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沉,秋日的余暉將云朵都染成了深秋的顏色,天地大地都像被暗橙光包裹住。
她那雙水濕的眸子,卻異常的亮。
心頭那點不知名的小慌亂,竟然牽引著她,抬眸朝元珩看去。
墓碑前,他已然站在了袁首輔的身側(cè),負(fù)手而立,身姿如蒼松一般挺拔,似乎沒有聽到什么令他詫異的事情。
飯前飯后,此人當(dāng)真是兩副面孔。
秦娉苓怔了怔,也說不清什么感覺,暗自順好了氣,面色恢復(fù)如常。
剛一抬頭,就見連硯川伸手朝她遞過來一方帕子。
白得刺眼的帕子,不像是男人的東西,她接過來,展開一看……
果然,帕子的右下角繡著一個鮮艷的“川”字。
是女兒家娟繡的字跡。
“謝謝。”秦娉苓道了聲謝,抿唇笑著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因為咳嗽而沁出的淚霧。
然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連硯川身邊。
一旁的柚子收拾完了食盒,行至元珩的身旁,見他只是呆呆地站著出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下斂的眉眼,掩去了所有的情緒。
柚子嘆了一口氣,“公子,天快要黑了?!?p> 元珩嗯了一聲,抬眸看向墓碑。
“袁大人,這墓門,是你來打開還是我來打開?”
眉眼清朗依舊,嗓音低沉不辨喜怒,如金石墜地。
宛若世外高人。
袁首輔心下微驚,只拿眼怔怔地望著元珩,呼吸都短暫的停滯了。
“元大仙,這是我娘的墓啊,怎么能隨意打開呢?”袁杰臉色慌亂。
父親帶人來此地,他就猜到可能是墓的風(fēng)水不好,但他以為只需要就地作法即可。
誰知,竟要掘墳開棺的嗎?
元珩目光清冷,并沒有理會袁杰,徑直上前走了兩步,往左走了三步,又往右走了五步,如此反復(fù)幾回,終于站定。
在眾人一臉不解的目光之下,他倏然蹲下身去,徒手開始刨土。
“元珩,你在干什么?”秦娉苓雖然不解,但至少也不會坐視不禮,也蹲下身去。
正準(zhǔn)備伸出手幫他刨,卻被他擋了回去。
“快了?!?p> 元珩陰沉著臉發(fā)誓,這是他漫漫仙途中,做得最低級的事情!
哪怕他剛出生的時候,刨土這種事情,他也是揮揮袖子就可以做到的。
很快,土坑下,顯出了一個八卦陣形的小暗格,制作精良,上面似乎還印著某種特殊的圖騰。
“到底怎么回事?”袁杰茫然無措地問道。
“……”
可惜都沒有人可以回答他。
在場的幾人,除了袁首輔,都近前來查看,就連秦娉苓也看不懂圖騰的意義。
元珩呼出了一口氣,伸手拂了拂那八卦格上面的泥土,當(dāng)著眾人的面,拔動八卦陣。
“元公子且慢!”袁首輔大聲喝道,拔開擋在面前的袁杰,急聲道,“此妖孽甚是厲害,如無萬全的把握……”
元珩充耳不聞,以掌心的力,重重地摁了下去。
“咔噠,咔噠……”
墓碑開始移動。
不多時,一條細(xì)長漆黑的甬道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這墓中大有乾坤啊?”秦娉苓不禁感嘆了一句。
“里面到底埋著什么,我都有些好奇了?!边B硯川側(cè)眸瞥了一眼秦娉苓,心頭暗忖,她果然與以前不同了。
如此天色,如此可怖的地方,她不但一臉興奮,竟然還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入那甬道中去,一探究竟。
“娘……娘……孩兒不孝!”袁杰猛地跪下磕頭,淚灑衣襟。
哭聲,磕頭聲,震蕩山林間。
“好了……”
元珩起身,拍了拍滿是泥土的手,正欲邁開腿,袁首輔上前拉住他的手,“此去極為兇險!”
“哦?”
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元珩差點哈哈笑出聲來,一個凡間的小妖孽罷了,膽敢在他面前稱作兇險?
“爹,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什么時候了,你說明白了,元大仙的勝算才能多幾成??!”袁杰從地上爬起來,抬手一抹眼淚,哀求道。
“……”元珩啞然失笑。
袁首輔目光凄哀,慢慢地松了抓著元珩的手,緩緩地開口娓娓道來。
“此地埋的并不是我的妻子!當(dāng)年,我中了舉人之后,被忠武伯府看中,娶了伯府的嫡次女姜氏為妻。誰知,姜氏不愿意嫁給我,竟與府中樂師逃婚被抓回來,綁上了花轎,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袁杰臉上的表情已然失控,眼淚嘩嘩地流。
也不知是真的傷心,還是因為此等家丑,他竟然逼著父親說出口。
“婚后,姜氏將那樂師請進(jìn)府里,我那時醉心仁途,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在府里私通……”袁首輔似乎有些講不下去了,喉中苦澀,嗓音都變了。
聽到這里,在場眾人,無不露出悲憫的目光。
只除了元珩。
忽然,甬道里陰風(fēng)陣陣,元珩的神色愈發(fā)沉重。
袁杰快哭暈過去了,佝僂著背,拿腦袋撞著已經(jīng)被移到一旁的墓碑。
他多怕,他爹下一句話說,他是他娘和那個樂師茍合所生的!
可是......
“不是!爹,你為何要說我娘的事情呢?”袁杰突然出聲打斷,想以此斷了袁首輔繼續(xù)曝光家丑的可惡行為。
“樂師便是那個妖孽,他不僅會幻術(shù),迷惑旁人,還不斷吸食姜氏的陽氣,以至于她生下杰兒之后就猶如風(fēng)中殘燭,沒過兩年便去了,死后都不愿意與我同葬?!痹纵o仰頭,一行淚落下。
“是嗎!”
元珩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短短的兩個字說得不輕不重,卻令人心頭一凜。
“是的,姜氏剛?cè)サ臅r候,府里來了一個游方的術(shù)士,甚是厲害!一眼便降住了妖孽,但那妖孽道行太深,他也不能將其破滅,只能布下這陣法,將他永世困在這墓地之中。誰成想……”
“行了,我已知曉!”元珩打斷了袁首輔,雙眸似染上了霜雪,冰凍三尺,冷聲道,“我與柚子二人進(jìn)去即可,你們都在外頭等候吧!”
說完,他腳尖一轉(zhuǎn),邁開長腿步入甬道,柚子緊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