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一力強十會
自然，春華不是這樣的人。
她來這里，不過是想再做確認，王成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是單純的義氣聰明還是一個冷血的殺手。
“王成何在？”
王成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好屌！
春華心里吐槽，但嘴上還是官話。
“王兄弟，大人來了，還不快行禮！”蔣亮看不下去了，以為他睡著了，略作提點。
如何破局？
春華斟酌著心中文字，“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救求死之人。”
春華心下白眼一翻，雖然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但原先想為他準備些盤纏發(fā)還其嫂卷走的財物的想法是沒有了，刨除喪葬費做慈善多好！
不，咱還是應(yīng)該按規(guī)章做事，但按規(guī)章這筆錢無人主張也沒有不是，算了，給他準備路費。
就在春華二人的腳步快要踏出房間，王成臉漲的通紅，不憤的叫出一句，“能活著誰想死，活就要活出個人樣！”
“什么是人樣，看你的樣子，也算懂法，你既有證據(jù)，早早遞上訴狀，即是你兄弟被二人合謀殺死，中間人共謀，按《大宣律》，謀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教唆殺人與主謀同實施犯受同樣處罰，元謀屠殺，仍為罪首，雖不施行，合斬，共犯從絞，我是不是可以說你是惡意抗法，以武犯禁，以炫耀夸能？”
春華緊緊的盯著王成的所有面部表情。
“你今年貴庚？”王成不屑的抽動嘴角。
“你這樣的出生懂什么叫世情冷暖——”
“不管你遇到什么，你不可能拿一個模子去套所有的人?！?p> 世上總是很多杯弓蛇影的人。
“原本你遵紀守法，可以至少獲得一半的公平，你甚至可以去直諫，面圣，死都不怕了，還怕這個，你的傲慢與偏見讓你現(xiàn)在在這里受我一個你眼中的愣頭青的審判?！?p> 你值嗎？
這是春華很好奇的地方，人不都應(yīng)該趨利避害嗎？
王成直直看向這個還帶著稚氣的縣令大人，沒成想，他還能聽到這番公平的話。
“哥哥是我僅剩的親人，我自小被他帶大，情同父子，他勤快、誠懇的對待所有的人，就因為他生有殘疾，就活該被毒死？我見過太多的人，我抱著物證去告，仵作可以說脅迫，那刁婦隨時反口，縣令要看府臺的面子，姓權(quán)的有足夠的錢和聲名去脅迫每一個知情人，縱然直諫面圣，又是什么結(jié)果，只有姓權(quán)的王八蛋死了，冤情才有昭雪的一天，不然，至好的結(jié)果不過是那賤婦擔(dān)了所有，那姓權(quán)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拍手笑呢，若不能為兄長伸冤，我是孬種！”
“公然抗法，連殺三人，你罪責(zé)不輕！”
“聽憑發(fā)落！”為這公道話，為這份理解，王成長跪叩首。
“你的學(xué)識武藝哪里學(xué)的？”春華有點好奇，他的師傅定然是個厲害角色。
“洛陽南山無量山太乙春花門，熊道長?！蓖醭煽嘈?，“談何學(xué)識，不過些許認得幾個字，學(xué)了些粗淺武藝?！?p> “耿捕頭，你能同他打一場嗎？”
王成玩的是心機還是自己主動自首，只為負責(zé)，春華覺得這個很重要。
不知道她現(xiàn)在學(xué)武會太晚嗎，學(xué)不成武，能學(xué)點防身術(shù)也是好的。
“不要誤會，若是可以，我也想拜個師?！?p> “大人說笑了！”王成抬手撕下內(nèi)衣領(lǐng)口上的包邊，反手一包就扎了個高馬尾。
“王兄弟，承讓！”蔣亮眼睛發(fā)亮，早就打開牢門為王成松了鐐銬，深深的做了一揖。
“咭！”王成有意賣弄，只是站定，雙目緊閉，放松身體，立起雙耳聽著周圍動靜。
見狀，蔣亮也不由的有了兩分火氣，也不退讓，當下拿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猛的朝王成快步奔去，頓時帶起一陣狂風(fēng)，卷起滿地灰塵，腳尖一點，飛身朝王成撲去。
王成心下一驚，臉上卻沒有動靜，耳邊聽得風(fēng)聲，只一個閃身，旋在蔣亮背后。
蔣亮當即前臂一撐，腰胯一掀，幾次想抓他脖頸，卻都被閉著眼的王成閃開。
整個看守室因為兩人的爭斗掀起的氣浪只將燈籠的燭火閃的明明滅滅。
蔣亮不免有些羞惱，左手一剪，只往王成左肩招呼。
王成見蔣亮惱了，雙手握起鐵拳，盡平生力氣，只一掄，從半空劈下，堪堪要直接打到蔣亮手臂上。
蔣亮下盤雖然不穩(wěn)，卻是虛幻一招，他早耳聞王成天生力氣驚人，有西楚霸王之勇。他左腳往墻上一蹬，生生將方向扭轉(zhuǎn)，恰好兩只手似鐵鉤牢牢鎖住王成肩胛。
王成雙手使不上力，也不講招式，屈身一縮頭往上頂，恰好頂在蔣亮下巴上，一下下似鐵錘頂釘，砸的蔣亮吃痛，涕淚橫流。
蔣亮也是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人，如何就肯放棄，也顧不上武德，左腳一個彈腿就往王成襠下踢，待他一個閃神，緊緊揪住王成腰眼上的肉。
