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之也顧不上搭話,只是一雙眼睛貪婪的看著她,經年不見,她越發(fā)的清減,寬寬的俠士袍就像是穿在衣架子上,較上次見,瘦了整整一圈,可見煎熬,好在,精神卻好,雙肩更顯松弛,“許久不見,你出脫的越發(fā)超逸了!”
話里不由自主的帶上了絲心疼。
“即吃不下飯,飯可以多吃幾餐,我?guī)韮煽疖蜍咚?,每天用牛乳沖了喝一碗,比藥強?!?p> “難為你費心想著!”春華心里也覺得滿滿的溫暖,人生能有這樣的知己,很幸運。
“不請我喝一杯“”
“當然!”春華連忙起身朝侍女吩咐,“煮兩碗杏仁牛奶來,今天不是有老鄉(xiāng)送的西瓜,洗一個來,用兩把勺子,我自己切?!?p> “這多不好?”侍女朝程安之努努嘴。
“要不我自己來?”
侍女吐吐舌頭,不再八卦,依言下去了,將空間給了主人兩年來拜訪的頭位男客。
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在猜測程安之的身份,甚至,幾個愛笑鬧的在門房下了賭注,看是否是春華常常通信的那個人。
春華領程安之過了外書房的月亮門,只見雪白的蘆席上有好幾個奇形怪狀的像豬一樣的玩偶枕頭,一個梅花樣的小幾上放著文房四寶,豎著一個小小的燈籠,墻的三壁都是打的三米高的大書柜,里面同他想的一樣,密密麻麻的都是各種書,書的種類既多且雜,顯示了書房主人那反復多變的口味。
初時程安之還能維持正坐,然而看著四周軟軟的各種很容易依靠的墊子,他也漸漸的踞坐著,斜倚著枕頭,腦中反復著主人平日的起居。
春華端進小食案,只看了一眼,也便靠坐在胡椅上,斜倚著佩琪玩偶,找一個舒服的姿勢,準備徹夜長談。
聰明人不用虛雕。
“這里足夠隱蔽,你這次為何而來?”
在春華的印象里,若非是出了十萬火急的事情,程安之應該安心的在他的實驗室中繼續(xù)著他的一千零一驗,如果說她把所有的時間給了工作和提升自己,那程安之就是把所有的心思給了追求真理。
他是真的熱愛科學,熱愛去追逐一個又一個奇特的他不懂的事情,學神的日常她這樣的學生是不懂的。
程安之不說話,只是貪婪的看著春華那副神采奕奕褪去了世故嚴肅的永遠對事物保持好奇熱情的樣子,她真如水晶般透明,從十七年前頭回見她就是那樣。
初時因為同好友的面孔極使他關注到關注到那個神采奕奕四處張望的小女孩。
明明是還沒張開的孩童模樣,卻有著成人的成熟豁達,干干凈凈的眸子里只有對萬事萬物的好奇與熱情與善意。
再見世事變遷,她世故,她圓滑,在某些世人看來的危機時刻,才會偶爾一閃那刻在骨子里的俠義與善良。
這是一個他怎么看也看不明白的生命,套用他所知的任何一個公式也求不到培養(yǎng)方式的一個自由的獨立的生命。
這是一個善良的美好的就像清晨荷花上的清露一樣的女孩子,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仍就不計得失的固執(zhí)的堅持著自己的道路。
他能做會做這么多嗎?
不,他很聰明,聰明到不許自己去犯傻,那樣愚蠢的自己是多么讓人討厭,但是,他就像所有身處黑夜中的人一樣從天性里追尋光明。
當然,他追尋的光不能是月光,驕傲的他只需要足夠聰明熱量足夠的陽光。
如何捕獲這團能夠溫暖自己的陽光?
他心里不屑的掠過幾個人的臉,這些愚蠢的人類。
能量守恒定律,真心只能真心來還。
“聽說你要上京述職,我要將實驗室遷回長安,一同去也能有個照應?!辈诲e的味道,程安之不自覺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這才三年你要升職了?”這是從濱海學院的教授升到長安了,程安之主持國子監(jiān)?或者天一?這對天下學子是個好事,但他怎么可能把時間花費在世俗的應酬上?
程安之心中暗暗點頭,這波反應足夠靈敏,他受夠了同其他女孩溝通那無休止的猜測試探和解釋。
“濱海太偏遠,交流起來很費事,長安很有幾個有想法的同僚。”雖然他足夠天才,但這世間的天才足夠多,他竟然同一個叫萊布的用不同的方式解出了微積分,若是搬到一起隨時聊天,應該還有許多奇特的想法。
還有眼前的這個人,她腦中的一些奇思怪想很有啟發(fā)性,也正是她的提醒他才會想去解微積分這樣一個東西,這是一種很有意思的算法,能解決很多有意思的計算。
“是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人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這些各式各樣的想法?!睂τ谶@個正在計算電磁感應的牛逼好友,她維持著前世一貫的對科學家的崇敬。
她沒有多想,同程安之做了兩年的筆友,她深知對方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喝茶——”
兩人捧著牛奶同看這落地的老藤編制的月亮門從廊檐下透出來的天光,天上月明星稀,正是最好的賞月時候,屋檐前的榆錢樹投下斑駁的樹影,樹枝搖曳著,舞蹈一樣美麗。
這平淡的閑暇時光雖平淡卻很愜意。
“幾時上京?”
喝過茶,總要說些什么——
“我這邊總要安排好一些實際的事物?!睂嶋H在做事情就會明白什么叫計劃趕不上變化,目前春華正在盯著的事情正是如何做好城父鎮(zhèn)的產業(yè)升級。
專業(yè)從事蔬菜種子研究的人,這世道要去哪里找?
大學里面,農科所涉及到的也不過是植物學,并沒有專門的農科,能看兩本《天工開物》、《齊民要術》的人都是少之又少。
學而優(yōu)則仕,有真本事的人至少同她一個品級,如何能跑到這偏遠之地屈居她之下?
目前是她同謝大儒帶頭,尋了十名落第的童生來做這件事情,做好整個鎮(zhèn)各種作物的生長記錄,挑選其中長的更好些的留作種子培育。
“我也聽說了你的壯舉,如今有許多地方在效仿你們的做法,修路建暖房,整個大宣富裕的人不少,若是沒有什么獨門的東西,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沒有什么技術含量的成功最容易復制,這就是為什么技術只有不斷前進才能獨占鰲頭。
“當然,”同他一聊,她忽然想到一個東西,這事兒真的只有程安之才最能輕松的做好。
“能否你們開設一門,”春華想了想用詞,“課題,我們可以投入做科研經費,有結果了我們可以直接用,這可以直接到縣衙寫契,有特別特出的成果,可以技術入股——”
春華忐忑的看著程安之,這中間有個缺口,若有特別的成果,對方直接用技術自己單干不更好?
“是個不錯的想法!”同商行合作開課題,是個很好的方式。
看著春華臉上都寫的清清楚楚的她在占便宜,程安之眼睛一轉就明白過來。
“這是基本的契約,本就是學習,若沒有基本的紳士風度和契約精神,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具體的我明天同你把契約定好?!?p> 春華點點頭,笑的很是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