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高考也沒幾天了，班上的人都在為高考打掃教室，準備考場。
“還是我來吧?！?p> 我原意是想寵著她，那料到她竟嚇了一跳，一個沒站穩(wěn)，居然從小凳上一腳踩空。
原本懶洋洋地倚在木桌邊的我卻一陣風似的掠過來，一把接住她，我微微低頭，嘴唇似有意似無意地擦過她的耳朵，輕聲道:“小心點?！?p> 莫山山:.....
教室里人多嘴雜，她再遲鈍也感覺到了不妥，站穩(wěn)的瞬間就一把推開我，感覺耳根的熱度沿途綿延到了臉上，一時瞠目結舌，居然不知該說什么。
便見我一臉無辜的光風霽月，沒事人似的整了整衣服。
莫山山回過神來，有點尷尬，懷疑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她干咳了一聲，正想說句什么緩和氣氛，便聽我道:“唉，我說姑娘，你也太瘦了吧，這身板快比我還硬了。”
莫山山:...
“柔軟的王八蛋，趕緊死去吧!”
正當我們濃情蜜意的時候，潘校長領著省里領導考查學校情況，兩人都穿著黑西裝，差別不大，只是校長臉蛋圓乎，領導則是俊秀方臉。
潘校長正面帶禮貌微笑地向領導介紹，不料當頭一棒，撞見我和山山勾勾搭搭，不成體統(tǒng)。領導當即變臉，校長更是一肚子火等著發(fā)。
……
“我們只是打掃衛(wèi)生?！?p> “你以為我那么好騙嗎？我在漢鼎一中多少年了？見識人還少嗎？漢鼎一中就是有你們這些早戀的才十年都沒有上清華北大的?！?p> 潘校長氣的直蹬腳，指著天對著地說:“找你們家長來！”
家長，對于山山來說，母親一尸兩命，祖母臥病床，父親壓根不配稱家長，讓他來只會戳傷她的自尊、她驕傲面孔下的脆弱內心。
雖然她裝作毫不在乎，但我還是看到了她抓著衣服的手。
我喜歡莫山山，比所有人所有事都喜歡她?？墒?，連這點事都不能擔當?shù)脑?，那我還配喜歡她嗎？
“是我去騷擾她的，跟他沒關，都是我的錯?！蔽野岩磺袛埳仙?，因為她比一切都重要，比自己重要，比分數(shù)重要。
“好！承認了?！迸诵ｉL一臉得意的樣子，“李可染，留檔案記錄?！?p> ……
跟山山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掛懷沒有承認早戀，我?guī)еナ幥锴?，輕輕地告訴她，這是我應有的擔當，我愛你，這比什么都重要。
……
明日，放學路上。
“千落，你怎么了?！蔽乙娝@恐的模樣，有些疑惑。
“我奶奶打給我的?！彼亍?p> 我笑著，露出了小虎牙，“那多聊聊，你奶奶肯定想你了?！?p> “我奶奶說?！彼桓毕胝f又說不出口的樣子。
“你奶奶說什么呀?！?p> “不會是罵你這個不孝孫女還不回家吧?！蔽叶核?。
“我奶奶跟我說……”她像被創(chuàng)口貼堵出了嘴巴，又不說話了。
“你真是夠矯情的，說來說去，你倒是快說呀?！倍误淞⒉荒蜔┑赝Z嫣。
“我奶奶死了?！彼臉幼幼兊每駚y，撅著嘴唇，張開著鼻其，兩頰紅得像杏子，兩眼閃著電一樣的光。
我與顧一心聽了，目瞪口哆，驚悸不安。
“這是奶奶打給我的最后一次電話。她一直隱瞞她的病情?！彼龁柩实卣f。
我從后面輕輕擁抱住了她，她才消停了。
“你別逞強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無法平復內心的傷痛，但一切都會過去的?！?p> “如果你想哭的話，就在我懷里哭吧。我會永遠在你身邊?！蔽矣眯乃榱藰拥恼Z氣說。
“尋淞，謝謝你”。她轉過身子，朝向了我，依靠在我懷里。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始嗚咽，并試圖用我的身軀掩蓋她的痛苦，她那不時的啜泣變成持續(xù)不斷的低聲哭泣，她眼睛緊閉著，用牙咬著自己的拳頭，想竭力制止抽泣。
“奶奶臨死前跟我說，山山，你不準哭。死不就是腳一蹬的事情嘛，要是誠心想念我，我自然會去看你。因為從此之后，我已經(jīng)沒有皮囊這個包袱。來去多方便。可奶奶，山山想哭?！?p> “奶奶是不是不要山山了，奶奶，奶奶！”她掙脫了我的懷抱，跑去了前面的小石子路。
“奶奶，你不要躲進框框里去了，奶奶，你抱下山山呀?！?p> 她越跑越快，我讓同行的顧一心留下，自己一個人追跑了去。
“奶奶，你是不是嫌山山無用了，山山可以陪你散步，可以幫你捶背，聽你嘮嗑開心的生活瑣事?！?p> 風一陣緊似一陣，雨也一陣緊似一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像一道銀簾掛在空中。耳邊只有“嘩嘩”的響聲，雨滴像密密的鐵絲網(wǎng)一樣，從天上漫無邊際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決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千落，你醒醒，別跑了?！蔽掖鴼?，繼續(xù)追著。不是我趕超不了她，而是怕趕超了，她反而不能排遣內心所受的重擊。
可雨愈下愈大了，她這樣瘋下去，只怕連命都沒有了。
不，我不允許她死。人都是惜命的，而她就是我的命。
我拼命地跑，拼命地跑，終于抓住了她，撫摸著她凌亂又濕了的頭發(fā)，那一刻，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唯獨她，我不能舍棄，不能拋棄。