王成吃疼，咆哮起來，右腳一踢，把腳下爬起一堆泥，端的是天生神力，隨即右腳一蹬，就似腰上的肉不是自己的一般，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錘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
一拳拳就像鋼錘，砸的柵欄亂搖，靠西的第三根欄桿直接被踢彎了。
這樣的鐵拳，蔣亮自然只有避的，跳開幾步，仗著家傳的身法左支右絀，
然而，天生的力氣憑你怎么打也有本能在，家傳的身法總有用盡的時候。
“好了，兩位都是好漢！”春華大笑著，給兩人就著桌上的碗倒了兩碗酒，端給兩人。
王成一仰頭喝了碗中的酒，江湖豪客一樣將碗往地上一砸，不在意的用袖口抹了嘴角的酒漬。
春華不在意的微笑著，倒是蔣亮驚訝的瞟了一眼，見春華無話，他只默默站著，今天他算是知道世間總有一山比這山高。
見春華沒動靜，無羞無怖，王成不自在的將擦嘴的袖子往后掩了掩，他頭回見這樣磊落爽朗如男子又不顯得跋扈潑辣的女子，一時間跟葫蘆鋸了口，先前的狂傲倒似小孩子在大人面前耍兵器一樣可笑，倒不知道要說什么話化解這份尷尬。
“王壯士先休息吧，你的情況本縣知道了?！?p> 這王成倒不是濫殺無辜的人，也屬于有能力逃走而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倒是有幾分擔(dān)當，春華知道該怎么判了。
“有勞大人?！?p> 半響，等春華幾分起身往外走，王成才惡狠狠吵架一樣說了這句和氣的話，那不要命的態(tài)度也收起來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是個很晴朗的天氣，天約莫5點半就大亮了。
田業(yè)寫一道申解公文，當堂將各人供狀、招款念了一遍。
春華審錄一遍，把贓物并行兇刀杖封了，發(fā)與庫子收領(lǐng)上庫。
將王成的長枷，換了一面輕罪枷枷了，下在牢里。
第三天，天氣晴朗，整個洛南縣城街面上的人家都請了一二人來相看。
第四天，春華當堂宣讀決議：“據(jù)王婆生情造意，哄誘通奸，唆使本婦下藥毒死親夫。又令本婦趕逐王成，不容祭祀親兄，以致殺傷人命，唆令男女故失人倫。擬合凌遲處死。犯人王成雖系報兄之仇，斗殺奸夫人命，亦則自首，難以釋免。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外。奸夫淫婦及經(jīng)手人，雖該重罪，已死勿論。其余一干人犯，釋放寧家。文書到日，即便施行。”
眾人拍手稱快，王成下在牢里的日子，倒有他的街坊將他兄長的財物變賣了，換做銀兩交到衙門里，蔣亮做主叫他封存。
衙門里眾人都敬他是個仗義烈漢，又是送酒，又是送肉，倒叫人哭笑不得。
及至兩月后，朝廷大理寺明旨降下，從牢中取出王成，開長枷，打了脊杖，上下公人看顧他，四十下只有五七下著肉，臉上不免刺了金印，春華做主，發(fā)配安西敦煌。
這卻是后話了，至于王成出于義氣幫了她天大的一個忙，那更是后話的后話了。
春華這次辦案，情理兼顧，法德并舉，倒一致得了縣里民眾的愛戴，走到東街買燒雞，不要錢的燒雞硬往她車上掛，更不要提這個塞的一把棗，那個送的一壺酒。
倒弄的她上街跟偷東西似的，只好將購買東西的大權(quán)，盡數(shù)交給田娘子。
她這里弄好，又幫權(quán)夫人接手權(quán)家的生藥鋪子，新開了一家權(quán)氏慈善基金，收取了權(quán)氏生藥鋪子六成的股權(quán)作為基金的活動經(jīng)費。
隨即，權(quán)夫人接替春華成為了洛南縣城人人稱贊的大善人，時時送東西，邀約的人不斷。
這天權(quán)夫人的車馬剛過酒行街，后邊尾隨的孩童一散，在魚味臻分店吃魚的龐縣丞不耐的皺了皺眉頭。
張里正朝牛大使了個眼色，牛大慌忙將窗戶關(guān)上，推開門，走下樓梯尋店家，“樓上天字一號包廂加冰盆。”
“好嘞！”春華的堂伯吳輝答應(yīng)著，一面從柜臺里取出一碟子茴香豆。
顯然，吳輝也知道這幾個老熟客的習(xí)慣，若是牛大下來，必然要待一會兒才上去。
“也不知今年鄉(xiāng)下收成如何？”從收糧食的官吏打聽，最能知道當年的糧價，若是高了，他今年的草就要多種，肉價必高，他家連年價格不漲才是紅火上百年的緣故。
那準行市，他這生意一年到頭才能越滾越大，叫兒女能放心在外闖蕩。
曾今堂侄女的死叫他看清了小富即安的悲劇，他立誓，要盡他所能不叫子女能好好往上爬，唯有權(quán)和錢才能得一份平安。
“自然，這兩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這麥雖吹倒了，今年種的藥材卻不受影響，若是拿下權(quán)家的鋪子，他家別的不說，前幾年買下的百傾藥田，這縣里就這么點土能種牡丹，倒叫他的樂趣，可恨，到手的肥鴨子竟然飛了！”張里正憤憤的說。
很讓人意外的，這起案子中牽線搭橋的，被王成殺死的中間人，開茶館的湯婆子，正是他在城里的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