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來客棧位于烏爾城東門以外六十里,依山傍水,雖不豪華,但也寬敞整潔。
門前有一個三岔路口,一條路通向烏爾城東門;一條路蜿蜒而上,通向背后的山里;還有一條是寬闊的官道,沿著山邊通向遠(yuǎn)方。
來東來客棧落腳的,多是誤了進城時辰的行人,還有一些進山采藥或打獵來不及回城的人,偶爾也有一些失意的文人墨客來此游山玩水。
店老板對這些個文人墨客倒是格外關(guān)照,每見這些客人出門,都要叮囑幾句:天黑前一定要出山,莫在山里過夜。
東來客棧的老板不叫“東來”,他有一個非常世俗的名字“福貴”。福貴五十多歲,總是面帶微笑,看上去一臉和氣,他自己也很享受這份和氣,總愛說一句“和氣生財”。
據(jù)說,福貴也是大戶人家出生,讀過幾年書,考過幾回試,但每每天不遂人愿,后心灰意冷竟離家出走,云游四方去了。
幾十年后,福貴孤身一人回到了家鄉(xiāng),父母早已過世,庭院中也已荒草叢生。站在庭院當(dāng)中良久,不由得發(fā)出一聲深深地嘆息。變賣了全部家當(dāng),來此山腳下,開了這家“東來客?!?。
曾有客人說:“為啥不叫福貴客棧呢?”福貴淡淡地說:“希望東邊來的客人能有個落腳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福貴這些年都經(jīng)歷了什么,甚至都沒有人知道他原來叫什么名字。他不說,也沒有人問,誰在乎呢?
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大家的日子能有什么不同?他說他叫福貴,那他就是福貴,東來客棧的掌柜福貴。
東來客棧當(dāng)然不止福貴一個人。
薛霖是東來客棧的伙計,十七八歲。他就住在東來客棧,已經(jīng)十來年了,這就是他的家。
老板福貴說,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早晨開門時,發(fā)現(xiàn)門外躺著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叫花子,睡得真香。
福貴覺得這是老天爺給他的恩賜,就把這個小叫花子留了下來,和自己生活在一起。
小叫花子倒也機靈,乖巧懂事,深得掌柜的喜歡。漸漸地兩人感情深厚,福貴對小叫花子視如自出,甚是疼愛。
小叫花子只記得自己名字叫做薛霖,其他的事情都不記得了。福貴覺得這個名字挺好,希望薛霖一生能夠過得無憂無慮。
薛霖很是感激掌柜福貴,不僅是福貴對他有養(yǎng)育之恩,還因為福貴教會了他讀書、寫字。
連城里“福壽堂”上山采藥的伙計都說,薛霖比他認(rèn)得的字多了去了,都可以去當(dāng)教書先生了。讓薛霖心里驕傲了好一陣。
薛霖平日里端茶倒水,有空也去后堂幫點忙,順便學(xué)著炒幾個小菜。
東來客棧雖然離烏爾城較遠(yuǎn),但畢竟做的都是貨真價實的山里貨,就是城里的達官貴人,平日里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所以生意倒也說得過去。
東來客棧不僅收取附近獵戶的獵物,也經(jīng)常三五個伙計一起進山打獵。偶爾也有客人特意點一些少有的菜肴,卻是掌柜福貴一人出馬捕獲的。
對于這些個深山才有的貨物,真沒幾個人敢進,那危險可不是在山邊邊打打鬧鬧能比得。
薛霖剛來的時候?qū)Υ笊匠錆M了恐懼,店里的伙計們每次進山打獵都故意嚇唬他,說一定要拉著他一起去,嚇得他躲在桌子底下不敢出來。
聽著伙計們的哈哈大笑聲越來越遠(yuǎn),他才敢探出個腦袋來,看一看他們是不是真的走遠(yuǎn)了。
不知不覺薛霖也十來歲了。隨著年齡的增長,薛霖的體格也壯了許多。
跟著伙計們學(xué)了些個打狗棒法,膽子也壯了,對打獵也漸漸好奇了起來?,F(xiàn)在反而是他每次看到伙計們出門,就嚷嚷著要一起去。