“你若是死了，叫我怎么活?！蔽腋┥斫o她一吻。
“你可感覺得到?！?p> 她像個無人收養(yǎng)的棄嬰，病倒在了我懷中。
“人必有一死，只是不知何時死，如何死。生者必死，聚者必散，此乃萬物恒長之理?！蔽艺{動自己學過的所有知識，最后痛心入骨
的說了這句。
“千落，你奶奶走得很安祥，從她的話里就能知道。人生無常，就像秋天的云一樣短暫，誰都不知道死亡是在這一站，還是下一站等著自己，所以才會痛苦、迷茫、害怕、慌亂?？刹还苌钜栽鯓拥男问匠霈F(xiàn)，我們活著的人都不能自暴自棄，頹廢不前?；钪欠N奢侈品。我們要慢慢享用，享用所有的苦難、折磨。”我的臉貼在了她的臉上，感受著她臉的溫度。
我們就這樣在大雨中彼此依靠著，也不知時間是怎樣的匆匆留去。在一個在乎的女孩面前，我能給的，只有我的全部。
總有那么一個地方，一個人，讓你心動到留戀不已?？傆心敲匆粋€人，一聲哭泣，讓你心痛到刻骨銘心。
“尋淞，我不敢相信。奶奶剛還跟我說話，我爸就說奶奶死了。”山山似乎有些冷靜了，可能她不想奶奶在天堂還為她而不安心，還為她而不忍離去。
“放心，有小爺我呢，小爺一直一直陪著你！”我牽著她的手，想給她我能給的一切。
“我爸說，高考后，讓我去美國上大學。”她有些不舍。
“你愿意嗎？”我強忍著骨肉分離、陰陽相隔的痛楚，帶著淺淡的笑意。
“你想我走？”她淚痕闌干。
“我不想。但我更想你過得好。有父親的疼愛。而且去美國留學一直是你夢想，我不能用我的自私扼殺你的理想?！蔽覂刃牡钠澪逗孟窈攘丝嗨频模瑓s勉強著自已表現(xiàn)出云輕風淡。
愛一個人，不能太自私。我自已給自已洗腦著?；蛟S我就不該多踏出那一步，那我就不需要擔心我自不自私了。我不想再去逆天般挽留山山，那樣就不是一個好男人了。
“莫山山，我還是叫你山山吧。你也照舊叫我李海海吧?！?p> “我的夢，已經(jīng)醒了?！?p> 我放下了她的手，或許早就應該這樣了。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年輕時我們放棄，以為那只是一段感情，后來才知道，那其實是一生.
離去，讓事情變得簡單，人們變得善良，像個孩子一樣，我們重新開始.
這世上總是有那么多陰差陽錯，萬事朝前看。
“莫山山，答應我，跟著你爸好好過日子?！?p> 我心里那些離別和失落的傷痛，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來了，卻還是發(fā)了出來。
孤單不是與生俱來，而是由你愛上一個人的那一刻開始。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赡芤院螅冶闶鞘刂箖?，守著窗兒的孤單人了。
曾經(jīng)以為，傷心是會流很多眼淚的;原來真正的傷心，是流不出一滴眼淚。我無比平和地望著她，享受著這最后的一次溫存。
我真的愛她，閉上眼，以為我能忘記，但流下的眼淚，卻沒有騙到自己。但我必須要放棄，將記憶涂白，去偽裝無邪的美麗。
山一程，水一程，樓外樓高空斷魂。
“如果有緣或許我們還會相見，如果無緣再見，我也會時時刻刻記著你。這一段相遇，會永遠活在我們的記憶里，歷久彌新。我們保留這份美好的記憶吧。不要輕易的破壞它。離別唯一的好處，會讓記憶里最美的時光都變成永恒。山山，請原諒我的自私，我要這份永恒?！?p> “山山，你動身去美國時，我就不送了?！?p> “提前跟你說句，此行，多多保重?！蔽胰塘撕芫?，淚水還是在眼里打起轉來。
我與她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你現(xiàn)在不要我了，以后就再也回不了頭了?！闭Z嫣她呆呆的，眉宇間凝固著傷心與不舍，平日閃光的雙眼蒙朧起來，鼻尖酸酸的，一股清淚就奪眶而出，流到嘴角鉆進口中，咸咸的，她抿了一下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憑淚水瘋狂奔涌，她捂起臉痛哭。
“初戀美好，就讓它留在美好的回憶里吧。”我眼睜睜看著她起了身，往回走去，不敢有任何表情。
“算了?！彼宦晣@息便如魔咒一般勾了我的魂魄，望其背影，只覺煙霞籠罩，恍入仙境。
苗條的身形，披肩的長發(fā)，折射的卻是一種純潔而神圣的氛圍，一抹精神的濃郁香氣。
“你還是那樣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蔽倚睦镞@樣想道。
“不閱世界百態(tài)，怎懂滄桑世故四字，不觀千嬌百媚億萬花開，豈知繁華與浮華。唯有經(jīng)歷，才能明了?！彼告傅纴?似水如歌。
“李海海，往后，你也多多保重?！彼龅幕仨恍?，一眼萬年。
“保重?！?p> 她笑了一笑。
凄凄滿別情，再無相會期！
……
我彳亍著，在我正前方的那個背影也在慢慢彳亍著。
我就這樣睜開眼睛看著她，那背影已然全部占據(jù)我的眼里。
合上雙眸，好似她的背影已刻畫在我的心中。
曾經(jīng)我也以為，在送別里，兩個人都很苦。但其實不是，最后看到對方背影的那個人，才是苦的。
……
待到顧一心因為擔心我們，而找到我們，并為她撐起了傘時，待到她父親開車過來，接她回了家，我才安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