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在十八層,玻璃墻把璀璨的夜景框成一張帶有魔幻氣質(zhì)的明信片。這樣的魔都夜晚,升騰起多少人的夢境與欲望,又撕碎了多少人的天真與美好。所有的五彩繽紛、燈紅酒綠、奔流繁華,不過是一場場流動的盛宴。
文陽站在窗前好久,一動不動的。她想起曾經(jīng)讀到過的一句話:如果你不想對一座城市失望,一定要在夜色中抵達。夜晚的燈光會巧妙地把璀璨突出,把粗陋隱藏。
那么,對于一個男人呢?夜晚的他與白天的他又有什么不一樣?她大膽地與明哥同居一室,不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會發(fā)生什么變化,她是期待還是害怕呢?
明哥洗澡后穿著藍格子睡衣,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走出來?!澳氵€在看夜景???好看嗎?”
文陽整理了思緒,害羞地不敢看他,“別笑話我鄉(xiāng)下來的啊,沒見過高樓大廈,也沒站到這么高的地方看夜景。你知道我住的地方是小院子,推開窗戶只能看到兩棵樹,一棵是枇杷樹,另一棵是廣玉蘭?!?p> “我也是鄉(xiāng)下來的,看過漫天繁星的深邃,城市里炫目的夜景顯得浮夸?!泵鞲缯f完把毛巾放到一邊,問道:“喝點洋酒嗎?之前還剩了半瓶。”
文陽搖搖頭,“不要套路我啊。與你共進酒店已是我的底線了。酒是不喝的,澡也不洗?!?p> 明哥哈哈大笑,“有趣而警惕的姑娘。隨你吧,其實我睡覺前也不喜歡喝酒的。那要不要一起看個電影?”
文陽還是搖搖頭,“不要,現(xiàn)在的電影都很無聊。要么親親我我,要么打打殺殺?!?p> “還有恐怖片嘛,敢看嗎?”
“又在套路我,你這個樣子很像小男生?!蔽年栃Φ?。
“小男生?你和小男生進過酒店嗎?你知道很多套路嗎?”明哥壞壞地反問道。
“沒有,沒有?!蔽年柤敝裾J,臉都紅了,“我只是在電視劇上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明哥歪倒在沙發(fā)上,詭異地笑道,“電視劇里的都是假的。我提個不那么小男生的建議吧——要上床睡覺嗎?”他直直地盯著文陽的眼睛。
沒想到文陽坦然接受了這樣的眼神,她心里想:“看吧,這個男人花招都不想了,直接暴露本色了。我不能緊張,不要害怕,要正面突破。”
她搖搖頭,一字一句道,“我當然要在床上睡,但是你不能睡床,你睡沙發(fā)。我認為你是值得信任的。”她給他扣上正經(jīng)人的帽子,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
明哥無奈地笑了,收回灼人的目光,揚揚眉毛,做了個“請隨意”的動作,“好,同意,不辜負你的信任。我正好還有一些工作要處理,你隨便吧?!闭f完他打開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開始處理郵件。
文陽去衛(wèi)生間簡單洗漱一番,然后側(cè)身躺在床上,緊緊裹著柔軟的被子。
背對著她,一步之遙的那個男人,幾個月之前完全是陌生人,她不知道世間有他的存在。而此時此刻,他們竟然同處一室,戀人一般,熟悉又親密。
她喜歡他的格子睡衣,服帖在頎長的身體上,使他看起來好像一只長頸鹿。長頸鹿那么優(yōu)雅、溫柔,抱著應(yīng)該也很暖和。
“天吶,自己都在想什么呢?”文陽感覺臉燙了起來。她趕緊翻個身,不再看明哥具有誘惑力的背影。