剛開始福貴說什么也不同意,怕他遇到危險。但終于還是熬不住薛霖的軟磨硬泡,同意了。薛霖高興地一蹦三尺,沖到后院拿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家伙什去了。
福貴叫來領(lǐng)頭的伙計吩咐道:“老張,店里并不缺什么大物件,別往深里去了。
像往常一樣,在山邊邊轉(zhuǎn)轉(zhuǎn),打些兔子、山雞的就行了?!崩蠌堊允敲靼?,喏了一聲,就去招呼伙計們了。
本就是圖個樂子的打獵,平日里也都有趁手的家伙,大家說走也就走了。
東來客棧建在地勢平坦的地方,離山邊也有個二三里。一行七八個人掂著刀槍棍棒,邊聊邊走。
都是常來的地方,伙計們對這山里的景物早就熟視無睹了,盡聊些城里的家長里短。薛霖卻是另一番景象,兩眼放著光,上躥下跳的,看什么都新鮮。
到處都是綠油油的青草,時不時冒出一簇簇黃的、紅的、藍的、白的、紫的叫不上名字的小花朵,隨風(fēng)搖擺,像飄蕩在青草上的彩色蝴蝶。
偶爾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經(jīng)過腳邊,也許是膽小的田鼠?也許是狡猾的青蛇?抑或是青蛇在追逐田鼠?再聽時,又好像在山坡的另一邊。
天空很藍很藍,漂浮著幾朵白云,像棉花一樣,不一會兒又被拉得很長很長,變成了裊裊炊煙......炊煙還未消散,就變成了幾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在一行人頭頂盤旋翱翔。
“是老鷹!”薛霖叫道。老鷹平日里薛霖也常見,但像這般二三十個飛在一塊的卻很少見?!斑€成群了?!崩蠌堃蔡ь^望了一眼,懶散地說道。
薛霖有些癡迷地望著這群老鷹,跟著大伙走著。走著走著,“哎呦”一聲,被一根老樹枝絆了個狗吃屎。原來已經(jīng)到了樹林邊了。
大家伙看了都哈哈大笑,也少不了老張嘮叨幾句。
老張領(lǐng)了任務(wù),也不往里邊去,帶著大家止在山邊叢林里轉(zhuǎn)悠,一轉(zhuǎn)就是一天。
倒也打了三四只兔子,幾只野雞?;镉媯円矝]什么意見,大家走走停停,烤個野兔,喝兩口帶來的高粱酒,倒也悠閑。
薛霖是唯一一個從早上出門興奮到現(xiàn)在的人,遺憾的是自己用樹枝做的弓箭,怎么老是沒準(zhǔn)頭?明明瞄準(zhǔn)了獵物,一箭射出去,卻又差的十萬八千里。
雖然沒打到,但也發(fā)現(xiàn)了幾只獵物的蹤跡,也算有一份功勞。
吃完烤兔,老張看了看天色,心里還惦記著回去和掌柜的殺兩盤,便說道:“大家伙收拾收拾,咱們這就回吧?!?p> 其實也沒有什么好收拾的,大家紛紛起身,滅了明火,準(zhǔn)備打道回府。薛霖有些意猶未盡,心想:回去整把好弓,下次一定親手打個野味。
“哎呦!”沒走兩步,薛霖突然捂著肚子彎下了腰。
“這是咋滴咧?”老張趕忙走過來問道。
“怕是吃壞了肚子,我得拉一泡”薛霖不好意思地說道。
“就這?”老張舒了口氣,說道:“那你就拉唄。”
薛霖看了看大家伙,小臉憋得通紅。
老張翻了個白眼,轉(zhuǎn)身對大伙說道:“你們先走,我倆一會兒就來?!?p> 伙計們哄堂一笑,現(xiàn)行走了。
薛霖自個兒躲在灌木叢后面,一瀉千里,頓感舒服至極。老張不遠(yuǎn)處找了個石頭坐下,點了袋煙,吧嗒吧嗒的抽著。
薛霖也不敢一直蹲著,總感覺背后有些陰冷,解決完當(dāng)下之急,提著褲子就往外跑。沒跑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望,頓感四肢發(fā)麻,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再也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