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某我深知諸位之苦！也明白大家生活不易，今日此舉定也是實屬無奈……”
程釸庚在那大門廣場前一副痛心疾首，感同身受，深知你我他的表情，倒是把許多人看的好像真的是站在他們這一邊似的。
不過緊接著又講道：“但是……大家都不容易！賈米申總領(lǐng)事以及東瀛國的伊藤老板也有難處啊！”
“他們能有什么難處？賺的最多的就是他們，每天酒池肉林的，我們這些人受苦受累替他們干活，到頭來連毛都沒撈著！”
“對……”
“就是！”
程釸庚這話剛說完，下面領(lǐng)頭的其中一個年輕人立馬嗆聲回懟，立刻引得后邊其余人此起彼伏的陣陣聲援浪潮。
程釸庚看著起頭那人，似是要將他模樣記住，眼中似有寒光閃過，外表卻仍是一直掛著微笑，一副認真聽候他們說完的樣子。
見他們叫吼完，程釸庚才擺擺手又接著說道：“大家聽我說……”
“我們之前已經(jīng)商討好了方案，現(xiàn)在就是想跟大家來說明的！”
“經(jīng)過我們這幾日的商議決定……由我們?nèi)A北聯(lián)合準備銀行天京分行，以及英租界工部局做擔(dān)保，將開一家勞務(wù)公司！而大家只要簽了雇傭合同，就將由這家新公司來管理你們，以后大家的酬勞按半年結(jié)一次，以后也絕不會再拖欠、克扣大家的工錢”
這些老百姓聽后立馬不干了！紛紛叫嚷著“什么？半年才結(jié)一次工錢，這擺明是又要坑我們啊！”
“就是！還想再蒙騙我們……”
“沒門……”
……
程釸庚像是早就料到會是這種局面，所以絲毫不急，而是大聲的說道：“請大家放心！這次是由我們?nèi)A北聯(lián)合準備銀行做擔(dān)保，我們背后站的是誰??？那是國名zheng府！你們還怕什么？”
此話一出倒是有許多人猶豫了……雖然如今華夏土地上各方政權(quán)、軍閥分割而治，但由孫先生創(chuàng)辦的國名zheng府還是相當(dāng)有名望的！
程釸庚見狀，得意的嘴角愈發(fā)上挑，而后又接著說道：“另外！只要今天簽了合同的人！之前欠的所有工錢也將一并還清！并且所有人每月工錢再加一塊大洋！做得好年底還有獎金?！?p> 此話一出頓時如水滴濺入油鍋，一下子炸開了鍋！所有人議論紛紛，爭吵不休。
那程釸庚見狀一笑，不再多言而是與那英租界領(lǐng)事一起轉(zhuǎn)身而回，程釸庚對著早在一邊準備好的人招了招手。
于是許多人便瞅見有幾人抬著一張桌子和椅子出來，還有兩人各捧著一大摞紙放在桌上就轉(zhuǎn)身離開，然后又來一個人就在桌子前那坐著。
那些人都撤走后，程釸庚結(jié)束和那幾個洋人日本人聊天，走出來說道：“諸位！簽了合同這對你們以后是百利而無一害，你們還有什么可顧慮的？我們的誠意已經(jīng)拿出來了，給你們十分鐘的時間好好想想?！?p> 見那些工人都在那互相交流，臨轉(zhuǎn)身前程釸庚又對他們勸了句說道：“想想，一次性拿大半年工錢回家他不香嗎？”
……
“會長，我們……要簽嘛？”
那前排的一個二十七八歲戴眼鏡的年輕人忐忑的看向他身旁的一個中年人。
沒辦法，程釸庚給的答案就是他們這些人想要的，雖然不能說很滿意，但也讓得大多數(shù)人找不到再鬧下去的的理由。
畢竟，誠如程釸庚所說，這些條件確實可以了。
“我覺得倒還可以，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個年紀略大的瘦骨老人，有些不敢怎么開口的說了句，說完看向中間位置的一個四十來歲，身子骨有點壯碩的人。
很顯然這些人中，這人在這些工人中必然是有著重要位置。
這個中年人皺著眉頭，有些舉棋不定！這與他想像中的有點不符？
他們怎么會這么容易就妥協(xié)？似乎有點太順利了？這不符合那些洋人一貫強勢的作風(fēng)？總覺得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雖然肚子里有一連串的疑問，但程釸庚提出的這些待遇他也沒理由再說什么，不然恐怕會引起其他人的對他的不滿。
“問問大家的意見吧！”
那人猶豫了片刻后，對那身旁的兩人說道，只是在他心中似乎有著某種不甘心的無奈。
“嗯，應(yīng)該如此！”
那老頭點點頭，畢竟雖然他們是各工會會長、主席成員，此次罷工運會的領(lǐng)頭人！但說到底都是為了這些勞苦大眾，所以他們的一言一行不僅是他們個人，而是代表他們身后這些普通老百姓所謀求的未來的福祉。
……
幾人征求了身后百多人的大部分意見后，都沒有什么意見。
“那行吧，我們這里有誰是讀書人？”