“怎么?睡不著嗎?要不要我陪你聊天?”明哥聽著文陽在床上的動靜,頭也不回地問道。
“不用,馬上就睡著了,我正在找床上最舒適的地方。你不準轉(zhuǎn)過來啊。”文陽生怕明哥看到自己臉紅的樣子。
“好,我不轉(zhuǎn)過來,你找到了就趕緊睡吧。晚安?!泵鞲缯娴娜缇右话銢]有轉(zhuǎn)過頭來。
文陽為此放松下來,他果真值得信賴。她的身體因為爬山累了,不一會兒,就沉入香甜的睡眠。
明哥處理完公事,回頭看看側(cè)躺著的文陽,微微一笑,“睡覺的樣子都像個孩子。”他坐到床邊,輕輕摸了摸她的臉,又撫摸了她的手臂,捏了捏她的手。文陽并沒有醒,他甩了甩頭,一聲嘆息,幫她掖好被子,關(guān)了臺燈,到沙發(fā)上躺著了。
陽光從窗簾縫里照射進來,繁忙的城市悄悄蘇醒了。
文陽朦朧中翻個身,感覺脖子下的枕頭硌得慌,就伸手拽了一下,想把枕頭扔掉。摸來摸去,發(fā)現(xiàn)不對勁,這不是枕頭,是手臂。她立即睜開雙眼,猛地撐起身體,發(fā)現(xiàn)明哥正躺在身邊呼呼大睡。
文陽趕緊查看自己的身體:還好,穿著衣服的,沒有什么異樣。她長舒一口氣,一點點地挪動身體,悄悄下床。
她剛把一條腿放到地上,明哥就拉住了她的手,“別走,再陪我躺一會?!?p> 文陽只好乖乖躺在他的身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也緊緊閉上,假裝睡覺。
明哥把她摟進懷里,下巴挨著她的頭發(fā),發(fā)出又重又均勻的鼻息。
文陽聽著他的鼻息,漸漸放松下來。她小聲問道:“你什么時候上床的?不是讓你睡沙發(fā)嗎?”
“壞丫頭,真想憋屈死我啊?這么大的個子,蜷縮在沙發(fā)里難受啊,腿也伸不直,身也無法翻,怎么能睡得著呢?若不是看你睡得香,還想把你扔到沙發(fā)上呢?!泵鞲绫г沟脑捖犐先ビ悬c甜。
文陽偷偷地笑了,覺得自己是有些不厚道?!拔腋愕狼福瑧?yīng)該我睡沙發(fā)的。是不是鳩占鵲巢了?”
“什么鳩啊鵲啊的,你的成語用得挺逗的,不如說反客為主?!泵鞲缯f著捏了一下文陽的手臂。
“我可沒有反客為主哦,我們是訂了君子協(xié)定的。你在意識清醒的時候把床讓給了我,后來困意襲來的時候私自撕毀了協(xié)定,偷偷地上床來了。你沒有遵守合約,應(yīng)該你向我道歉的,我憑什么還給你道歉了?”文陽不自覺地開啟了斗嘴模式。
明哥立即隔著被子把小腿壓在文陽腿上,撐起頭,盯著文陽,說道,“你擅長強詞奪理啊。你不給我致謝也就罷了,還要我給你道歉?信不信我用武力征服你?”
文陽心跳加快,迅速扯過被子蒙住頭,“和平談判,不準使用武力?!?p> 明哥哈哈大笑,放松地躺了下去。“原來是愛躲藏的小兔子啊,放心吧,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別悶著了。”
文陽伸出頭,明哥彎一彎展開的左臂,“靠上來,舒服點?!彼晕ⅹq豫一下,就順從地枕上去了。
“你的頭發(fā)又黑又柔順,不太像你的性格呢。”明哥撫摸著文陽的頭發(fā)說道。
“恰恰相反,我的性格也是柔順的,只要我認定了,就不會再唱反調(diào)?!蔽年枮樽约旱男惆l(fā)而自豪,又后悔昨晚沒有好好洗洗,現(xiàn)在聞上去會不會有點味兒?
她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你平常睡覺都是這樣摟著她嗎?”
這里的“她”當然是指他的妻子。
“差不多吧,不過有時候手臂會酸疼?!泵鞲缁卮鸬煤芩?,又問道,“為什么這樣問?你也想每晚枕著我的胳膊睡覺嗎?”
