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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梁遺事

聲聲慢

南梁遺事 袖盈香 6144 2021-07-31 22:54:11

  05年12月13日的方圓市,陰,有雪。

  陰霾已經(jīng)籠罩在整個方圓市上空快一天了,老式的收音機里才剛剛播報過氣象,這年的第一朵雪花就飄飄忽忽地飛了下來。然后,就是星星點點到處隨風(fēng)飛揚的小雪。辦公室里新來的小助理是個廣東妹子,據(jù)說那是一個永遠只能在電視機里看雪的地方。所以,她一見到下雪,就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新奇地一直趴在落地玻璃窗欄桿上往外看。

  可周瓊跟這些年輕的小女孩不一樣。她不喜歡雪。除了因為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上了年紀,腿腳不太受得了冷熱之外,這樣的雪在她的人生中,似乎也從來沒有留下過什么好的印象。或許,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就已經(jīng)看膩了吧。

  在小助理不時發(fā)出的歡欣感嘆聲里,周瓊站在辦公桌前,親自研墨提筆,認真地在壓花箋紙上寫完了那首易安先生的小詞。工整的字跡,一手漂亮的小楷像電子印刻的一般躍然箋上,可周瓊的眼底卻并沒有太多大功告成的滿意和欣喜。她一如既往地平靜,像是對這些事和這首詞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在看見那句“卻是舊時相識”的時候,眼里的神光才顯得有些落寞而黯淡。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曉來風(fēng)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這是在她很小的時候,跟著父母從老家逃難出來,被賣給上海一個出名的書寓時,帶她的那個倌人教她的第一句唱詞。這么多年了,她還能記得她的名字,很別致,叫采擷。據(jù)說,她是跟人私奔,卻又遭人嫌惡始亂終棄的。后來,她得了上海一個有錢人的青眼,才有了這一方立足之地。就連采擷這個名字,也是那個有錢人酒后一時興起給她改的。至于她原先的名字,大概連她自己都不愿意記得了吧。

  那時的書寓還是很高級的。雖然叫做書寓,卻并不是個真正讀書求學(xué)的地方。大上海有錢有勢的男人們看膩了老式的青樓妓館,隨便買下一幢漂亮的小洋房,里面養(yǎng)一些容貌姣好,身姿曼妙,能歌善舞,會吹拉彈唱,吟詩作對的女人,再取個聽著有學(xué)問的雅致名字,就可以供著他們聚會消遣,紙醉金迷。

  周瓊是采擷花了六個銀元買回去的。十五歲剛出頭的小姑娘,臉蛋和身段都已經(jīng)初見端倪,又像雨后的春筍嫩得都能掐出水來。她父母千恩萬謝地把她推出去,就拿了六個銀元痛快地走了,饑餓讓他們都顧不上給她留下點什么念想,只叮囑了她一句以后就不再是一家人了的冷話。于是,她跟了采擷姓周,就連名字也隨了采擷放在房間里的那盆花。

  她是買來的。原本也就跟這小洋房里的擺設(shè)沒什么兩樣吧。

  直到后來淞滬會戰(zhàn)爆發(fā),這樣拼命學(xué)吹拉彈唱,供有錢人當(dāng)擺設(shè)的日子才算是徹底結(jié)束。采擷的有錢男人跑了,比起當(dāng)初對她始亂終棄的那個,這個曾經(jīng)給予了她一切的男人也好不了多少。書寓里的其他幾個女人見勢不好,偷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也各自四散奔逃了。這幢曾經(jīng)門庭高雅的小洋樓,最后就只剩下剛剛出道的周瓊還不識太多這行的門道,愿意繼續(xù)跟著采擷。

  上海淪陷的時候,正是這一年最冷的冬月。兩人變賣了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才換到了兩張北上的車票。然而,火車開到南京的時候被攔住了,所有人都被趕下了車,聽說是要被南京政府征用。一向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采擷,終于再也禁受不住饑寒交迫顛沛流離的日子,在不久之后初降南京的那場小雪中病故了。彼時,孤身一人的周瓊在為她辦身后事時,還在為這個身世悲涼的女人感慨著。但很快,她就明白了生逢亂世的人,死得快死的早并不算是太值得感慨的事情。

