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接到了新單子
閻羅王自己繼續(xù)說道：
“百姓只能說，肯定是余判官欺男霸女、最后把人打到魂飛魄散，閻羅王與他官官相護(hù)?！?p> 頭上血紅的蒼穹突然抖動了一下，一陣血雨瓢潑而下，伴隨著耳邊凄厲的慘叫。余澤忍不住又打了個哆嗦。
閻羅王看到他的樣子，就算是和藹可親，也忍不住嘲笑：
“據(jù)說你生前曾經(jīng)領(lǐng)兵上過戰(zhàn)場的，也怕這種聲音？”
這個問題，余澤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膽子其實(shí)很大，但是，唯獨(dú)一聽到行刑的慘叫，就心驚膽寒。
但他也不能直接說出原因，只能懟到：
“我生前的事我都忘得一干二凈了，他們閑著沒事自己杜撰著玩的。誰知道我上沒上過戰(zhàn)場。”
他看閻羅一臉不以為意，繼續(xù)說道：
“我還聽人說，我是作惡一方的羅剎，被度化了才到地府當(dāng)判官。我這兩天看了那么多卷宗，羅剎這個級別的惡鬼，不在地獄里被剁成陷包餃子已經(jīng)是鬼生大幸了，還能被度化當(dāng)判官？那這地府判官也太不值錢了。”
他說這么一大段只是想證明，坊間對自己前世的傳言都是編著玩的，完全不可信。
但沒想到，閻羅聽到他的言論突然嚴(yán)肅起來，攏了攏袖子輕咳一聲：
“都是道聽途說，你不要往心里去。“
余澤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我真沒往心里去，我覺得你往心里去了?！?p> 閻羅竟然沒有趁機(jī)教育他，反而采用一種安撫的態(tài)度，溫和地說：
“你莫要著急，功德不足不是大事。過些日子我讓你往凡間去處理一件事情，涉及國家興亡，只要你做得好了、足夠補(bǔ)了今日丟失的功德?！?p> 余澤一聽眼睛就亮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話引起了閻羅的憐憫，但是他依舊維持著最后的矜持問道：
“何事？“
閻羅緩緩說道：
“蠱鬼，魅惑天下?！?p> 聽到“魅惑天下”四個字，余澤了然。
凡間對蠱鬼有諸多說法。有人說那是西南部族煉制，與蠱蟲方法類似，將三只魂魄置于蠱中，任其相斗，存活下來的那只，就成為蠱鬼。
據(jù)說這種蠱鬼法力極其高強(qiáng)，一般的修習(xí)之人只能成為他的盤中之物。
但是余澤卻清楚，那被凡人煉制的蠱鬼，雖然擁有著超凡的能力，卻已經(jīng)失去了自己作為一只鬼的思想、成為凡人的工具，構(gòu)不成什么大的威脅。
而有了“魅惑天下”這種評論的蠱鬼，就是地府眾鬼官心目中真正的原始蠱鬼：
女鬼，妖媚嬌艷，蠱惑人心，傾覆天下。
他剛想詢問閻羅一些具體的細(xì)節(jié)，腰上懸掛的傳音牌突然震動了起來，他將牌摘下，就聽見那里面?zhèn)鱽砹伺ｎ^諂媚的聲音：
“大人，賞善司有一新魂，需要大人判善?！?p> 牛頭話說的奇怪，這一天下來到賞善司報道的新魂可以組成一支軍隊(duì)了，通常也不用他事必躬親，下面的鬼官就幫他判決全部。
牛頭也不是不知道這個規(guī)矩，能讓他親自回去，一定死的不是個小人物。
一向聰明的牛頭可能感覺出了余澤的疑惑，就連忙解釋道：
“大人，這次來了個人間帝王的魂魄?！?p> 余澤立馬就明白了。
人間的帝王，與其他魂魄不同。他們生前就受到紫微星庇護(hù)，死后的獎罰也不是一個小小的鬼差就能判決的。
甚至可以說，自己這個判官在他面前也算不得什么，一旦賞罰有誤，得罪了紫微大帝，自己就要穿好幾百年的小鞋了。
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威嚴(yán)雄壯地對他說“你還是一輩子待在地獄之中吧”，余澤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zhàn)。
這種時候，就應(yīng)該找首殿閻王秦廣王親自出理這件事了。于是余澤就問道：
“秦廣王可知道這件事？“
傳音牌那邊的牛頭“嘿嘿“笑了幾聲，回答道：
“秦廣王爺往天去了，天帝陛下似乎有什么要緊事交待。王爺傳音給小的，說這樁賞善由大人自己定奪，就依著掌善簿的判詞、不必顧及其他。“
掌善簿，就是賞善司判官手中掌握的簿子，類似于陰律司判官崔玨手中的生死簿。只要注入足夠的法力，掌善簿就能自動根據(jù)魂魄此生的功德，為其擬定判詞。
這么一說，余澤心里就有底了。
照著掌善簿上的字念就行了，他又不是不識字，這種場合他還是不怕的。
他對閻羅一攤手：
“賞善司有事，看來我的功德要等明天再找回來了。“
閻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靜默了一會兒，突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說了一句：
