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茹今年二十七歲,正是一個女人最美的年紀。青澀已經褪去,衰老還未來臨。
這應該是一個依偎著丈夫說悄悄話,晃著孩子唱搖籃曲的年紀。
但是王茹看起來就像三十七歲。
歲月過早的在她臉上刻下痕跡,生活給了她太多壓力。周圍的人強迫著她背上了太多不屬于她的東西。
但她依舊頑強的活著,對于種種,她有過委屈,有過傷心,更多的是不屑。
十七歲過門,她盡心盡力扮演著作為妻子的角色。打理著這個不是很健全的家,撐了七年。
然后丈夫死了。
她從一個賢妻變成了人見人唾的倒霉鬼,克夫星。
既然嫁給你了,這個家,我會幫你撐下去,你安心的走吧。王茹看著努力幫她維持家庭地位,曾經義無反顧站在她這邊和父母吵架的枕邊人。無數個夜里對他說將來要帶她建個新房子,兩個人一起生活的丈夫,被泥土一點一點的覆蓋。
她親手給他上了最后一把土,努力的維持著更加不堪的家,忍受著公公婆婆的白眼和刁難。
直到被掃地出門。
她一度以為這是一種解脫,只是收拾著零碎的衣服準備出門的時候。卻一直抓著那張床單舍不得放手,那里曾經是她的港灣。雖然看起來禁不住大風大浪的樣子,她卻覺得停在這里的時候最安全。
“走??!你這個掃把星!你克死我兒子還不夠。還要克死我這個老太婆嗎!”
老人看都不看一旁的王茹,抓著她的行李直接從窗口丟下了一樓。
王茹不說話,沉默地走下去收拾著散落一地的衣物??戳诉@個家一眼,提著碎了一個角的行李箱消失在夕陽下。
“看到沒?這人就是一臉克夫相。你看著這股騷勁。狐貍精轉世把這!”
王茹一個人搭著草棚,吃力的拉著繩子。路過的村民時不時指著她議論,聲音飄進她的耳朵里。她沒時間理會,繼續(xù)用心的搭建著自己的新家。
一雙看起來不大卻有力的手從背后幫她抓住了繩子。她轉頭,看到了梁騰帶著歉意的臉。
梁騰沖她點點頭。轉向一旁的村民。
“給我滾!誰在碎嘴巴,老子撕了他的嘴!”
梁騰沖著路過的村民怒吼。
“茹大妹子,讓你受委屈了。這個草棚你先住著,回頭我動員鄉(xiāng)親們給你弄個小木屋。”
王茹放下了手中的繩子,沉默地去旁邊的空地上做飯。梁騰剛把草棚四周的柱子固定好,王茹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野菜湯遞了過去。
“謝謝!”
梁騰雙手接過來大口喝著,一下就喝完了。王茹接過空碗,給他盛了第二碗。
“真不回來嗎?”
母親看著日漸消瘦的女兒,不住的抹眼淚。
“你別管那些人說啥,媽知道不是這回事。你回家里好好待著,你還年輕,等這事過去了,總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的。聽媽的話,???”
“茹兒??!聽你媽一句勸,家里再怎么窮,也能給你分口飯,總比你一個人過著強。聽話,行嗎?”
王茹抬頭,看著一臉擔憂的父母,接著看過一旁。唯唯諾諾的哥哥,和一臉嫌棄的嫂子。
“不了,爸,媽。我一個人挺好的。”
王茹突然給父母磕了一個頭,轉身看向自己的哥哥。
“哥,照顧好爸媽?!?p> 無視了哥哥欲言又止的挽留。王茹帶著幾個碗回到了自己的草棚里。
“茹大妹子,這房子算是給你弄好了。雖然小了點,不過總比你那個草棚強,你一個人住著也算夠了。我休息一會,過會幫你把東西搬進去?!?p> 梁騰接過王茹遞過來的一碗水,抹著額頭的汗水。
“謝謝梁哥,謝謝黃哥!”
王茹對著過來幫忙的梁騰和另外幾個村民點頭。
“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說這個見外?!?p> 梁騰把手里的空碗遞回去,看著王茹的臉。
“真就住這里了啊?不再考慮一下嗎?”
