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能養(yǎng)得起暗衛(wèi)的人不少,但是武功高強(qiáng)到能讓他的人都很難察覺的卻不多。
而這不多之中他幾乎排查了個遍,南風(fēng)和那些人都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但是,他漏掉了一個。
韓一鳴看向窗外,江面上燈火點點連成一片。
他忽然想起,戰(zhàn)王回來那些日子,人們口中除了談?wù)搼?zhàn)王雙腿殘疾外,還談?wù)摿艘粋€人。
那個戰(zhàn)王殿下的救命恩人。
那個人好像只存在于人們的口頭中,并且不到一個月就被人忘記了。
那個人,好像也是個姑娘。
韓一鳴笑了,笑意直達(dá)眼底,朝著臥房大聲道:“我近來認(rèn)識一個江湖郎中,對消除陳年疤痕很有方法,你要不要試試去一下臉上的疤?你也這樣大的年紀(jì),別將來五十步笑百步?!?p> 屋里默了一會,緊接著傳來女孩的努吼,“去你的,我那叫疤嗎?頂多算是小瑕疵。不治,滾蛋!”
屋外傳來大笑聲,越來越遠(yuǎn),南風(fēng)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唉聲嘆氣。
她的臉如今比在森林里的時候好多了,盡管那淡色的疤痕還在,但是臉是胖了一些,補(bǔ)充了膠原蛋白似的,沒有以前看著老了。
身材比起現(xiàn)代的時候顯瘦的多,這么看著,其實忽略臉上的疤痕,也還可以的。
頭發(fā)也已經(jīng)及腰,跟那些大娘們學(xué)著編了幾個姑娘適用的發(fā)髻,如今還算看得過去。
只是,疤痕到底忽略不掉。
“你呀!”南風(fēng)指著鏡子里的自己,“就不是個女主臉,穿越還插科打諢的,你走的起劇情嗎!”
煩躁的揉了揉臉,南風(fēng)朝著鏡子呸了一聲。轉(zhuǎn)身收拾著舒服的泡了個澡,早早的睡了。
九月的夏在北方該是一個很爽快的季節(jié),但是湘江身處天朝偏南,如今白日里依舊艷陽高照,只想讓人大罵一句:“死老天!”
但是夜晚,江面上還是會有絲絲涼風(fēng)吹來,略微愜意。
韓一鳴給密探吩咐完任務(wù)后就坐在自己剛買下的房子里,斜靠在窗戶上看著前面南風(fēng)的茶館,唉聲嘆息,眼眸里卻是帶著十分繾綣,略惡心的深情。
“小東啊,你說,她配本少爺,如何?”
小東是韓一鳴貼身的小廝,對于自家少爺?shù)娜粘T儐?,早就知道了套路并且覺得十分無聊。
面無表情,“般配?!?p> 韓一鳴很滿意的點點頭,“本少爺也這樣覺得?!?p> 小東默默看著江面,表示他什么也沒有聽到。
少爺自從一年前南姑娘在他生辰的當(dāng)天送了他一個手工制作的盾牌的配飾后,就覺得人家南姑娘對她芳心暗許,只是羞于表達(dá)。
他為了保護(hù)女孩子的自尊心,甘愿守著這個秘密,默默保護(hù)在她身邊,以不辜負(fù)這份情誼。
可是,小東私下問過南姑娘為什么要送一個手工制作的盾牌配飾。
南姑娘愣了一下,很實在的表示:那個是隔壁紀(jì)大伯給她保平安的,她覺得她自己挺平安的,正好剛知道韓少爺?shù)纳?,于是就順手給他了,并且不需要花錢。
這份芳心暗許的,羞于表達(dá)的情分??!
小東心里唏噓,人家知道你生辰還不是因為你總是“不經(jīng)意”的透漏?
夜色深沉,月色漸涼。
東陵悅城的一處府宅內(nèi),左一右手拎著一個食盒,左手里抱著一只白色的兔子站在一扇房門前。
“主子,該喝藥了?!?p> “進(jìn)來?!?p> 用肘部推開房門,繞過屏風(fēng),屏風(fēng)后正中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子后卜贏正閉目養(yǎng)神。
聽左一已經(jīng)走到跟前便睜開了眼睛,目光先是放在了那兔子上,伸手將它抱在了懷里。
這兔子不知多大年歲,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如以前喜動了。
左一將食盒打開,一股腥味撲面而來,懷里的兔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掙脫著要離開卜贏往地上跳。
卜贏松開手,兔子落地,探索著房間跳到了一個角落開始啃食那盆名貴的蘭花。
“孔先生新?lián)Q了藥方,說這藥要吃足兩個月,再施針一次,主子的內(nèi)力便可完全恢復(fù)。”左一將藥端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卜贏未猶豫,端起來一飲而盡。
藥碗輕輕的磕在桌子上,卜贏開口道:“問出來什么了嗎?”