  還好。她是死了。

  大半個月之后,南京失陷,日寇像發(fā)了瘋似的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上,對這座屹立了千年的六朝古都展開了猛烈的炮火攻擊。天上的戰(zhàn)機在飛,地上的炮火在轟,子彈像密集的雨點一樣往這座古城的每一個角落里打,所到之處滿眼皆是尸橫遍野,哀嚎震天。

  那是年少見慣風(fēng)月的周瓊第一次見到戰(zhàn)場的模樣,到處都是血肉橫飛,到處都是殘垣斷瓦,到處都是人們的驚叫慘呼和炮彈爆炸的聲音。以至于無論過去了多少年,每到一年里的這幾天,只要她閉上眼睛就仿佛還能看見那時炮彈落在身邊,把同行的幾個人連同地上的土堆一起炸成碎片的景象。

  周瓊還能清楚地記得,當(dāng)時跟她一起從貧民窟里逃出去找防空洞的三女一男的模樣。他們和她一樣都是從外地來,滯留在這里無處可去的。但他們和她不一樣的是,日機扔下的炮彈選中了他們,卻偏偏饒過了及時躲進一根大水泥管里的她。看著他們在炮彈的碎片和塵土飛揚里被撕裂得到處都是,周瓊驚恐萬狀地蜷縮在水泥管里瑟瑟發(fā)抖。

  是的,她怕了。她怕死。怕和他們一樣死得到處都是。

  她沒有再敢離開這里,繼續(xù)去找防空洞。因為地面上肉眼可見的地方到處都是火和焦土,已經(jīng)見不到剛才那些一起逃難的人了。如果她再往外面跑,大概率也會像他們一樣成為天上飛機地上子彈的靶子,被無情地撕碎。這根大水泥管,現(xiàn)在成了她唯一的庇護。

  可惜,這根水泥管畢竟兩頭通風(fēng),不能永遠讓她躲下去。十二月的南京城已經(jīng)下過好幾場雪。夜幕之下,更是氣溫驟降。水泥管里來回穿梭的寒風(fēng)就像刀子,正一刻不停地割在她身上。一整天都沒有吃喝的她已經(jīng)完全凍僵了,連牙齒都在禁不住地打顫。然而,就在她糾結(jié)著必須要在就地凍死和冒險出去之間做個抉擇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些細碎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日本人。

  那種噶幾噶幾的刻板說話腔調(diào),她在書寓里聽到過幾次。于是,她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只蜷緊了身子一味地往水泥管中間更黑的地方躲進去。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太緊張的緣故,外面路過的日本兵還是聽見了這水泥管里有悉悉嗦嗦的奇怪響聲,繼而用手電一照,便把她揪了出來。

  落在這些人的手里,她猜到自己是活不成了的。但好笑的是,當(dāng)時她居然一聲都哭不出來,似乎腦子已經(jīng)在看到他們手里黑洞洞的槍口時,像身子一樣被凍的沒有知覺了。她被他們揪住頭發(fā)拖拽著,玩笑著推來搡去,就連身上采擷最后留給她的那件破棉衣也被扯掉了。寒夜小雪中,只穿著一件舊旗袍的她,像一只被獵狗圍住的兔子,無處可逃。

  但她始終抿著嘴沒有求一聲饒,因為她知道沒有用。

  她想起了采擷,想起了在書寓時曾經(jīng)被她無數(shù)次覺得鄙夷的風(fēng)花雪月紙醉金迷的日子??涩F(xiàn)在,這些都已經(jīng)太遙遠了。最后被推倒在地上,眼看著那些豺狼撲上來的時候,她終于凄笑著唱起了采擷教她的那首叫《聲聲慢》的小調(diào)。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大概是因為這首詞實在太契合當(dāng)時的她了吧。

  “她唱得這么好,為什么不聽她唱完呢?”