“嗯,回家也不方便,一個人挺好。爸媽給我分了一些田地,夠我一個人生活了。勤快些,說不定還有剩余?!?p> “鄉(xiāng)親們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他們就是嘴巴上說說,心地不壞的?!?p> 梁騰有些底氣不足的說著,試圖打開王茹的心結。
“梁哥,我從來不在乎這些的。”
王茹微笑著,看起來就像經歷了所有風雨卻依然盛開的玫瑰。
“那就好!那就好!以后有什么困難,你盡管跟我說,我會盡力幫你?!?p> “好的,梁哥?!?p> 王茹目送著梁騰離開,一個人走進這個小小的新房子里。撫摸著墻壁,房梁,木門。蹲在角落里無聲無息地流淚。
你看到了嗎?我們的新家有了,雖然很小,卻是只屬于我們的。只是為什么房子有了,就剩下我一個人呢?
“茹大妹子,進鎮(zhèn)里?。俊?p> 老谷子開著拖拉機停在了王茹的面前。
“嗯,去買點東西?!?p> 王茹看著叼煙在她面前吞云吐霧的男人。
她從來不會和村民們一起進城。每次都是撿著村民們不在的時候在谷子坪上等車。老谷子卻好像洞悉了她的生活規(guī)律一樣。等不了多久就會開著拖拉機在她面前經過。
“正好現在有空,你上車,我?guī)闳??!?p> 老谷子每次都是這句話。
王茹爬上車斗,老谷子就開著他的拖拉機,盡量找著平坦的地,慢悠悠地往山下開。
“茹大妹子,來回車費一塊錢?。 ?p> 從鎮(zhèn)里回來,老谷子就向王茹伸手。
王茹掏著口袋,數了數,湊夠一塊錢給他遞過去。
“這是我買的鹽,不小心買多了,我家里就我一個人,這放久了也變味不是,這包給你了?!?p> 老谷子遞過來一包熟鹽。
鹽會變味嗎?
王茹不知道,她想推卻,老谷子一把塞進她手里。
“拿著吧!我真的買多了?!?p> 說完不等王茹回答,開車就離開了。
王茹揉著手里的鹽包,看著漸漸遠去的拖拉機。
一包鹽比車費貴多了,一塊錢也不夠來回的油費。她心里都清楚。
老谷子收村民的車費都是三塊錢。
這樣的默契過了兩年。
“茹大妹子,做飯呢?好香啊!”
老谷子湊著臉走進王茹的家。
王茹沒搭話,繼續(xù)翻著鍋里的白菜。
“我大老遠就聞到香味了,忍不住就走過來了,給餓的?!?p> 老谷子看了看,發(fā)現桌子和往常一樣多了一副碗筷。
“這是我去黃旺家蹭來的五花肉,你拿著炒了?!?p> 老谷子把手里的肉遞過去。王茹接過來,剁好了往白菜里放。一陣肉香就在附近飄了起來。
“我就在你這里吃飯了??!”
老谷子叼著煙斗坐了下來。
“你家兒子你又不管了?”
王茹翻著鍋里的菜,頭也不回的問道。
“小兔崽子自己能照顧自己,這些年早出晚歸的,他早習慣了?!?p> 王茹沒搭話,把炒好的菜放在桌子上,然后給老谷子盛飯,遞到他手里。
兩個人沉默的吃完晚餐。王茹起身收拾。
“谷哥,如果沒什么事,今晚留下來吧!”
王茹擦著桌子,對著在旁邊洗碗的老谷子來了一句。
老谷子手上的動作停了一會,接著洗碗。
“行?!?p> 他把碗收進簡單的櫥柜里,看著王茹有些單薄的身影。
“你會娶我嗎?”
王茹撫摸著老谷子的胸膛。
“會,你等我?!?p> 于是她等了一年。
他說他會娶我的。
所以一切都能過去,不是嗎?
王茹心里期盼著,走過去打開房門,看著走進來的老谷子。開心的撲了上去。
“阿茹,我想好了,明天就去你家里提親?!?p> 聲音帶著不安,卻是王茹在經歷了幾個寒冬以后,帶著春天氣息的第一句話。
她怕這是錯覺,于是停下手里的一切,就為了聆聽那個帶來希望的聲音。
在她真以為這是錯覺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再度響起。帶著一絲躊躇和不自信,卻像春日的陽光一樣填滿了她的心。所有的委屈都在他的照耀下,煙消云散。
“阿茹,以后,有我呢!”
一句話,就像陽光一樣照進她的心里,所有的不安和委屈都煙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