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另類辯論
周六早晨,劉長宗還沒吃完早飯,電話就響了,他一看是電話陳默雷打來的,就猜到是什么事。
說實話,劉長宗根本不想接這個電話,但他早就聽說這個執(zhí)行局長的脾氣死倔爛倔,如果他不接,只怕陳默雷會不停地打下去,更何況兩人還有高中校友這層關(guān)系。于是,他只好硬著頭皮接了。
果不其然,陳默雷打電話正是為了呂春花那個案子。
劉長宗想著能拖就拖,便來了個踢皮球,說:“陳大局長,賠償?shù)氖挛铱勺霾涣酥?,我又不是管委會的一把手,這事你還是去找我們管委會的曾書記吧?!?p> “你就別糊弄我了?!标惸滓会樢娧刂赋鰡栴},說:“煙花晚會是以管委會的名義組織的,你是管委會的主任,也是管委會的法定代表人,這事我不找你找誰?”
劉長宗見糊弄不了陳默雷,只好同意過會兒到管委會見面,商量怎么解決賠償金的問題。
上午9點鐘,陳默雷、李濟舟和劉明浩趕往東州工業(yè)園管委會。三人到了管委會,發(fā)現(xiàn)辦公樓前的停車位早就占滿了,只好把車停在了樓后面。
陳默雷早就聽說過,對于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政府來說,周末加班是家常便飯,有句話叫做“周六保證不休息、周日休息不保證”,說的就是鄉(xiāng)鎮(zhèn)干部現(xiàn)在的工作狀態(tài)。但他沒想到鄉(xiāng)鎮(zhèn)領導干部也會加班,不過這倒是讓他心里多少找到了一點平衡:自從執(zhí)行攻堅活動開展以來,他總共只歇過3個周末,而且這3個周末還是零零散散拼湊起來的。
管委會的辦公室主任得到劉長宗的電話通知,已經(jīng)在辦公樓前迎接他們了。在辦公室主任的引導下,陳默雷三人來到劉長宗的辦公室。
劉長宗辦公室的門半開著,從門口可以看到,里面總共也就十來平米。墻角放著一張單人床,讓這間辦公室看起來多少有些局促。
見到陳默雷,劉長宗熱情地起身相迎:“陳局長,你們可真是辛苦呀,周末也不休息?!?p> 陳默雷笑著說:“彼此彼此,你不也在加班么?!?p> “咳,現(xiàn)在的鄉(xiāng)鎮(zhèn)工作不都這樣么?!眲㈤L宗招呼陳默雷他們進屋,看見劉明浩也跟來了,便以長者的身份打了個招呼:“喲,明浩也來了?!?p> 劉明浩客套地叫了聲二叔,跟著進了屋。
辦公室主任倒完茶,便出去了。
劉長宗先是東拉西扯地閑聊了一通,后來又開始詢問劉明浩的工作情況,但就是只字不提案子的事。
陳默雷看了看表,時間已經(jīng)過去快半個小時了,這么下去可不行。于是,他打斷劉長宗的話,說:“劉主任,大家都挺忙的。我看,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p> 此話一出,氣氛仿佛瞬間凝結(jié)了??杉热魂惸滓呀?jīng)開始了話題,劉長宗也不好回避,只好同意。
“劉主任,我們今天來,還是為了呂春花那個案子?!标惸渍f:“前段時間,我們李庭長已經(jīng)跟你溝通過幾次了。我們今天來,也是想聽聽你的真實想法。”
“陳局長,既然你都開口了,那我就說說我的想法?!眲㈤L宗喝了口茶,說:“我覺得,這個案子你們判的有問題。當然,我不是說法院判錯了案子,也不說我們管委會沒有責任,我是覺得,我們管委會承擔的責任比例是不是太大了?
你看,呂春花雖然年齡大了,但她起碼應該知道近距離觀看煙花會有危險吧。既然知道有危險,她還站在前面,而且是站在最里圈,這不是自找危險么。還有,所有的群眾性活動都不是絕對安全的,中間難保不會出什么意外。呂春花這個案子也有意外的成分,但你們卻只讓她承擔40%的責任,這不相當于把意外風險都轉(zhuǎn)嫁給我們管委會了么,這是不是不太公平呀?”