月前,有學(xué)子在京都大理寺門口敲鼓伸冤,狀告悅城青山書院管理人員和悅城縣守,貪污之罪。
當(dāng)然這個人能帶著百姓們的狀紙來到大理寺門前是卜贏一手安排,所以這件事自然越鬧越大,最終不得不移上了朝堂,需要談?wù)摮鲆粋€結(jié)果來。
青山書院是仁宗皇帝的明妃娘娘一手負(fù)責(zé),專門收取天下八歲到二十歲之間的學(xué)子,教學(xué)費用和書本免費,所有的開支都來自于明妃娘娘名下的錢莊鋪子,這乃是一件利國利民之事。
明妃娘娘亡故后,其名下錢莊鋪子的收益歸于仁宗皇帝私庫,依舊用來支撐青山書院的開銷。直到仁宗皇帝去世之前,下旨指明這筆收入一半歸于戰(zhàn)王府,一半被融入國庫,青山學(xué)院每年的開銷由國庫承擔(dān)。
許氏把控朝堂,自然不愿意每年出一大筆錢用來支撐那個女人的臉面,于是青山書院的錢是一再克扣。
這書院能支撐到現(xiàn)在,很大一部分是從學(xué)院出來的學(xué)子們事業(yè)有成之后的捐贈。
但是朝廷上的人向來是會看風(fēng)使舵,見縫插針。察覺太后如此不待見青山書院,便生起了從中牟利的心思。
無人監(jiān)管,青山書院一黑再黑。
如今終于鬧了出來,朝廷再不想管也不能違背眾多百姓的意愿,自得拿出一個人前去調(diào)查個清楚給百姓一個交代。
皇上這兩年有意自立,自然也想趁這個機(jī)會清除一部分許家的人,安排進(jìn)自己的人。所以這個欽差大人就得動點心思,肯定不能是太后的人,更不能是他的人讓太后起疑。
在一些老臣的推薦下,卜贏被從兩年的沉寂中拉了上來。
百姓這才恍然發(fā)覺,他們的戰(zhàn)王殿下失蹤三年回來后也有兩年了。而這書院本就是人家老娘一手創(chuàng)辦,如今查貪污一事,自然是他去最為合適。
于是,在老臣的推薦下,在皇帝的不作為下,在太后有意考察戰(zhàn)王是否真的沉寂下,在百姓的推動下,戰(zhàn)王殿下成了專辦此事的欽差大人前去東陵悅城查案!
可是,貪污之事向來盤根錯節(jié),牽連甚廣,所以并不是那么容易。
左一回稟:“今日悅城縣守帶著屬下去詢問百姓,那些百姓均表示青山書院從未有亂收費的現(xiàn)象,而那些請愿的人則是有人故意安排,或有連飯錢和衣服錢也不想拿的人。”
卜贏似早預(yù)料到,神色并未變化。
左一繼續(xù)道:“不過屬下在回來之時躲過本地官員去問了路邊八九歲的小孩,問他們每年向書院交了多少錢,那些孩子說的并不清楚。但是也多有說幾十兩的,足以說明今日問的百姓應(yīng)該是被人事先安排好的。”
只是,那些孩子的話并不能做證詞。
卜贏目光一直在書架下的小白身上,兩年時間,歲月到底是在他臉上增加了些痕跡。那雙眼睛比之兩年前愈加的深沉,讓人看不清其情緒想法。
許久,他才開口,“每個書院不是都有賬房先生嗎?派人偷偷的盯著他們的一舉一動,讓人去查他們家每日的花銷,特別是女眷的日常的衣物,首飾?!?p> 左一聞言,神色微動,隨即恍然,笑道:“主子明鑒,書院所有資金來去都得經(jīng)過賬房之手,若是貪污他必然是其中的一環(huán)。賬本可以造假,但是日常總有破綻,特別是一些女眷。”
每個月就那么點工錢,若是花出去的錢比掙的還多,那總的有個說法。
左一將藥碗放進(jìn)食盒,朝卜贏微微躬身,恭敬退下。
月華清冷,透過半開的窗戶灑在地上,小白似乎是吃飽了,禍害了一盆名貴的蘭花后蹦到卜贏腳下。
卜贏彎腰將它抱在懷里,看著它眉心處新點的一簇紅毛,嘴角染了一絲笑意,“有沒有想你主子?”
