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領(lǐng)命而去。劉大夫等到家丁走出客廳，湊近一點兒，露出一臉壞笑，神秘兮兮地說：“莫非城主大人有什么隱疾？老夫方才只顧診斷咳嗽之癥，倒是疏忽了這一點。不如讓老夫再為大人診斷一番？”
“不必了。本城主除了有些咳嗽，身體康健得很?！辟Z方避開劉大夫的目光，板起臉?！氨境侵饔悬c兒乏了，就不送劉老先生了。一會兒拿到金幣，請您自便?！闭f完，他起身走向通往后院的小門，全然不顧待客之道。
“賈城主，老夫有專治隱疾的良藥，包您服用后生龍活虎，更勝往昔。您要不要試試？”劉大夫伸長脖子對賈方喊道。
幸虧大廳里只有他們二人，若是被家丁仆人聽到，賈方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們了。他快步閃進(jìn)小門，把劉大夫一個人扔在偌大的客廳中。不過，劉大夫最后的話讓賈方多少有點兒動心。
“瞧他慌里慌張的樣兒，枉為城主。如今但凡有些家業(yè)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偏偏你故作清高，守著一個年老色衰的女人，不懂得及時行樂。哼！既然老子不上進(jìn)，老夫一定把兒子引上道。如此一來，老夫的良藥又多了個主顧，又可以狠狠敲上一筆了。嘿嘿——”
劉大夫自言自語幻想金錢的時候，家丁捧著一袋金幣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皠⒗舷壬@是給您的五十枚金幣。”
“嗯。”劉大夫正襟危坐，眼角偷偷瞄了一眼鼓鼓的錢袋子?！翱墒悄汶S老夫去藥鋪抓藥？”
“正是小人?！?p> 劉大夫點了點頭?！霸蹅冏甙?。出了城主府，你把金幣交給我的仆人好了。”
“是，劉老先生?！?p> 劉大夫把手臂伸向家丁，后者趕緊湊上前去，騰出一只手把他攙扶起來，另一只手則把錢袋緊緊摟在懷中。劉大夫在城主府家丁的幫助下，一步一搖地走向大門。
大門口停著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豪華車子。整架馬車由上等的紫檀木制造而成，車廂頂部為黃燦燦的織錦，四角分別綴著黃銅色的大鈴鐺，四壁被漆成紫紅色，上面鏤刻著花鳥蟲獸。劉大夫踱步到馬車旁邊，示意家丁把金幣交給兩位車夫中的一人。家丁把錢袋遞過去，里側(cè)的那名車夫一把抓過去。
劉大夫準(zhǔn)備登上馬車，斜眼看見正在走來的賈文。賈文的頭上纏了厚厚的紗布，滲出的血漬隱約可見。一路走來，留陽城的百姓看見賈文受了傷，不時有人擠到他身邊，關(guān)切地問長問短，更有人咬牙切齒地要為他報仇。等到聽說賊寇已然伏誅，尤恨恨不已。
劉大夫扶著胡須，瞇著眼睛，觀察著好心而熱情的百姓和低調(diào)謙遜的賈文。靜靜看了一會兒，他撇開家丁，拽開步子，走向賈文。
“你們?nèi)羰窍胭Z文公子的傷勢加重，就繼續(xù)圍著他不讓他走。”
劉大夫來到近前，沉聲斥責(zé)圍觀的百姓們。百姓們一看說話的人是他，頓時閉上嘴，紛紛退向兩邊，為他讓開一條路。
“賈公子，您感覺好些了嗎？讓老夫為您瞧瞧。”不等賈文作答，他走到賈文身邊，伸出手摸了摸紗布上的血跡，放到鼻子上聞了聞?！坝傺雅诺牟畈欢嗔耍迈r的血液正在生成。再過個一兩天，傷口就該愈合了。賈公子為留陽城的百姓盡心盡力，上蒼也額外眷顧公子。若是換了尋常人，少則十天，多則半月，傷口才會愈合?！?p> 賈文微微點了下頭，疼痛讓他蹙了下眉?！叭噭⒗舷壬拿钍轴t(yī)術(shù)，我的傷才能恢復(fù)得這么快?！?p> 劉大夫眼底滑過一絲無人覺察的得意，然而并不是因為賈文的贊譽。他驟然提高了嗓音，“賈公子，您回到府中好生休養(yǎng)，老夫明日來府上親自為您換藥，而且分文不取。”