陳默雷早猜到劉長宗會這么說,他從容地說:“劉主任,或許我們在理念上有些偏差。可是在打官司的時候,你們也聘請了政府的法律顧問,我想,對于這個判決結(jié)果,你們應該是有預期的?,F(xiàn)在,既然判決已經(jīng)生效了,那我們就要執(zhí)行。作為鄉(xiāng)鎮(zhèn)的領導干部,這一點想必你不會不知道吧。所以說,我們現(xiàn)在再討論這個問題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了。
與其繼續(xù)討論這個沒意義的問題,我們還不如談談這個案子接下來該怎么執(zhí)行,這才是關(guān)鍵的關(guān)鍵?!?p> 說到這里,只見劉長宗低著,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突然,他一拍桌子,憤憤地說:“都怪呂春花請的那個律師!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說氣話來卻巧舌如簧,把我們管委會的形象貶得一文不值。要不是他,這官司我們也不會輸?shù)倪@么慘。”
“你別把火撒在人家律師身上。這個案子本來就沒有多大的回旋余地,就算呂春花沒請律師,這個案子也會這么判的。”陳默雷擔心劉長宗故意岔開話題,又將話題拉了回來。
“這么說,你也認為我們管委會有錯了?”劉長宗兩眼巴巴地看著陳默雷,期待著陳默雷會給出不一樣的答案??申惸讌s非??隙ǖ卣f:“是,從法律的角度來講,我的確是這么認為的。”
劉長宗沉默了幾秒鐘,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早就聽說你是個直腸子。看來,這傳言一點也不假。”
“劉主任,我們還是先談案子執(zhí)行的事吧。”陳默雷再次提醒劉長宗。
“噢,對對對,你看,我這說著說著就跑題了。”劉長宗不好再岔開話題,便繼續(xù)說:“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對于法院的判決,我們即便有意見,該執(zhí)行的還是得執(zhí)行。其實,這個案子我們目前也在積極地協(xié)調(diào)處理。你放心,我們早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也會給呂春花一個交代的?!?p> “你這話說得也太籠統(tǒng)了吧?!标惸罪@然對這種答復不太滿意:“你說,你連個期限也沒有,呂春花如果問我什么時候能拿到賠償款,我該怎么答復?當然,我也不是說你今天一定要給出一個明確的時間,但你起碼也該給個大致的期限吧?!?p> 劉長宗打起了官腔,說:“不是我不給你期限,而是這件事關(guān)系重大,你總得讓我們領導班子研究研究吧。我要是自己一拍板決定了,那豈不成一言堂了?”
這種說法也在陳默雷的意料之中,他苦笑一聲,說:“你瞧瞧現(xiàn)在的法治社會,法院的判決能不能執(zhí)行,還要看你們的研究結(jié)果。那是不是你們研究不出結(jié)果,這案子就不用執(zhí)行了?”
“話也不能這么說?!眲㈤L宗繼續(xù)打著官腔:“法院的判決我們肯定是要執(zhí)行的。我們研究的不是要不要執(zhí)行判決的問題,而是怎么執(zhí)行判決的問題。這一點,請你千萬不要誤會。你放心,等有了結(jié)果,我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
陳默雷知道,今天怕是是問不出結(jié)果了。不過,他擔心劉長宗這么拖下去會引發(fā)負面輿論,便善意地提醒說:“劉主任,你們研究我們不攔著,但你要知道,現(xiàn)在群眾的權(quán)利意識都很強,你們要是一直這么拖著,恐怕對你們也沒什么好處。如果這事鬧大了,對政府形象的影響是很不利的!”
劉長宗當然能明白陳默雷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說:“這個我知道,謝謝你的提醒,可現(xiàn)在不是還沒到那一步么。不過你放心,我們會通過各種關(guān)系,積極做對方的工作,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處理,盡量不給你們法院添麻煩?!?p> 聽到最后這句話,陳默雷突然生出一絲擔憂,他忍不住問:“恕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所說的做工作,不會是勸對方放棄賠償款吧?”
“這怎么可能?那不成了欺壓老百姓么?!眲㈤L宗信誓旦旦地說:“現(xiàn)在可是法治社會、法治政府,我們絕對不會那么做的?!?p> 雖然劉長宗這么說,陳默雷還是不太放心,于是,他又提醒說:“劉主任,我還是要提醒你一點。你們雖然是政府機關(guān),但這個案子畢竟是件民事糾紛,也就是說,在法律上,你們雙方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說,你們還是不要動用權(quán)力的好。如果你們動用權(quán)力,或者說話辦事帶有權(quán)力的色彩,一旦造成負面影響,是很難挽回的?!?p> “這個我當然知道。現(xiàn)在都什么形勢了,難道我能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嗎?”劉長宗看了眼劉明浩,對陳默雷說:“今天,明浩也在這兒,你可以問問他,我在老家的名聲不敢說有多么好,但至少還沒人說過我的不是,更沒人說過我以權(quán)欺人。”
“對?!眲⒚骱葡攵紱]想,就說:“二叔雖然很少回家,但他對老家還是挺關(guān)心的。前年村里集資修路的時候,他一個人就出了3000塊錢。而且,他對村里的鄉(xiāng)親們都特別和善,從來不擺官架子?!?p> “沒想到劉主任這么大方,那可真是比我強多了。我們村里集資修路的時候,我只出了1000塊,還心疼了好幾天呢。”陳默雷嘴上這么說,心里在抱怨劉明浩:你個熊孩子到底是哪兒頭的?怎么還幫著被執(zhí)行人一方說起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