  偶然間,無邊的夜色里忽然傳來了一句周瓊聽得懂的話。在場的幾個日本兵似乎和她一樣吃了一驚,但當(dāng)他們各自抬頭要循著聲音去找時,忽然就有一陣卷著雪花的怪風(fēng)往所有人眼前刮過,直吹得他們睜不開眼睛。緊接著,躺在地上的周瓊便看見旁邊站著的那幾個日本兵不知為什么紛紛倒了下去,至于撲在她身上的那個,干脆就把腦袋直接掉在了她胸口上。

  一顆熱乎乎,新鮮熱辣帶著血,還半瞇著眼睛的人頭……周瓊下意識地捧起來看了一眼,就被嚇得整個人渾身一震,驚叫了一聲之后昏了過去。

  當(dāng)周瓊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東方的天際才微微有些泛光。那是一天里最冷的時候,飄忽的雪花都變大了許多,卻也是南京淪陷以來,周瓊最能感受到溫暖的時候。她的身旁堆著暖暖的篝火,身上還蓋著一件有些臟了的黃色軍大衣,四周雖然破敗得到處都是瓦礫,但好歹四面墻壁還算完整地支棱在那里,剩下屋頂破開的那個口子像出了氣似的,正任由北風(fēng)卷著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

  腦子更清醒一些的時候,她才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該是一間難得在戰(zhàn)火中僅存的破房子,正跟她一樣頂著那口氣在繼續(xù)茍延殘喘著。然后,她忽地看著屋頂?shù)哪堑揽谧?,那場從無盡黑暗里飄下來的雪,默默地笑了。

  “你醒了!”

  有人?!周瓊聽見這一聲,腦子里驀然嗡地一下,全身都本能地緊縮了起來。她不敢回話,因為剛才起身的一瞬間她已經(jīng)看見了自己胸口上的大片血跡。她知道之前記憶里的事情并不是子虛烏有的。或許,她現(xiàn)在見到的是比那些日本兵還要可怕的人??墒?,她現(xiàn)在逃不開了。于是,她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去往聲音的來處看。

  黑夜垂下來的陰影里,屋頂?shù)目谧语h下的雪簾背后,慢悠悠走出來了一個身形高瘦的男人。他穿一身和日本兵不太一樣的黃色軍裝,臉上也干凈得不像一般在戰(zhàn)場上沖殺過的士兵??伤砩蠋е鴺?,又分明就是一個剛剛打完仗的士兵。篝火映照之下,可以清楚地看見他五官輪廓分明,豐神俊朗,神態(tài)涵雅之中卻總透著一些莫名的冷漠??赡?,他也和她一樣,生逢這個亂世,連生死都已經(jīng)看淡得無所謂了吧。

  “你……是誰?是……是我們中國人嗎?!”周瓊盯著他看了許久,見他不聲不響地站在那里仍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半天沒有舉動,她才敢顫巍巍地發(fā)出一聲試探。

  不過,他并沒有回答,只是沉默著仰頭望了望透過天花板破口透進來的深藍色晨光,和一夜未停的雪花,仿佛周瓊這個簡單的問題對他而言還是需要深思熟慮的。周瓊看著他,也看著靜靜落在他身上地雪花,再也沒有問下去。

  黑白孰能入玄門,千回方圓生死分??臻T說得恒沙劫,應(yīng)笑終年求一真。

  他叫褚真。衣者褚,真假的真。和這首他常吟的無名詩一樣,從遙遠的南北朝走來,歷經(jīng)了一千多年的滄桑巨變,卻仍保持著現(xiàn)在這個年輕的模樣。

  這是一件讓人難以置信,光聽著都會覺得很可笑的事情。但是,周瓊知道且相信是真的。因為在她見到他之后的那個黎明到來時,她親眼看見日本人的子彈打在他身上,他卻毫無反應(yīng)。她甚至還見到了他受傷之后,可以自己從傷口里取出彈頭,然后眼睜睜看著傷口就能一秒愈合成毫無痕跡的樣子。

