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相遇（下）

　　漆清平神色如常，只嘴角浮現(xiàn)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略顯客套的微笑，也不接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於珣知她聽見了，也聽進去了，亦知她過目不忘，剛才那番話她能記住很多年，卻不知她是何想法，會有何作為。

　　隱隱地，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殷俟豫見場面突然冷了下來，忙打圓場：“我家公子說說而已，丫頭你可別往心里去?！?p>　　“不妨事的，”漆清平客套道，卻不愿再多說什么，扭頭看向窗外。

　　她這一看不打緊，遠遠地看到一把相識的傘。淡鵝黃傘面，輕繪幾株蘭草，正是兩年前她遺落在豐樂樓的那把。

　　“多大的人了，還整天拿著小姑娘的玩意兒，也不嫌害臊！”漆清平想。

　　執(zhí)傘之人自長垣街頭緩步走來。

　　“他長高了，似乎也壯了些，樣貌掩在傘檐下邊看不清楚，也不知是否變得更有男子氣概了?！逼崆迤较?。

　　猛地意識到他必是來這豐樂樓，下意識地，漆清平想要逃離此處。

　　沒有猶豫，她起身向面前二位致歉：“於公子，殷公子，真是抱歉，我突然想起家中有急事要處理，得先走一步了。”

　　殷俟豫見狀，以為她還是在意之前那番話語，忙起身相攔：“不至于哈，我家公子沒有惡意，你聽聽便罷。”

　　“與二位無關，倒是我招待不周，多有失禮之處，煩請多多包涵?！闭f著，漆清平從懷中掏出錢袋，從中仔細尋出四兩三分銀子，放在桌上：“酒錢得麻煩二位交給掌柜的了?！?p>　　殷俟豫：“誒誒，姑娘，你給錢作甚？”

　　漆清平：“先前說好了的，這頓酒食，本姑娘請！”

　　說罷，往旁邊一閃，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蹤跡。

　　“哎，公子，您也不說攔一攔，這下可好，人跑了吧！”殷俟豫無奈地抱怨。

　　於珣招他過來，不慌不忙地斟酒：“她是個有主見的姑娘，攔是攔不住的?！?p>　　殷俟豫呼哧哧地坐下，仍帶了些埋怨：“公子，論識人，我就沒見過比您更強的，便是家父在這方面也不如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您可有識出她姓甚名誰，家住何處，是哪家姑娘？”殷俟豫一股腦兒說出。

　　但見於珣面上雖不動聲色，可執(zhí)酒之手卻猛地一抖，顯然，心亂了一瞬。

　　相談甚歡，以致于忘記問她姓名，於珣沒想到，這種事情竟然會發(fā)生。

　　“公子？”殷俟豫半晌沒聽到於珣開口。

　　於珣回過神來，道：“莘山腳下，你覺得她可是丐幫之女？”

　　殷俟豫搖頭：“之前那番交手，我看她不會半點功夫，不像是武林中人?！?p>　　於珣：“許只她父母是武林中人，她則不是。再者說，武林中人必身懷武功嗎？”

　　殷俟豫：“那當然了，不會些拳腳，如何在這江湖上立足啊？正如朝中臣僚皆能行文，而官宦人家的公子哥，若是大字不識幾個，會被人笑話的?！?p>　　於珣：“可她一個女兒家……”

　　“誒~”殷俟豫擺手：“武林人士不倫男女。峨眉派只招收女弟子，照樣位列三大宗，九大門派，其現(xiàn)任掌門青云師太的功夫，不在武當派掌門之下，公子可莫要低看了她們?！?p>　　於珣：“這倒沒有。只是那姑娘行為灑脫，亦絕非大家閨秀，真是更惹人好奇了！”

　　“不妨事，”殷俟豫此時心中已有了主意：“公子，咱們不認識她，有人或許認識她?！?p>　　於珣順著他的目光，看到漆清平置于桌上的酒錢，瞬時明了，忙招呼小二過來。

　　殷俟豫：“你可識得方才與我二人同坐的姑娘？”