“劉老先生，使不得，使不得。您為我治病，理應(yīng)收取費用，怎可不收錢財？”賈文擺手拒絕，百姓們卻一片嘩然。
人群的竊竊私語讓劉大夫愈加謙恭，也愈發(fā)得意?！百Z公子，無需跟老夫這般客氣。以后但凡公子生病，老夫一概為您免費診治，算是老夫?qū)δ囊环菥匆?，萬望不要推脫?！闭f完之后，他竟朝賈文躬下了腰，慌得賈文趕忙伸出手把他扶起來。
人群的議論聲更大了。
劉大夫把賈文的手放在自己的左手中，右手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賈文公子，您就成全老夫的這份心意吧。若是不肯，下次老夫可就要跟您跪下了?！?p> 賈文望著笑呵呵仿若鄰家老叟的劉大夫，無奈地點了點頭，同時在心里祈禱再也不要生病或受傷。在他感激劉大夫的時候，卻不知這位大方的大夫因診治咳嗽就向他的父親索要了五十枚金幣。換做其他大夫，五十枚金幣足夠請他們四五十次了。
“呵呵，多謝賈公子。讓老夫把您攙扶回府中?！?p> 白發(fā)人攙黑發(fā)人，留陽城中的許多百姓頓時改變了對劉大夫的看法——他并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么貪婪和刻薄嘛。
老人躺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中，手中的蒲扇輕輕搖著，眼睛微微閉著，似睡非睡。絲絲白煙在搖椅后面升到空中，周圍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香氣，驅(qū)散惱人的飛蟲蚊蟻。搖椅的前方擺著一張方形小桌，高不過膝，上面放著一個黝黑發(fā)亮的茶壺和三個如嬰孩拳頭大小的茶杯。宗上右手握著壺把，左手按在壺蓋上，倒?jié)M其中的一個茶杯。
淡淡的香氣四溢開來，老人嗅了嗅?！班?，嗯，好香……宗上，你這沏茶的功夫越來越有長進(jìn)了?！?p> 宗上雙手捧著茶杯奉到老人近前?！跋壬^獎了。我這點兒微末的本事跟您比起來如螢蟲之光與日月之輝，如地上的黑泥與天上的白云，根本不足一提。先生，請喝茶?！?p> “不僅泡茶的功夫，嘴皮子也越來越溜了?！崩先藳]有起來，接過茶杯，輕輕啜了一口?！班牛绕饋肀嚷勂饋磉€要香美。不錯，不錯……”
宗上坐回到小桌旁邊的板凳上，為自己倒了一杯，轉(zhuǎn)頭朝不遠(yuǎn)處與小石嬉戲的木子喊道：“木子，要不要喝茶？”
“宗上叔叔，我不渴，謝謝。哎呦，小石，你耍賴，趁我不注意偷襲我……”
宗上搖了搖頭，舉起茶杯小飲一口。好茶，難怪半斤就要五枚金幣。他又飲了一小口。
“宗上，最近我老人家觀你眉宇間常常掛著憂慮之色，可是有什么郁結(jié)的心事？”
“多謝先生關(guān)懷。其實也沒什么大事，自打上次回了趟留陽城，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地?zé)┰昶饋?。”老人既然開口問他，宗上便開門見山地說了出來。
“嗯——，真是好茶?！崩先艘豢诤认滦“氡?，抬起眼皮望向宗上。“難道人族又想出了什么花花點子，讓你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