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張帆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
夕陽照在他的身上，但是他卻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溫度。
“醒了？”
曹變蛟看著張帆轉醒，站在他身邊問道。
“這是......？”
張帆看了一眼自己現(xiàn)在躺著的地方，就是在大路旁邊。
怪不得覺得有些硌得慌。視線往旁邊移動了些許，張帆看到了十幾個被五花大綁的男女。
雖然這些人長得不一樣，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眼珠通紅。
然后張帆就想起來了他昏倒之前所看到的事情。
很顯然，他老娘被面前這些人吃了。
人吃人。
一想到這，張帆眼眶瞬間通紅了起來。
曹變蛟看到張帆這個樣子，將一把刀遞給了他。
“你老娘的......頭，我已經跟曹政委說過了，他會囑咐東廠番子，找人給你母親重新做一個木頭身子，然后等你到了川府之后，下葬時不會那么的難看?！?p> “這些人你隨意處置，不管你想怎么殺了他們，都隨你。我們還要去殺更多的這種雜碎，這里就交給你了?！?p> 拍了拍他的肩膀，曹變蛟便轉過身打算離開這里。
“對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樣，曹變蛟停下了腳步。
“別把他們堵著嘴的布給拿出來。我敢保證，你聽到的絕對不是他們的求饒聲。甚至他們說的東西反而會讓你的心情變得更差?！?p> 這的確是經過驗證的。
之前的流民隊伍當中，像是張帆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曹變蛟一開始沒有深刻的了解那些畜生之前，沒有將他們的嘴堵上，代價就是他差點將隔夜飯都給吐出來。
因為這些畜生會咧著滿是血絲的牙齦，然后興致勃勃的跟面前這個要殺死自己的人講述著吃人肉的那種所謂的“美妙感”。
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聽了之后生理上沒有什么不適才不正常。
所以曹變蛟現(xiàn)在也就學乖了，直接就將這些畜生的嘴給堵上。
眼不見心不煩，前面三個字改成耳不聽也是一個道理。
再跟張帆這么交代完之后，曹變蛟也就沒有多待。
正如他所說，這種畜生還多得是。
根據之前的經驗來講，這種畜生們絕對不會是僅僅只有十幾個人。
一般來說，他們都會分為一小股一小股，然后必要的時候再進行集會。
雖然已經出了京城這么長時間，但是曹變蛟感覺自己仍然是做不到心平氣和的對待這些畜生。
之前在第一次知道居然還會有吃人的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他其實還是心軟的。
因為當時被他們抓到的，是整整三千人。
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還有他們帶著的孩子。
于是在曹變蛟三人商量了一晚上都得不到什么妥善的解決方法之后，他們選擇將這件事情寫信來讓遠在京城的陛下判決。
而朱由檢給他們的回信很簡單。
六個字而已。
食人者，非人哉。
下面加蓋的，是朱由檢身邊能夠用得到的所有大印。
所有，不光是皇帝的私章。
從這，也就能看出來皇帝究竟是個什么態(tài)度了。
所以，當曹變蛟下令將三千多人全都殺死然后焚燒揚灰之后，對于屠殺這些牲口，他便沒有了什么心理障礙。
尤其是這一路上看到的種種，更是讓他的心更加的堅定了起來。
尤其是聽到自己身后張帆近乎于野獸一般的一陣陣嘶吼聲，曹變蛟的心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住了一般。
他再一次停下了腳步，但是沒有轉過身去。
原本以為，這種場面自己看得多了，每一次將那些吃人的畜生交給苦主的時候，曹變蛟都以為自己能夠忍住。
他還是錯了。
微微抬起來頭，死命壓制著心中以及眼眶的酸意。
他想到了出京前陛下跟他、曹化淳、秦良玉三人的那一段談話。
“這便是陛下所說的......百姓苦嗎？”
曹變蛟原本還有些不太理解。
但是現(xiàn)在他懂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心里面對于朱由檢的忠誠度，緩緩地拔高。
不為別的，因為曹變蛟知道，現(xiàn)在坐在龍椅上面的那人，是真的想要改變百姓的現(xiàn)狀。
所以他曹變蛟憑什么不對這樣的人死心塌地？
搖了搖頭，曹變蛟將心中的那些想法甩掉之后，便親自帶著一隊白桿兵去圍剿剩下的畜生們了。
而就在曹變蛟走之后不久，那十幾名畜生全都不成樣子，一個個身上根本數不清有多少的刀眼。
張帆就那么拄著刀坐在地上，傻傻的笑著。
不管是近看還是遠看，都跟發(fā)了癔癥一樣。
夕陽下，一道人影緩緩地從遠處走來。
走到張帆近處之后，來人跪了下來。
她正是張帆的發(fā)妻。
這次過來，她并沒有抱著孩子。
孩子讓狗娃暫時看著了。
她也沒說什么，就是朝著張帆“砰砰砰”的磕了好幾個響頭，直到額頭沒有一塊好皮膚，大半個腦袋被鮮血染紅為止。
再然后，她便一言不發(fā)的朝著張帆拄在地上的刀的刀鋒撞去。
用的是喉嚨。
“蹭”
就在她做出來這個動作的那一瞬間，張帆似乎是反應了過來，將刀往后一劃，收了起來。
張帆的發(fā)妻沒有止住沖勢，一頭撞在了地上。
血液更多的流了出來。
“俺娘......俺想過俺再回來的時候她可能已經死了。俺其實是已經想到了的。但是俺沒想到，俺娘，是死在這些畜生身上?！?p> 終于，張帆出聲了。這使得他看上去不再那么的像一個雕像。
不過他的聲音很是沙啞，并且讓人聽起來十分的不舒服。
“俺......俺不怪你。”
他看著面前滿臉鮮血的發(fā)妻，勉強扯了扯嘴角。
“你......你是想讓俺，跟虎子，還有你，都活下來，俺知道的......俺都知道的......”
這是張帆前不久剛剛想明白的一件事。
正如前文所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以接受的。
“錯的不是你......錯的不是你......錯的是這個狗.娘養(yǎng)的世道，俺知道的......”
沒聽張帆說出來更多，他的發(fā)妻直接抱住了他，頓時嚎啕大哭起來。
張帆仍然是剛才的那個姿勢，只不過眼淚卻一行一行的流了下來，止都止不住。
若是仔細看上去，那眼淚當中，還泛著些許的猩紅。
究竟是夕陽余暉的映照，還是別的什么？沒人知道。
“好好活著......好好活著......”
夕陽下，張帆宛若機械一般的重復道。
......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