那中年人沉吟了一會兒也只能點點頭，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對身后的人詢問了一句。
“我！我上過燕京大學(xué)！”
說這話的就是之前那位站在他身旁，帶著眼鏡的那位年輕人。
“嗯，好，你先去簽合同！一定要認真看清楚，如果有什么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們！”那中年人拍著他肩膀鄭重萬分的叮囑他。
“放心吧！”
說完，便推開持槍的警隊人員，走到那桌子前認真看著那份合同有沒有什么漏洞。
片刻之后那戴眼鏡的年輕人轉(zhuǎn)過頭對他們點點頭，只是看得出來他心里有點虛。
他是第一個人，自然第一個簽字。繼他之后陸續(xù)有人上前簽字按手印，然后就是越來越多人一擁而上。
……
“還真出現(xiàn)了！”
百多米外鐘樓最高處，周進看見那幾個自租界聯(lián)合商會出來的人中，有兩個穿著東瀛國和服的男子，其中一個便是他們之前的目標——伊藤左二！
“怎么回事？難道早上那個偷聽的人真的跟他們沒有關(guān)系？”
周亮拿著望遠鏡愣了一下：“那早上偷聽我們說話的人是誰？”嘟囔了一句，看向他哥問道：“哥，那…我們還要繼續(xù)執(zhí)行之前的計劃嗎？”
“廢話，這么好的機會怎么能錯過！”
周進嘴角一挑，等了這么久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
“你個龜兒子，讓老子好等哦！”
心中暗罵一句，右手食指漸漸扣住扳機，準備擊斃瞄準鏡里的這個萬惡目標……
叮！
砰！
一聲槍響，原本瞄準了正要與其他人進屋的伊藤左二，可是就在扣動扳機的同時，一顆白色石頭一樣的東西不知從哪里飛來，正好打在周進的槍口，使槍口偏移了一寸，那一槍竟是沒能擊殺伊藤左二，只是打中了左肩傷了表皮而已。
“有狙擊手！”
伊藤左二身旁另一個日本人，嚇的大吼一聲警戒，護著伊藤左二快速進了房里躲起來。
不同他喊，這一槍將原本還沉浸在喜悅中，等待著分發(fā)工錢的工人老百姓，嚇的四處逃竄。
“誰？”
周進打完那一槍，與周亮縮頭平躺著，眼睛掃視著四周建筑的高處。
“哥你看！”
周亮在他身旁發(fā)現(xiàn)了一粒拇指大，方塊白色類似石頭一樣的石子，只是現(xiàn)在缺失了一小半，顯然就是剛才暗中那人用這個打中了周進的槍后粉碎了一半。
“這是……糖？”
周進接過手后手指捏著這個東西，一下子就看出來這是喝咖啡時才會用的方塊糖！只是一時有些懵。
周進立馬翻過身趴著往前挪了一步，在屋頂沿，用望眼鏡掃視下方亂作一團的街道，尋找了好一會才看見就離那租界聯(lián)合商會不遠處，有一家掛著洋文招牌的西餐廳。
“怎么可能！”
片刻后周進驚呼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位置距離自己這里少說也有百七八十米遠，而且根本不可能看見位于高處的他，更何況還相距如此之遠！
然而更不可思議的是……
周進看著手中的方糖，稍微用力的捻了下，就輕易碾碎了一些，可見這種糖原本就是這么脆弱。
而就是這么一塊易碎的方糖，這么一個小東西，那么遠的距離，這么精準無誤的打中他的槍口，現(xiàn)在居然還只碎了一小半？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不可能的事！
“走！”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只有先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周進心里驚懼而又羞愧，這可真是莫大諷刺！自詡是一位暗殺高手，原本的獵人與獵物的角色，竟是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反轉(zhuǎn)！變成了敵在暗我在明？
趕緊收起槍拉著周亮趁他們還沒發(fā)現(xiàn)前趕緊撤離。
……
同時在另一邊的那餐館里，果真有一個帶著禮帽的男子坐在窗邊喝著咖啡，而他桌上的小杯子里，正好少了一粒方糖！
這人只是看著周進逃走的方向嘴角上揚，并未有什么舉動，只是安靜的喝完咖啡，然后便悄悄走了。
……
槍聲響起的時候，陳舟亢正在二樓與張皎姑娘一起欣賞店老板送上來的新衣，在場幾人都是嚇了一跳，陳舟亢水都還沒吞下去，一口噴出來杯子都掉地上。
其他人都嚇的半蹲下來，那店老板更是被嚇的趴在桌子底下。
“怎么回事？”陳舟亢彎著腰跑到窗前，小心翼翼的看向外面。
此時外面亂作一團，那些巡捕警察和軍隊紛紛找掩體舉槍掃視著，唯恐下一個挨槍子兒的就是自己。
