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阿綠也想不起媽媽消失的那些天自己都在做什么了,能確定的是,自己沒有哭鬧,一直到半個月后媽媽回來,日子一切如舊。
阿綠不是個愛黏著父母的小孩,她在鋼圈廠生活的五年并不時常見到父親桔民,那時期對爸爸的記憶是斷片的。
其中記得深刻的一次是工廠里組織的籃球賽團建,那天桔民恰巧出差回來,也興致勃勃地參加了?;顒訄龅厥窃跂|區(qū)一塊老舊的室外公共籃球場,距離火車軌只有一千來米。
工廠里的男人們齊齊換上運動裝束,一個個丟了平日里為生計奔命的疲態(tài),摩拳擦掌,熱情高亢。阿虹和阿綠看到桔民一身紅白相間的籃球服,覺得挺酷的,倆小跳蛋圍在爸爸身邊,前前后后追著桔民的尾巴一塊出發(fā)去了籃球場。
應(yīng)是久未打理的緣故,球場外圍長滿了又高又密的野草,甚至比阿綠個頭還高,它們突破鐵網(wǎng)籬笆的阻礙、悄無聲息地往里竄,預(yù)測過不久便能將整片球場給掩埋了。
籃球被裁判高高地拋向天空,比賽開始,運動員們有序的散開,拉好隊形,由于只是娛樂性質(zhì)的活動,大家打得比較隨性,圖個放松、鍛煉。
而場下,有兩雙小眼睛正在警惕地關(guān)注著籃球的動向,像極了狙擊槍上的瞄準裝置,隨著獵物的移動變換著定位,蓄勢待發(fā)……這時,賽場上一方隊員搶到了球正兵臨筐下,他方隊員迅速圍攏攔截,球在三分線外被投了出去,撞到了籃筐邊沿后彈飛出界外——好時機!場下兩把潛伏已久的狙擊槍見勢出招,只是定位都有偏差,跟著球笨拙地繞了幾個彎后,槍手1號阿虹率先將其截下,奪得頭籌后撒歡地抱著獵物跑開了去,失手的2號槍手阿綠也樂呵呵地追著跑起來,完全沒有失落感。
“阿虹,把球扔回來?!苯勖裨趫錾虾暗?。
上一秒還傻呵呵抱著球亂跶的阿虹很快累了,籃球?qū)λ麃碚f還算笨重,他轉(zhuǎn)身朝向爸爸,吃力的舉著球想要拋出去,只是好一會兒也發(fā)不出力,球似乎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不受控地從兩只小手間滑落到地上,滾走了,大人們被逗樂了,場上一片笑聲。
球滾到了阿綠身旁,這下被她撿了漏,她抱起球也作出拋的動作,卻同樣使不上勁,球開始不聽話地沿著她的肚皮慢慢滑落,阿綠脾氣上來了,直接一撅小屁股坐在了籃球上——獵物,休想逃走!
場上球員們又好笑又無奈,也不指望阿綠會拱手交出“獵物”了,取了備用球繼續(xù)開打。
“來,爸爸教你們,看爸爸是怎么扔出去的啊?!苯勖駥に贾菚r候在孩子面前露一手了,讓他們從小就崇拜老子,為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打好基礎(chǔ)才行。他握住球抬起胳膊擺出弓張姿勢,手腕蓄力把球拋出,弧度漂亮,不過角度判斷失誤,球砸在了籃板上又飛了出去……
“……”
“……咳,看到?jīng)]有,就像爸爸這么做,球就能飛出去很遠了……”
“爸爸好厲害!”阿虹和阿綠天真又盲目地給爸爸捧起了場。
比賽從下午打到了黃昏,大人們在痛快淋漓中發(fā)泄了囤積許久的壓力,小孩們在奔跑嬉鬧中記住了父親的好。
紅霞暈染的天空下,人們拾好散亂在地上的衣物、水瓶,相繼離去,球場漸漸回歸寂寥。
父子仨人興致未了地回到了工廠,安榕也已經(jīng)把晚飯做好,在宿舍外的走廊支起了小飯桌,等候著家里的活寶們。
阿綠進了廠大門便遠遠望見安榕在飯桌前忙活的身影,她跑了起來,想趕緊把球場發(fā)生的趣事全部講給媽媽聽。
跑近后阿綠卻愣了神,眼里滿是新奇——安榕平常整日一束繃得緊緊的高馬尾掛在后腦勺,今天下午她洗了頭,此時稀松的長發(fā)隨意散落在肩上,這模樣阿綠之前沒注意,只是現(xiàn)在有一道落日的霞暉映在媽媽面龐上,將她吸引住了,媽媽微卷的黑絲間藏了些銀色的光,搭配著額頭前的碎劉海,是說不出來的美。
“在看什么呀,快去洗手吃飯……”
“阿媽,這個綠綠的是什么?”
“這個呀,叫做空心菜?!?p> “tong心菜……是哪個tong呀?”
“……快洗手去,吃完飯媽媽再告訴你……”
阿綠喜歡太陽下山的時候,那時山頂上會漂著一段段比蘋果還要紅的云,太陽也不會刺眼,可以看清楚它完整的輪廓。最主要的是,她認為許多美好的事總是伴著日落發(fā)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