　　小二想都未想，答：“這我哪里記得。咱豐樂樓好歹是洛水縣第一酒樓，又背靠莘山，江湖上多少英雄豪杰都曾在咱這里歇腳，迎來送往，咱每日忙的呦！就是昨日客站在我跟前，我也識不出??！”話里話外，帶著三分莫名的傲氣。

　　於珣知他意思，朝殷俟豫使了個眼色。

　　殷俟豫從懷中掏出十兩銀子，在小二眼前晃了晃，也不說甚。

　　“二位爺可真大方！”小二面上立刻堆了笑，躬身回答：“那位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小的真不知。小的只知那姑娘每次來店里，都會帶一食盒，坐在這個位置上，點桃酥，豌豆糕，冰蓮百合老三樣。飲完冰蓮百合便走，桃酥和豌豆糕會裝于食盒內一并帶走?！?p>　　“這點兒消息可換不了十兩銀子啊！真當錢是好掙的嗎？”殷俟豫舉著銀錠又在他的面前晃了一圈：“還是說，你覺得我二位面生好欺負啊？”

　　他這可真的冤枉小二了。洛水縣雖小，但臥虎藏龍，豐樂樓的客，天南海北，多英雄豪杰，打兩年前他在這里干活的第一天起，他便時刻謹記，店里的人，他一個都惹不起。

　　頭快低到地上了，小二不住地解釋：“沒有沒有，小的不敢輕看二位爺，實在是店里每日的客人太多，記不得了。二位爺容我好好想想……”

　　“對了，”小二猛地一拍腦袋：“之前小的曾問過那位姑娘，為何不在店里吃完了再離開。姑娘說我家的桃酥和豌豆糕太好吃了，她舍不得，想帶回去和父母親一同享用。”

　　殷俟豫：“好吃再多買一份不就結了！”

　　小二：“我當時也是這么講的，可那位姑娘說自己家的條件沒那么好?！?p>　　“條件沒那么好還跟我們充大款，說什么‘本姑娘有錢！’真笑死個人了。”殷俟豫忍不住對於珣吐槽，甩手，將銀子丟給小二。

　　接過銀子，小二見他心情不錯，又補充道：“反正她不是縣里大戶人家的小姐。”

　　打發(fā)走小二，殷俟豫發(fā)覺於珣已經(jīng)許久未說過話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喚他：“公子？”

　　“嗯？”於珣回過神來。

　　不知怎地，他突然打趣道：“阿豫，你這么積極地打聽那位姑娘，可是想娶她回家做夫人？”

　　殷俟豫被問得猝不及防，卻極認真地思考了一番，才答：“也無不可啊！”

　　於珣沒想到他當真給出了答案，心里極不是滋味，又問：“那姑娘伶牙俐齒的，你就不擔心娶個母老虎回家？”

　　“你說甚伶牙俐齒，人家那叫冰雪聰明！”殷俟豫維護道。

　　於珣：“連名字都還沒打聽出來呢，你就開始向著她說話了？”

　　殷俟豫不知為何一向溫和的公子，今日對他冷嘲熱諷的，也不管他會作何想，直接回道：“我又沒有婚約，打聽好名字后直接就能上門提親！”

　　於珣知他性子直，不懂話里話外的彎彎繞繞，再說下去氣成內傷的準是自己，于是主動避開話題：“掌柜的，結賬！”

　　小二忙慌跑來：“我家掌柜的正忙，二位爺，一共是四兩三分銀子?！?p>　　殷俟豫點了點桌上，漆清平留下的酒錢，奇道：“公子，那丫頭真是神算，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嘿！”

　　到此時，對漆清平的一切，於珣已經(jīng)不會覺得那么吃驚了：“她倒真是適合去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