  彼時的周瓊嚇怕了,也驚呆了。為他面對一群日本兵時的無畏,也為他帶傷廝殺時的眼神,更為他擁有這樣的不死之軀。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真的是不死之身,你也不可能戰(zhàn)勝那些日本人的飛機大炮的?。 ?p>  “我知道……”

  歷經(jīng)血戰(zhàn),帶著周瓊離開南京城之后,他終于像是累了,虛弱地險些癱倒在路上。周瓊本來可以自己逃走,卻在中途又忍不住折返了回來。她告訴自己不能丟下自己命中的恩人,就像當(dāng)初的采擷一樣。所以,她扶起了他,一路又背又拖,又躲又閃。她從死人堆里找了身普通老百姓的衣裳,換下了他身上的軍裝,又剪掉了自己心愛的長發(fā)卷兒,弄得又臟又臭,才勉強躲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哨卡。

  以后的日子,南京就成了一個遠方的消息,每天都可以在報紙上看到,也可以從往來的人口里聽到,但大多不是什么好的。褚真的所謂不死之軀沒有想象的那樣強,卻也沒有意料的那樣弱。周瓊只是按照他的指示,把他身上那包小小的白色粉末給他和水吃了,他就漸漸恢復(fù)了過來。至于是什么靈丹妙藥,周瓊不敢多問,那是褚真絕不會告訴她的秘密。

  自那以后,周瓊就一直跟著褚真。幫他洗衣煮飯,替他燒水烹茶,忙時也幫他外出洽談生意,得閑還可以為他唱曲解悶。褚真雖然年紀已經(jīng)超過一千多歲,但他的頭腦卻仍然保持著與時俱進的活力。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就在另一個比較安穩(wěn)的城市辦起了自己的工廠,開起了自己的鋪面,還學(xué)起了外國人的洋話。周瓊跟著他,一直要為他辦事,自然也要跟他共同進步。于是很快,太太和夫人這樣的稱呼,就被那些不知內(nèi)情的合作商們宣之于口了。

  時間久了之后,有時就連周瓊自己都有些恍惚。自己這樣跟著他,算是什么呢?夫人,情人,妹妹,秘書,伙伴,或者其實什么都不是。二十出頭的年紀,讓周瓊自己的心態(tài)也在逐漸發(fā)生著變化。

  褚真很好。是那種三百六十度無死角挑不出一點毛病的好。他的身形樣貌,個性能力都是周瓊見過的男人中毫無疑問的天花板。文能和她對得上詩詞,品得起歌賦,下得來好棋,彈得出古韻;武也會每天晨起練劍,閑來策馬郊游,近戰(zhàn)操得起刀劍,遠程玩得開槍械。畢竟,他是個一千多歲的人了。

  可是,周瓊自己卻并不好。她是書寓里養(yǎng)出來的女人。光是這一點,憑她所了解的褚真,應(yīng)該也是看不上眼的吧。之后,她也曾有幾次明著暗著借故向褚真試探。果不其然,褚真都一概拒絕了。以她當(dāng)時所見,她能感覺到在他的心里,其實一直住著另外一個人。至少,該是一個讓他久久不能釋懷的人。

  是誰呢?

  這是周瓊想了許多許多年的問題。直到后來,褚真決定要出國深造,帶著她去見了自己的母親。周瓊才意識到自己和他的差距,其實是包括但不限于她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的。那是一個走在大街上任誰都想不到會有這么大個兒子的女人。她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明眸皓齒,笑靨如花,像一朵正盛開在春風(fēng)里的桃花,嬌俏而明媚。和褚真的內(nèi)斂涵雅不同,她非常的外向,甚至可以說是愛玩愛鬧得真正像個孩子似的。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基本上一眼看去,這兩個人就像是穩(wěn)重的哥哥帶著調(diào)皮的妹妹毋庸置疑。

