告訴你，想要朕下詔書，做夢！”
“姑母，如此，你可就別怪侄兒冒犯了！——李凈輝，還愣著干什么？將這些萬騎衛(wèi)統(tǒng)統(tǒng)砍死，然后服侍我的好姑母，乖乖寫下傳位詔書！”
“是！”李凈輝悶悶回答一聲，抬起一腳，重重踹在了——姬承恩肥胖臃腫的腰胯之上，將之給踹翻在地！
一干千牛衛(wèi)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將姬承恩給捆綁成了粽子，重重丟在了大殿之上。
姬承恩徹底懵了，像是懸崖邊緣失腳，死死盯著李凈輝，發(fā)出受傷惡狼般的嚎叫：“李凈輝，你、你這個豬玀，你怎敢……怎敢……”
對他的嚎叫、辱罵，李凈輝置若罔聞，面如死灰，對著圣皇，老老實實跪在大殿上，被千牛衛(wèi)也給捆綁成了粽子！旋即一干千牛衛(wèi)對圣皇躬身行禮，無比謙恭地潮水般退了出宮殿去。
看著這一幕，姬承恩眼神驚駭欲絕，萬難置信……
火牛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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