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知道什么就敢這么說?”阿宛的聲音猝不及防地打斷了吳家家主的話,“全天下誰都可能會用烏奎之毒,除了傅夫人。”
聞言吳家家主滿臉慍怒之色,顯然對阿宛貿(mào)然插話十分不滿,“哪來的小丫頭,你又知道什么,竟然膽敢這般質(zhì)疑我?”
“我知道的自是比你多得多?!卑⑼痣p拳緊握,似是被激到了,見狀方紫嵐輕喝一聲“阿宛”,她卻是無動于衷。
“你可知中了烏奎之毒的人死時有多痛苦?你若想知道,就去問問傅夫人,親眼看著愛女死在自己懷里是什么感覺。”阿宛一鼓作氣說完,滿堂的人皆是一愣,她仍咄咄逼人道:“你敢問嗎?”
吳家家主目瞪口呆,獨(dú)孤明不敢置信地望著獨(dú)孤林秀,“姐……”
他未能問出口的話,被獨(dú)孤林秀的啜泣聲掩了下去,便只能吞回肚中,至少他不敢問。
夏侯蕓昭掃了一眼阿宛,她大口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仿佛說完這些話,便耗盡了她所有的氣力。
“罷了?!毕暮钍|昭嘆了一聲,意味深長道:“看來今日是審不下去了?!?p> 一旁的李祈佑似是松了一口氣,不待說什么,就聽謝琛道:“今日公堂會審到此為止,明日繼續(xù)。”
跪在地上的吳家家主身子一歪,坐在了地上,不等他追究的目光落在阿宛身上,方紫嵐便先一步扯了阿宛離開了。
“方紫嵐……”阿宛任由方紫嵐扯著自己走,張口喚了她名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解釋嗎?以方紫嵐的聰慧,肯定已經(jīng)從她的話中捕捉到了蛛絲馬跡,猜到全貌是遲早之事。更何況,她沒有必要事事和方紫嵐解釋。
她是鬼門的醫(yī)女,從一開始,便是公子派她來的方紫嵐身邊。性命攸關(guān),她片刻不敢忘。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四下無人,方紫嵐才放開手,阿宛理了理衣袖,一抬頭正對上她發(fā)紅的雙眼。
“你就眼睜睜看著獨(dú)孤林秀的女兒死在她面前?”方紫嵐刻意壓了語氣,卻還是泄露出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憤慨。
“是?!卑⑼鸨е直?,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烏奎之毒,原就無藥可救?!?p> “下毒的,究竟是狄戎之部,還是鬼門?”方紫嵐近乎咬牙切齒,阿宛卻笑了,“你不是已經(jīng)猜到答案了嗎?”
“阿宛……”方紫嵐伸手捏上了阿宛的肩膀,見她直直盯著自己,坦然道:“是我下的毒。”
“為什么?”方紫嵐卸了力道,阿宛隨手撥開她的手,“公子的命令,我不能違抗?!?p> 她說著像是想起了什么,輕輕巧巧地勾了勾唇,“好在當(dāng)時你身受重傷,昏迷不醒,無法顧及我做了什么。不然想要瞞過你,當(dāng)真是難如登天?!?p> 剎那間方紫嵐全都明白了——獨(dú)孤林秀的女兒,死在她去西境尋華納斯那年。
彼時她背負(fù)大京與波斯兩國交好的重任,帶著方立人的拜托,殊死一搏救出了華納斯,卻不曾想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鬼門悄悄伸出了手,殺了獨(dú)孤林秀的女兒,徹底毀了她與獨(dú)孤家的關(guān)系,把她變成了棋子、惡犬。
“你都想到了?”阿宛依然勾著唇,臉上卻毫無笑意,“那個時候,無暇他顧的不止你一人,還有獨(dú)孤家主。若是華納斯出了什么事,若是愛女心切的薩珊家主做了什么……”
“所以別說是獨(dú)孤林秀的女兒,便是死了獨(dú)孤林秀,獨(dú)孤家主也會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過。”方紫嵐截住了阿宛后面的話,她耐著性子聽完,點(diǎn)頭道:“一國之事,高于一家之事,你們這些守境戍疆之人,確實(shí)比旁人更清楚?!?p> “你安心去,夏侯將軍和謝卿不會坐視不理。有他們幫你壓陣,不論是什么局,你盡管闖便是?!崩铌绍幝曇舻土藥追郑瑴睾偷溃骸皩?shí)在不行,還有朕為你撐腰。區(qū)區(qū)榮安王和莫斌,朕應(yīng)付得來?!?p> 方紫嵐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眸,不由自主地弱了語氣喃喃道:“榮安王……是陛下的皇叔?!?p> “那又如何?”李晟軒神情倨傲,“若是他倚老賣老,危害大京江山社稷,朕也不饒他?!?p> 他一字一句,說得威嚴(yán)肅穆,“方紫嵐,你聽好了。在江山社稷天下萬民與血脈私情功利權(quán)貴之間,朕的選擇,永遠(yuǎn)是前者?!?p> “我明白?!狈阶蠉钩脸翍?yīng)下,單膝跪地道:“越國公方紫嵐領(lǐng)命,必平暮山關(guān)之亂,請陛下敬候佳音?!?p> “好。”李晟軒躬身把她扶了起來,“莫斌叛亂,整個莫家都不必留了?!?p> 方紫嵐點(diǎn)頭稱是,李晟軒又想起什么似的開口道:“朕命諸葛鈺與你同去。”
“這就不必了?!狈阶蠉雇凭艿溃骸爸T葛公子身體不好,不宜奔波勞累。之前北境抗金西境剿匪他已經(jīng)夠辛苦了,此番不過一個小小的暮山關(guān),我尚且應(yīng)付得來,便不必麻煩他了。再說莫斌叛亂尚未傳開,若是去的人多了,反而容易讓有心之人鉆空子,就不好了?!?p> “也好?!崩铌绍帥]有堅(jiān)持,她的強(qiáng)大他都看在眼里記在心上,他知道她能夠獨(dú)當(dāng)一面。
但他仍忍不住多叮囑了幾句,“你一路上切記隱蔽身份,千萬不要打草驚蛇。待你到了東南大營,有朕的人接應(yīng),屆時你持白玉虎符,便可號令三軍平亂?!?p> “請陛下放心,我有分寸。”方紫嵐拱手一禮,出言告辭,“陛下若無其他事,我先行告退?!?p> “方紫嵐,萬事小心,朕在乾坤宮等著你平安歸來?!崩铌绍幵拕偝隹?,心中便是隱隱的后悔,如此拖泥帶水的關(guān)切絮叨,不該從他的口中說出。
“我知道?!狈阶蠉箵P(yáng)起唇角,自信道:“恪盡職守一事,陛下盡可信我?!?p> 李晟軒微微怔愣,原來他說過的話,她都記著。只是他對她的心思,又豈是恪盡職守四個字能說得清?
他斂下所有神色,低聲道:“你去吧?!?p> 方紫嵐走出御書房,在宮門口見到等她的曹副將,“老大,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