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干凈了,干凈得我想把煙戒了?!蹦腥擞忠淮螌χ钜估锏奶旎ò逭f道。毎當有車輛經(jīng)過,燈光照著天花板時,他都會喃喃這句話。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總自話自說的對自己說這句話,說了幾次以忘了,但第一次說時還記得是在五年前的一個冬天。那天下了一場大雪,顯得干凈,整齊又漂亮。然后,他對一個女人第一次說了這句話
他和她已有四年沒再見面了,年輕時在一起交往,那女人或說女孩,長的雪靈。她那邊的人喜歡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的人說“雪靈?!逼鋵嵰簿褪嵌苏?,干凈,干凈的很。
“還記得那天……”男人再一次回憶起五年前的那場雪。那天從窗子外看,儼然是一大方固態(tài)的白色,矮矮的窗戶也被埋了起來。白色,全是白色。似乎這白色把一年里的所有污穢都凈化,埋葬了。
女人挽著他,到樓頂看扎邊的田野,他倆商量起訂婚的事。
“等雪全化了,你就娶我,好不好?”女人問他。
“等花都開了,你就嫁給我,好不好?”這是男人的回答。
他倆這次來的目的就是帶男方來見女方家長的。老兩口子很好說話,話題的最后一直在談抱孫子的事。滿屋子的笑聲都是在祝福這對年輕的新人,他倆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故事至此便結(jié)束了,孤身一人的他自那年冬天便逐漸陌遠了女人的家長。而她的回憶中,印象最深的便也只剩那句“你太干凈了,干凈的我想把煙戒了。”最令他感動悲痛的事就連她的樣子也僅剩下“雪靈”二字了。快忘了。
現(xiàn)在的他正趕往醫(yī)院的心里咨詢室,昨天他來過一趟醫(yī)院,是為了“治療?!彼傇诖蟀胍棺匝宰哉Z的問題。醫(yī)生告訴他可以多出門走走,如果沒作用的話就去心理咨詢室。但醫(yī)生說的是如果一個星期后依然這樣的話,他因為無事可做,第二天就來了。
咨詢室的門緊閉著……男人找了醫(yī)生卻被告知沒有預(yù)約。
然而實際上他根本不信那玩意有用,只是覺得太孤獨了,除去同面前的醫(yī)生交談外,算上上個月的二十八日,他已有整整二十五天沒根任何人有過對話了。比起找咨詢師扯閑,這段時間他更喜歡去墓地瞧一瞧那些死人墓碑上刻的話。雖說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客話”亦或者刻著直系血緣的關(guān)系的石頭。但至他而言至少比生活有意思多了。
男人見過一個名字叫“尼雪靈”的,他從未見過有這個姓氏,更對“雪靈”這個名字感興趣?!八耙欢ê芨蓛?!”在第一眼見到時,這個想法便立即竄上腦海?!耙苍S跟她差不多干凈?!彼欤M聢鲅?,可惜沒有。
“如果下雪了,我就去見她”男人這么告訴自己?,F(xiàn)在是十一月份的下旬。五年前大概就是這么會兒,下了那場雪。
自從她分別之后,他就再沒談戀愛過。并不是他有多么多么的專情,只是再也沒有見過一個比她更干凈的女人罷了。
小學(xué),初中,高中,大學(xué)至現(xiàn)在在。男人都是班里的中等生,生活談不上上進,更沒有墮落。他只是像你,像我,像大家一樣,是一個徹底的普通人。一輩子最大的改變就是第一次見到她裸體時的樣子,現(xiàn)在記得都有些想笑了,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她是第一次,他也是。兩個人都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的臉,只不過在他心中還有一種情感,如通被春天的雨給洗了一遍一樣。她的干凈已滲進了他的心,肺,神經(jīng),隨纖維流遍全身。
她太干凈了,太干凈了。他第一次明白了川端康成筆下《伊豆舞女》里頭的純凈。
也正是這股源于她的干凈,感染著自己斷交狐朋狗友,堅持每天保持潔凈。定期理發(fā),摒棄了身邊一切不潔的事物,而現(xiàn)在的他也已戒了五年的煙了。
第二天,男人去花店買了朵薔薇花,因為是在溫室里載培的,加上冬季的寒冷,薔薇花總是病懨懨顯得很孱弱,買花是準備下雪天送去見她的。冬天總不下雪,兩天就要重買一束。
冬天實在太冷了,太冷了,意外的冷,快比五年前的冬天還冷了。
十一月三日的傍晚,下雪了。
男人帶著薔薇,走上了熟悉的路,停步在一尊石碑前。
“又下雪了,好冷?!蹦腥藢χ沟乩锾闪宋迥甑乃f道。花快謝了。
然而,他卻見到一團“白色”駐立在“尼雪靈”的墓前。他同那女人對望。
男人笑了,點燃一支煙,緊閉眼望向天,干凈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皮上。他流淚了,薔薇的花香這時也消散了。今年的雪會比五年前還大了。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