兔子自然不會回答,兩年的時間足夠它忘了南風(fēng)的氣味。
卜贏斂了笑意,點著它的眉心,“本王想她了?!?p> 兩年前回去京都,他發(fā)現(xiàn)他面對月兒的狀況竟然無能無力,那一次他真正的明白了自己失蹤三年隨之消失的是什么。
他不再是當(dāng)年的莽撞人,不再仗著那些密衛(wèi)和手里的王牌任意妄為。
當(dāng)知道她不告而別的時候,卜贏愣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她了。
他本下了命令讓左一追她回來,可是在左一還未走遠(yuǎn)就把命令收了回來。
她,連小白都沒有帶走,是真的想要離開吧。
他不是不想把她留在身邊,可是當(dāng)時的那個情況他連自己的妹妹都沒有救下,又怎么能完全保證護(hù)她的安全呢?
所以,密衛(wèi)即使時刻保護(hù)在她的身邊,卜贏也從未去讓他們匯報南風(fēng)的消息。
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回來了,給了她一筆錢讓她走了。
只有這樣,只有沒有絲毫的聯(lián)系,那些人才能相信他對她只是救命恩人的報答。
才不會用她做威脅。
這兩年忙起來的時候他倒是不會多想那個人,但是一到夜半,整個世界都安靜的時候,總是會有意無意的想著她。
那三年的點點滴滴也總會出現(xiàn)在夢里,只是她的臉開始漸漸的模糊起來。
清風(fēng)拂面,拂不掉男子眼中的堅定之色。
總有一天,他會帶她回來!
悅城位于東陵西北方向,有著大片的肥沃土地,當(dāng)?shù)匕傩斩嘁愿貫樯且云骄?jīng)濟(jì)情況并不是太好,消費并不是太樂觀。
但是到底是一個偌大的城市,悅城中心街道上還是坐落著一家有些檔次的珠寶店。
珠寶店對面是一家酒樓,從二樓窗戶處正好能將街道周圍情況看個清楚。
左一手法熟練的洗盞泡茶,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不多時便是茶香四溢。
捏起茶杯剛欲品嘗,眼角掃到一人,扭頭看去,嘴角微勾,仰頭將茶水喝完,起身離去。
偏僻的巷子里,腳步聲越見急促,婦人最后小跑了起來,緊張的看著周圍的情況。
卻在轉(zhuǎn)角之處驟然停下,睜大了眼睛看著那身著勁裝的男子,往后退了幾步,還未轉(zhuǎn)身跑去,只覺得腿彎一痛,撲通一聲趴在了地上!
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忙抱著那包袱欲起身。
左一卻早就站到了他跟前,笑道:“這點膽量,還敢替人辦事?”
那婦人臉色煞白,剛準(zhǔn)備開口求饒,左一手刃朝其脖子上落去。
看著癱軟在地上的人和掉落在地上的首飾,吩咐:“將人待下去,好好審問,記住,別傷了?!?p> 說罷,也不管地上的人,轉(zhuǎn)身離開。
今日,這個可不是他的正事。
日頭漸高,久久不回來的人讓女子著急的直跺腳,見打聽消息的侍女回來,跑上前急切問道:“人可回來了?”
侍女低頭回:“沒有。”
女子臉色一白,身子猛然向后仰去。侍女倒是眼疾手快忙將人扶住了,兩人癱坐在地上!
正這時門外走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見此情況忙上前扶著自己的妻子,關(guān)心道:“夫人怎么了?”
那婦人看著自己丈夫,眼底滿是害怕,支支吾吾道:“我的首飾舊了,那邊店里說新首飾做好了,讓我去取,今日我讓人去取首飾......”
話未說完,男子猛然起身,“你說什么!”
婦人身子一抖,不敢去看自家夫君。
男子頓時怒發(fā)沖冠,蹲下身子抓著婦人的衣領(lǐng)惡狠狠道:“人回來了沒有!”
婦人絕望的搖了搖頭,下一刻只覺得一陣風(fēng)過,啪的一聲嘴角頓時破裂,鉆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你還有臉哭,這一家子早晚被你害死!”男子拂袖而去,徒留下冰冷地板上的妻子。
街道上人來人往,男子慌張的走到門口才反應(yīng)過來,忙深呼吸了幾口氣如往日一般出了門朝青山書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