  她姓蕭,名叫令姿,是南朝梁武帝蕭衍的親妹妹,那是真正的貴族公主,皇親國戚。至于褚真的父親,雖然現(xiàn)在是個活死人,但曾經(jīng)也是南朝非常有名的圍棋國手,不算駙馬爺?shù)脑?,大小也是個做官的人。這樣的褚真,終于讓這樣的周瓊徹底從自慚形穢里釋懷了。

  自此之后,她再不親昵地稱呼褚真名諱,而是恭敬地改稱他為先生,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旁,本份地做好自己給自己定位的事情。既然是永遠得不到的距離,那不如就好好保持這段距離吧。

  周瓊五十歲生日的那一天,褚真和蕭令姿難得地從國外回來了。他們還是當(dāng)初年輕的樣子,而此時的周瓊頭上卻已經(jīng)開始有白頭發(fā)了。雖然她一直在這里管理著褚真留下的企業(yè),打理著他曾經(jīng)買下的宅子,照看維護著他們與蘭因寺的聯(lián)系。可是,她終究還是老了。老得眼開始花了,皮開始皺了,鏡子里的那張臉也慢慢垂脫下來了。

  周瓊忽然又明白過來,為什么當(dāng)初她開始稱褚真為先生的時候,他明明覺察到了不同,卻始終沒有詢問和安慰,而是就此默許了?;蛟S正是因為歷經(jīng)千年的他早已經(jīng)知道,這一天終究是會來的。

  可盡管如此,在機場見到前來接機的她時,褚真還是不自禁地錯愕了一下。一千多歲的他已經(jīng)忘記了屬于自己的時間,但他也在國外求學(xué)的不知不覺中忘記了她的時間。周瓊的一聲先生還如以往,但褚真卻不能再以小瓊這樣的稱呼去祝福她了。

  “周姐,生日快樂!”

  這是褚真迅速臨場反應(yīng)的結(jié)果。周瓊的眼睛里明顯有些驚訝,而后出現(xiàn)的落寞卻又被她簡單地用笑意掩飾過去了。是啊,這聲周姐現(xiàn)在聽來還并無不妥吧??墒牵龠^幾年呢?

  那天夜里,褚真為她辦了一個很大的生日宴。她也遍請了許多跟自己企業(yè)有業(yè)務(wù)往來的人,除了祝福和熱鬧之外,也順便以繼承人的說法給他們正式介紹了企業(yè)未來真正的主人。周瓊還像以前那樣不知疲倦地幫褚真應(yīng)酬著各方賓客,但她眼神里的微笑中卻始終帶著些不知名的五味陳雜。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生日宴之后,獨自坐在花園里的周瓊靜靜躺在搖椅上,不知不覺又唱起了這首詞。聲聲慢,時光卻并不慢,或者它慢的只是那個人,卻從來不是周瓊這個唱詞人自己。難解的那一個愁字,大概也只是愁了現(xiàn)在的她自己而已。

  “小瓊!”不知道什么時候,褚真突然出現(xiàn)在了她身后不遠處,還像很多年以前一樣喚她。

  “先生?!還沒睡?。浚 ?p>  “我已經(jīng)有很多年沒有聽你唱這首易安先生的《聲聲慢》了?!?p>  “是啊。先生忙于國外,我才得安守國內(nèi)。”

  “我記得,你以前不會單獨唱這一闕的。你說,你不懂梧桐細雨到黃昏,有什么值得愁的?!?p>  “可能,是我如今年紀大了吧……”

  不多久,褚真也在周瓊旁邊的另一把搖椅上坐了下來,和她一起躺在那里仰望著夜幕上靜謐流淌的星河。猶記得在很多年前,有一個年輕可人的小姑娘也是這樣要他陪著在院子里看星星。她說著年華似錦正當(dāng)時,唱著少年不知愁滋味,仿佛要把漫天的星輝都藏進那雙年輕的眸子里。而現(xiàn)在,當(dāng)年的星輝依舊,她的眼睛里卻再也裝不進去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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