陳舟亢看向一旁兩手捂著耳朵，躲在墻壁邊的張皎，雖然被嚇得不輕，但是并沒有看見臉上有太過恐慌的表情，出于關(guān)心的問了句：“小皎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這大白天的怎么有人敢當(dāng)街殺人？”
張皎這話沒什么毛病，但知曉他們部分秘密的陳舟亢卻是心里有所明悟，鬼使神差的問道：“小皎姑娘怎么知道是有人當(dāng)街殺人？”
“?。课摇也碌?！不然怎么大白天的在天京城里無緣無故會有槍聲？”
張皎姑娘明顯心虛所以語塞了一下，但又很快自然的表現(xiàn)出一副應(yīng)該如此的樣子。
“小皎姑娘此話也不無道理?！标愔劭何⑽⒁恍Σ辉俣鄦?。
只是當(dāng)他說完這話，看向因為被嚇的躲在桌子下的成衣鋪老板，正要取笑他時卻瞪大了眼睛！
無他，此時那老板屁股后面竟有一條手腕粗，長著黃色短毛的尾巴在顫顫發(fā)抖？
陳舟亢雖繞是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驚的不輕！
好在只是呆了那么一會兒，就恢復(fù)正常神色，然后走過去敲了敲桌面說道：“老板出來吧！沒事了?！?p> 這么一敲也是把那老板震的激靈了一下，然后才似是想起什么來，看向身后的那條尾巴，嚇的他趕緊抖了抖屁股，那條尾巴竟然就不見了！
而似乎現(xiàn)場只有陳舟亢一個人看見？
張猛只是被嚇的抱頭彎了下腰，并沒有蹲下來。倒是那女伙計被嚇的大叫一聲蹲在一旁，也許是因為害怕所以沒敢睜開眼。
那老板緩緩起身，見陳舟亢看著自己，眼神躲閃了一下看向窗外問道：“怎么回事兒??？怎么…突然就…槍響了呢？”
陳舟亢看著那被嚇的還沒緩過勁來，臉都有些慘白的胖老板打趣道：“對了老板，我還不知道您怎么稱呼？”
那老板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懵的皺眉頭，怎么突然問這個？不明其意，但還是出于禮貌的如是說道：“鄙人姓珩，珩號（hao）麒！不知這位先生有何指教？”
陳舟亢笑了笑說道：“呵呵，指教不敢，只是老板啊，你……不是人啊！”
那李老板聽聞頓時猶如貓被踩了尾巴，炸起一身寒毛（雖然大家都看不見…），然后故作怒氣的說道：“你是哪家的公子？怎的這般沒有教養(yǎng)！何故罵人？”
陳舟亢眉毛上挑了一下，心說行啊，是個資深妖怪！這都不立刻現(xiàn)身，還挺沉得住氣？
這華夏妖怪和外國妖怪就是不一樣?。繃獾难忠怯X得自己身份暴露，那肯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個個的脾氣暴得很。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這家伙經(jīng)營這么一家店鋪也是挺不容易的，這要是承認了那還不得一朝毀所有？
“珩老板誤會了！我是說啊，這些集會人員早上就在這里，你本應(yīng)該差人把衣服送到小皎姑娘那，亦或者叫人通知一下改天再來嘛！你看……剛才外面多亂多危險？你不能只想著自己做生意?。∵@要是傷到小皎，我可跟您沒完啊！”
陳舟亢一頓話把他給說懵了，連帶張皎也有點懵懵的，然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微紅有些羞澀。
陳舟亢眼珠子看了這幾人，走過去把著珩號麒老板的肩膀微笑著說道：“珩老板啊，以后要做生意得多為自己的客戶想想！用洋人的話說，那客戶就是上帝！”
“是是是，這位公子教訓(xùn)的是！以后我一定多為客戶著想，畢竟小本生意還是需要大家口口相傳，多多介紹的嘛?！?p> 那老板也不傻，既然人家并無惡意，還給自己臺階下，自己當(dāng)然也得懂得順坡下。
陳舟亢滿意的點點頭，然后靠近了一點輕聲說道：“衣服也試過了，小皎姑娘很喜歡，今天就這樣吧?！?p> 說完在珩老板的肩膀輕輕拍了三下后便不再理會，轉(zhuǎn)身走到張皎那里吩咐那女伙計把衣服打包好，然后以在這外面危險為由，要送張皎回去。
張皎心里有事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點頭同意。
臨下樓梯前陳舟亢才想起什么然后對那珩老板說道：“哦，對了珩老板，今天做的這兩件衣服的錢，你派人到陳公館??！報我陳舟亢的名字就行?！?p> “?。窟@…這怎么行呢？怎么能讓你破費，還是我自己來吧…”
說著就要打開手包拿錢，卻被陳舟亢一手按住說了沒事，這都是小錢，便拉著她下樓梯了。
而珩老板眉頭微皺著目送他們離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