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在二零一零年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剛過不久的一天,被發(fā)現(xiàn)得了肺癌。那時我已出嫁,還沒有孩子,在一所鎮(zhèn)上的中心小學(xué)當(dāng)老師。
偶爾在周末的時候我會帶著先生回老家看他。我先生很喜歡我的爺爺,我爺爺對這個孫女婿也十分滿意。他們爺倆一見面,就絮絮叨叨聊個沒完,我倒像個外人。
爺爺在查出肺癌之前,也就是中秋節(jié)前兩天,我和先生又去看他,爺爺當(dāng)時正在田地里砍玉米秸。
“爺,我和小J來看您了?!蔽乙廊幌裥r候那樣,一見到爺爺就開心的一蹦一跳的跑到他身邊。
“哎喲,你們來了……快快快,趕緊出去,玉米地里都是干葉子和絮子,別回頭拉你身上,回頭又該起包了?!睜敔斠贿呎f,一邊放下手中的糞鏟,把我往地頭上的小路上推。我的心里充滿著火辣辣的感動,這么些年來,爺爺一直記得我對這些東西過敏。而我的父母,卻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路上的J先生伸手把我拉到田埂上,然后向爺爺問好。
“爺!”我看到爺爺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的腫著,驚訝的大呼一聲?!盃?,您臉咋了?”我心疼的趕忙伸手去撫摸。
“沒事,醫(yī)生說是皮膚過敏,過段時間就好了?!睜敔斝呛堑陌涯槃e了過去,不讓我撫摸?!澳銈z趕緊回家吧!我把東西收拾收拾……”
“我們幫您吧,咱一塊兒!”沒等爺爺說完,我又一步跨到爺爺身邊,挽著爺爺?shù)母觳?,語氣里帶著撒嬌。
我是一名留守兒童,由爺爺奶奶照看著長大。我對爺爺奶奶的感情不亞于對父母的感情,甚至更深。
自去年開始,爺爺?shù)膬蓚€兄弟相繼去世,爺爺精神狀態(tài)也一日不如一日。去年冬天五爺爺去世,接著剛過完年,三爺爺又去世了。爺爺肯定心里難過,再加上年紀(jì)大了,抵抗力差了,才會這么容易生病,如今得了這皮膚過敏的癥狀。
別看我爺爺那時已經(jīng)86歲了,卻健朗的如同一個年輕人,家里、地里的活兒沒一樣能夠難倒他的。
而我沒想到的是——那天他臉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皮膚過敏,而是肺癌晚期的征兆。
八月十五剛過不久,爸爸給我打電話?!澳銧斀裉煸缟辖o我打電話,說是這陣子呼吸難受,連飯也吃不下去,問我們兄弟幾個能不能回去帶他去縣醫(yī)院檢查檢查。我剛才和你們的大伯、二伯、四叔、五叔打電話商量了一下。想著你離得近,先帶你爺爺去醫(yī)院看看,查查到底是什么毛?。?.....檢查費用我等會給你打過去……”哎......這就是我爺爺?shù)膬鹤觽?,掙錢永遠(yuǎn)比親情重要。不過,我也理解他們,都是窮怕了的。
當(dāng)我再次見到爺爺,也不過隔十多天的樣子。他的臉腫得更厲害了,眼睛都被這腫脹擠成了一條縫。精神狀態(tài)更不用說了。雖然他一直在強(qiáng)撐著。
“爺,我爸……”我剛走進(jìn)屋里,就想把我爸弟兄幾個意思的轉(zhuǎn)達(dá)一下。誰知話還沒說完,爺爺就一邊咳嗽,一邊搖著手,示意我不要說了,他知道了。
“咳咳……啊……咳咳………”爺爺披著個外套,半躺在床上,此刻他正艱難的咳嗽著,用手不停的在胸前劃拉著,試圖平復(fù)下來。我趕忙跑過去,輕輕的拍打著他的背。
“我知道了,你大伯他們……咳咳……打電話……說了……咳咳……”爺爺努力的克制著咳嗽,艱難的說著。我趕忙又倒了杯水捧到他面前,喂他喝了些。“咳咳……不讓你帶……咳咳……不讓你帶……下午黑娃就回來了……咳咳咳咳……讓他帶我去……”
黑娃是我二伯家的第二個兒子,現(xiàn)在隨我二伯在南方打工。我明白爺爺?shù)囊馑?,他想讓他的兒子或者孫子帶他去看病,而不是我——他的孫女。
爺爺骨子里有多疼愛他的兒孫,我估計,他的兒孫們都不一定能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