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花花白的中年人滿臉愁容,快步從屋子里走出來,見到方書亞后,眼前突然一亮,笑道:“方書生你來了,巧了,我正想找你呢!”
此人便是韓府的管家,鐘管事。
“鐘管事,有什么事需要小生為你效勞?”方書亞問。
“倒不是什么大事……”鐘管事摸了摸胡子:“老爺?shù)臅坷镉幸槐臼指?,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p> 方書亞心里咯噔一下。
“韓家主文采絕佳,平日里著書無數(shù),不知道管事說的是哪一本手稿?”方書亞定了定心神,反問道。
“一本看上去頗舊的手稿,是老爺當(dāng)年還是八品儒修的時候?qū)懙男逕捫牡谩!?p> “哦?”方書亞故作沉思狀,許久后搖頭道:“抱歉,書房內(nèi)藏書上千,小生只顧抄書,未曾見過你說的手稿?!?p> “這可就麻煩了……”鐘管事露出愁容,臉上的皺紋擠到了一塊:“老爺?shù)臅逦叶紩咨票4?,為何偏偏這本找不到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方書亞心頭有些過意不去。
鐘管事命途多舛,也是窮苦人家出身,韓府在找抄書匠的時候,有不少儒生覬覦這份美差,其中不乏小有名氣的儒士,跟他們相比,方書亞沒有任何優(yōu)勢。
但鐘管事看在方書亞家境貧苦的份上,最后還是把這份活交給了他。
對于家里已經(jīng)快揭不開鍋的方書亞來說,這是一筆不小的恩情。
“鐘管事,書房內(nèi)藏書眾多,興許您只是記錯了位置,不必自責(zé)?!狈綍鴣嗊B忙勸說到。
“說的也是,我再找找吧?!?p> “小生幫您一起吧?!闭f著,方書亞走近書房里。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辩姽苁赂屑さ?。
于是兩人就在書房里翻找起來。
鐘管事是真找,方書亞則是有些心不在焉。
手稿現(xiàn)在就在他身上,但剛找沒多久就直接掏出來的話,未免太過明顯了些。
總要假裝找上一番。
“鐘管事,家主為何突然要找那本手稿?”趁著這個空檔,方書亞問道。
“還不是因為二少爺!”說道二少爺?shù)臅r候,鐘管事咬牙切齒,滿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那頑童不學(xué)無術(shù),整日跟些狐朋狗友混在一塊,正統(tǒng)的儒道不學(xué),偏偏要學(xué)些奇技淫巧……再過不久就是白鹿書院的期末會試,老爺怕他成績不佳,所以讓我翻出以前的手稿,給他臨時抱抱佛腳?!?p> 白鹿書院是江城最大的私塾,書院里的老師全都是小有名氣的儒修,實力頗為雄厚,但只有達(dá)官貴族的子弟才能進(jìn)入其中學(xué)習(xí)。
像方書亞這種沒有任何背景的,只能自己在家死記硬背,自己摸索。
“沒人能管管他嗎?”方書亞問:“少家主和少夫人呢?”
方書亞所說的少家主和少夫人,就是二少爺?shù)挠H生父母。
“唉……少家主是靖陳關(guān)的鎮(zhèn)邊大將軍,一年到頭都見不上幾面;至于少夫人,從小就把二少爺視作的掌上明珠,對他百依百順,更別提管教了。現(xiàn)在整個韓家,除了老爺以外,哪有人管得了他?!?p> 方書亞點點頭,表示理解。
因為兒子在外鎮(zhèn)守邊關(guān),作為家里唯一的主心骨,管教孫子的責(zé)任自然就落到了韓老爺子肩上。
一個本應(yīng)在退休年紀(jì)頤養(yǎng)天年的老人家,還要幫兒子照看留守的孫子,整天還要操勞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務(wù),說來也挺不容易的。
方書亞走到一個書架身后,瞟了眼鐘管事的位置,從懷里掏出仿造好的手稿,輕輕仍在地上。
“鐘管事,你要找的是不是這本?”方書亞假裝撿起手稿,拍了拍上面的塵土,問道。
鐘管事連忙走上前來,拿起手稿端詳起來。
“沒錯,這字跡是老爺寫的,上面的內(nèi)容也對得上?!?p> 鐘管事哈哈笑道,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方書亞心頭暗暗松了口氣。
鐘管事從小就跟在韓員外身邊當(dāng)書童,對韓員外的字跡可以說是如數(shù)家珍,若是連他都看不出仿造的痕跡的話,那么基本上就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了。
“方書生,真是太感謝你了!”鐘管事拍了拍方書亞的肩膀,笑道。
“舉手之勞,不足掛齒……”方書亞拱手道。
“哈哈,既然手稿找到了,我也不耽誤你干正事了?!毖粤T,鐘管事三兩步離開了書房。
于是,書房里便只剩下方書亞一人。
書房里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鐵箱,鐵箱里堆著上百本書籍,它們就是方書亞要抄寫的書籍。
這些書籍大多被蟲蛀啃咬、亦或者是因為天氣潮濕,墨跡變得模糊,難以辨識,只能通過人工抄寫,恢復(fù)其原來的內(nèi)容。
“干活吧,打工人!”
方書亞給自己打了股勁,開始忙活起來。
韓府書房雖然素雅,但該有的東西應(yīng)有盡有。
方書亞從柜子上取下幾本空白的書冊,然后再從鐵箱里挑了幾本要抄的書,放在了書桌上。
抄書是一件費(fèi)心費(fèi)力的活,為了保證抄寫的質(zhì)量,不出差錯,方書亞必須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所以抄寫的速度并不快。
一個下午的時間,一般只能抄三到五本。
桌子上擺放著一塊墨玉制作的硯臺,經(jīng)過一晚上時間晾置,硯臺里的墨水已經(jīng)干了。
方書亞從桌子的抽屜里取出一小塊煤煙,混合著水加入硯臺中,輕輕研磨了一會,待硯臺里的水全部變黑之后,才提起毛筆。
毛筆的筆尖呈淡灰色,而毛筆頭卻是灰白色,摸起來十分柔順。
“好筆!”
前一世的方書亞精通書畫之道,整日也跟筆墨紙硯打交道,見識頗廣,在提起這支筆的時候,他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種筆是上等的狼毫筆。
翻開一本被蟲蛀的書籍,方書亞略微掃了幾眼。
書本的年代應(yīng)該頗為久遠(yuǎn),書上被蟲蛀的地方不少,幾乎每一頁上都有幾個小孔,孔洞上的文字讀起來雖然費(fèi)勁,但勉強(qiáng)也能夠辨識。
“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再是再放個一兩年,恐怕要被書蟲啃成一堆紙屑了?!?p> 方書亞感嘆一聲,提筆開始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