“假如將來有人對你關(guān)懷異常，也不必懷疑過甚。這世間、總是有些說不清的緣分的?！?p> 余澤聽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前幾天你去天庭，是順便向月老打聽我的姻緣了？難道我命犯桃花？“
閻羅十分和藹地笑了，像是長輩對晚輩的安撫：
“我說不清，似乎與你前世有關(guān)。但是你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忘卻了，就不必在意?！?p> 余澤總覺得，閻羅知道什么不方便透露給自己的秘密。
難不成，自己還有什么前世的紅顏知己、甚至是自己媳婦兒還活在世上，這次去除蠱鬼，怕自己碰上？
想著自己可能在凡間遇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百歲老嫗、領(lǐng)著同樣白發(fā)蒼蒼的兒子走到他面前，對他說：“兒子，叫爹……”
余澤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很想問一問閻羅這件事情的具體細(xì)節(jié)，但他看閻羅不想說的樣子，也不追問。本來嘛，孟婆說的就很有道理，前世忘了就忘了，自己現(xiàn)下在冥界做一個不大不小的官，逍遙快活，絲毫不遜于天庭上的神仙。追究前塵實(shí)在是一件沒有什么必要的事情。
于是他灑脫地告別了閻王，穿過大海和東岳，回到了地府賞善司。
自己雖然不是奢靡的公子哥，卻也不像閻羅那么節(jié)儉。賞善司大小相當(dāng)于凡界并排五間寬梁頭的庭院，東西被一眾陰差收拾的干干凈凈、整整齊齊。
他收斂了臉上的隨意，掛上了辦公時常有的淡然表情。
牛頭見他回來了，連忙跑了過來，一邊迎他往上座坐下，一邊說道：
“大人，今天來的那位爺已經(jīng)在偏房等著了?！?p> 余澤知道他說的是那個凡界的帝王，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
“讓他進(jìn)來吧?！?p> 牛頭聽了吩咐，屁顛屁顛地跑了出去。
而余澤則利用這一段空閑的時間，從抽屜里翻出了掌善簿。
掌善簿是一本古老的掉渣的書，灰黃色的紙上空白一片，只有時光留下的折痕還訴說著人生的起起伏伏。
余澤右手輕輕覆在掌善簿上，淡藍(lán)色的法術(shù)汩汩地注入其中，古老的紙頁上、漸漸顯示出了文字。
是這個魂魄兩世的事跡。
“第一世，齊國開國皇帝李念恩。雖以武開國，然不衷征伐，以德統(tǒng)一。勤于朝政、不近女色。輕減徭役，獎勵農(nóng)桑。鞠躬盡瘁，三十而崩。無后無子，傳位于弟?！?p> “第二世，齊國中興之君韓若。外姓之子，收養(yǎng)宮中。齊帝荒淫，屢屢勸諫。雖負(fù)奇才，不圖大位。齊君無后，以其繼位。其生挽大廈于將傾、還百姓以安康。賊寇入侵，御駕親征，負(fù)重傷而亡，享年三十有二，無后無子。”
牛頭顯然是目光掃到了主判詞下面的細(xì)節(jié)小字，驚嘆：
“這人兩輩子竟然都是五月初五死去的？”
余澤這個時候才想起來，今天也是五月初五，五毒出沒之日。
但是顯然這個人兩輩子的重點(diǎn)不在這里，余澤又看了這滿滿的兩頁紙，忍不住感嘆道：
“這人竟然連續(xù)當(dāng)了兩世皇帝，著實(shí)罕見，他是紫微星轉(zhuǎn)世嗎？”
沒想到，他這句自言自語的牢騷竟然有人回答。一道聲音從前方傳來：
“或許真的是?！?p> 那聲音有些低沉，卻含滿了掙脫不掉的磁力，有幾分溫柔、甚至有幾分輕喜。就像一張織女親自編制的網(wǎng)，牢牢地套在了余澤的心上，輕柔舒緩、卻有些喘不過氣。
余澤猛地抬起頭來。
房屋的正中間，站立著一個男子。
長身玉立，溫雅端方。
他身上穿著新魂統(tǒng)一的素白色長衣，臉色略略的顯現(xiàn)出不健康的白色——那可能是他臨死前的虛弱。但是那張臉的美好，卻完美地掩蓋了蒼白。
余澤忍不住看向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蘊(yùn)含著明顯的笑意，或者說，如同春日初化的水一般，蕩漾著點(diǎn)點(diǎn)漣漪。
明明是余澤先主動將目光投向那個新魂的，如今卻被那個新魂看的自己渾身不自在。余澤連忙將自己的目光移開，輕輕咳了一聲。
好尷尬。
男子看到余澤的反應(yīng)，微微一笑：
“余判官？”
余澤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任務(wù)，手忙腳亂地打開了賞善簿，遮掩一般的念道：
“嗯，韓若是吧？”
再抬頭，余澤發(fā)現(xiàn)那男子的笑容竟然包含了一種寵溺感，讓余澤感覺絲絲詭異。
余澤連忙用偽裝保護(hù)自己，微微挺直腰桿，收斂起臉上的尷尬，掛上嚴(yán)肅，微微皺眉。
一直站在一旁的牛頭，竟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他家余判官裝作嚴(yán)肅的感覺，與眼前這個好看的新魂，有一種莫名的契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