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婆
東北的山參、紫貂、東珠,西北的水精、青金、蜜蠟、和田玉,中原的田產(chǎn)、江南的軟煙羅、蜀錦、慧文——
從方臘尋來的小葉紫檀被江南的匠人雕刻成精致的門窗,將這些名貴的物件一間一間的隔開,大大小小的箱子直接塞滿了公主府的內(nèi)庫。
至于外客隨禮的華服、美食、美酒、首飾、家具,直接堆滿了公主府的外庫。
天子的私庫也不過如此了。
然而天子的私庫要供給宮里大大小小多少貴人,而公主的這個私庫,目前府里就一個正經(jīng)主子。
于奶奶跟著侄孫女一邊走,眼睛卻控制不住的看,左手臂掐的青紫,也沒法表現(xiàn)的大方一點(diǎn),只能一邊看,一邊咂嘴,眼珠子不錯的看著這大案旁的繡屏,她早就不是那個鄉(xiāng)下婦人了,也算經(jīng)過見過,自然知道所有東西的名貴。
“怪不得人都要往上爬哩!”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下供一人,她看來可以傳家的東西在公主府里是女官們可以隨意使用的辦公用品。
“長興王府謝夫人名剌,送紫檀貓奴大插屏一件,珍珠十斛,七寶鏡十方做景安公主殿下婚禮賀儀!”
“御史中丞蔣帆名剌,敬贈紫檀雕花插屏一件,花絲嵌寶白玉如意一件,恭賀景安公主新婚之喜!”
——
“這也是紫檀,那也是紫檀!”于奶奶一邊念叨著,一邊湊上眼去看三個宮人將女官寫好的對牌掛在物件上,將東西擺好,這一片都是屏風(fēng),一座連一座,就像冬天窖藏的紅薯似的密密麻麻的。
“老人家擔(dān)心些,這里地方窄小,擠了碰了都是我的罪過了?!笔貛斓呐偈值目蜌猓@老太太不過是于延華沾親帶故的親戚,誰承想才到府里就得了公主的喜歡,一口一個老安人的叫著,一般的正經(jīng)親戚也不過是那個樣子。
這就比一般的誥命夫人都尊貴了!
“什么罪過不罪過的,姑娘折煞老身了?!庇谀棠陶f著,一邊又順口問了些她哪里人,幾歲了,可預(yù)備成婚之類的套話。
這才知道這女官雖然是沒有自由的女奴,曾經(jīng)卻也是大戶人家上過學(xué)院的小姐,不過因為父母貪腐犯了事兒,這才籍沒為奴,今年年初才從宮里到公主府,因她父親犯的不是十惡不赦的大罪,下一輩人還是可以成為自由身的。
心里熄了為人做媒的心,重新又對庫里的物件感興趣。
自家知道自家事兒,她雖合了公主的眼緣,不過是殿下憐貧惜老,她不過是貴人眼中的物件,如今有機(jī)會了好好的見見世面,小孫子馬上就要成婚了,她要好好的給他置辦些傳家寶,但她可不是圣人,她去西市、東市面對的商人可不會拿價廉物美的等著她挑,兒媳婦指望不上,還得她細(xì)細(xì)的挑,使勁的砍。
這就很有要知道什么是好貨,好貨為什么貴!
她心里想著長興王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長興王府都給廣王了——
對這個正式不正式的長興王府謝夫人難免好奇,多看了兩眼,這一看還真的看出問題來。
這畫屏上的貓和人物都很精致,但這貍貓能做婚禮的禮物?
意頭就不好。
大家看到貍貓首先想到的就是連她都愛看的戲本子《貍貓換太子》。
越想越驚訝,這貍貓怎么還穿著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怎么這么詭異呢?
當(dāng)然,于奶奶不是愣頭青,掛長興王名頭的人也不是她能得罪的。
“這些物件我是越看越愛,看了只覺得好看,公主殿下要用,可是一天換一個都不重樣?!?p> 女官笑了,她在后宮做的正是正八品掌珍,因為多受寵愛,年齡又到了,特意尋了這個美差準(zhǔn)備退休,見過的奇珍異寶不用說,也就不放在眼里,“老安人這就不知了,一來公主從不用外面的東西,二來不是所有的新東西都是好的,這還得根據(jù)主人的愛好,風(fēng)水,季節(jié)來安排,公主珍視的東西都在內(nèi)院她自己的內(nèi)庫里,這里是府庫,里面的東西都是預(yù)備著逢年過節(jié),遇到有人婚喪嫁娶送禮的賞賜!”
公主不用,不過是我們鄉(xiāng)下地窖里的紅薯一樣的東西,那就沒必要在這大喜的日子找晦氣了,于奶奶作為個積年的老寡婦,自然知道別人的一點(diǎn)點(diǎn)歹意都當(dāng)大事理會,這日子不要過了。
于奶奶自然也沒想到她說好的東西有人專門記下了,后來作為了于春樺的新婚賀禮,這架屏風(fēng)到了他家,流傳到后世成了稀罕的古董,她的一生前苦后甜,總是五世同堂,壽終正寢,于家自于春樺起,兩代后有子女成為了太子良悌,生下了一代明君。
豪門大戶的過日子卻同平民百姓不同,雖然顯赫,卻沒有多少煙火氣。
于奶奶在這里為公主收到的新婚禮物驚嘆,同一時間,在同公主府一坊之隔的程府,一切顯得安靜的多。
程府是世家,是延續(xù)了三百年的皇室宗親,毫不客氣的說,論門第,程家的血液比當(dāng)今天子的更高貴,程家是專出明君的程家,而李家前朝還有中宗那樣的昏君。
當(dāng)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距離小宗入嗣已經(jīng)超過了百年,眾人都知道程門富且清貴,在宗室中卻逐漸式微。
盛世,人人想過好生活,什么都有的盛世,有底線的聰明人活的不會很榮耀。
程府這代家主程易的父親程元邕正在教授他的平妻所生的小兒子描紅,程小郎君不過十二三歲,正是懂事可愛的年紀(jì)。
程元邕的平妻蔣氏,出身蜀地一戶尋常人家,父親官至知府,她是知府庶女,人生的精致,尤為難得的是心情溫順,心性單純,只知道守著丈夫兒子過日子。
在程府有條不紊的主持程易下聘的卻是程母,河?xùn)|道的管家大娘子,雖不是名門,在當(dāng)?shù)匾彩菙?shù)一數(shù)二的望族,自幼聰明乖巧,學(xué)業(yè)上尤其有天賦,同程元邕在天一學(xué)院上學(xué)后相識相戀,畢業(yè)后嫁入程府,五年生下兩子,長子程易,次子程暄。
程元邕的平妻蔣氏正是她做主納為平妻,她主管了程家在江南的漢陽鐵廠,平日里多在江南,這次因為長子的婚事才來長安。
她在程府一天,這里就永遠(yuǎn)是矜持清貴的程家。
“安之去哪里了?”
將所有的細(xì)節(jié)打點(diǎn)清楚了,她進(jìn)了程元邕的書房,找尋長子做最后的囑咐,明天是程家絕對的大場面,她不允許有任何的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