“你想多了?!蔽年柶财沧?,“不過是對你的一切感到好奇,隨便問問而已?!?p> “好吧,我的一切你以后都會慢慢知道的?!泵鞲缇従徴f道。
“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比如你的婚姻狀態(tài)。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是出軌的男人。難道是你們的婚姻出問題了嗎?”文陽又表現(xiàn)出了她的急性子。
“我現(xiàn)在出軌了嗎?”明哥盯著文陽問道。
“當然。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出軌了啊。雖然沒有越過最后一條底線,難道你的妻子看到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會以為你是個好丈夫嗎?難道你還以為自己是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已婚男人?”文陽反問道。
明哥長嘆一聲,“唉,你這個丫頭,想讓我無地自容嗎?”
“那到?jīng)]有?!蔽年枔u搖頭,“我只是想知道已婚男人的情感軌跡。你貌似一個有強烈責任心的男人,為什么也會這么肆無忌憚地脫軌呢?你不怕她來查崗嗎?還是你們之間有基本的信任,不會懷疑彼此?!?p> “你的問題真多啊,好吧,我都告訴你?!泵鞲缈嘈α艘幌?,繼續(xù)道,“對于婚姻我是認真的。我和她認識的時候都很年輕,在一起后就奉子成婚了。我愛她,也愛我們的孩子。可是當婚姻成為一日三餐之后,有時就感覺不到它的重要性了,甚至它的存在也會被忽視。
認識你之后,我的心總是被遠方的你牽掛著,明顯感覺到每次與你交流時心跳得更厲害,好像初戀一樣。說實話,我需要這種心動,尤其是現(xiàn)在這樣的年齡,每天都是用大腦在生活,真假善惡總是一眼看破,然后判斷利益得失,有時候好像行尸走肉一般。
不過,自從對你心動了之后,想你的時候覺得生活十分美好。閑下來的時候,就忍不住猜測你在做什么,就會想和你聊聊天。但是,……”
明哥停頓了,他看了一眼文陽,又轉(zhuǎn)過臉去,悠悠地說道,“我不會改變現(xiàn)狀的。那種‘拆散一個家,再建一個家’的事情我絕對不做,也不會做更過分的事情。比如,昨晚即使我有很多邪念,還是沒有付出行動。因為在我心中,你是一個圣女,不容褻瀆?!?p> “夠坦誠啊,在你喜歡的女人面前說你愛著另外的女人。你也會跟你的妻子這樣坦誠嗎?”文陽非常驚訝明哥的這番話,原來成熟男人就是這樣想的。
“嗯,為了家庭和諧我打死也不會說的。上次老婆看到我相機里偷拍你的照片,問我是誰,我說只是一個路人而已。不過,細細想來,誰在誰的生命里不是路人呢?或許我對于你,也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乙?!?p> 文陽聽了明哥的話,十分震驚,半天沒有說話,心里想著,“總算見識到男人的多面性了。不見面時深情款款地說著情話,見了面躺在同一張床上時,就完全暴露了浪子本色啊。原來他口口聲聲心動的人,珍惜的人,不過是路人甲和路人乙而已?!?p> “生氣了嗎?”明哥見文陽不說話,忙直視文陽的眼睛問道。
文陽把眼睛撇到一邊,“我有生氣的資格嗎?路人甲而已。”
“你當然可以生氣了,你是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路人甲。我也是你永不忘記的路人甲吧?”明哥笑問道。
“我的生命中沒有路人甲乙的地位。如果有不同的交集,那就分別是朋友、貴人、愛人,是我一輩子不敢忘懷的人。你的那一套過客理論真是讓我失望和生氣。”文陽說出了自己的感受,然后起身。
明哥又是一把將她拉倒下來,俯身凝視著她,說道:“你生氣的樣子都是可愛的?!闭f完他把嘴唇湊近文陽的紅唇。
文陽撇過臉去,明哥用手輕輕地把她的臉擺正,再次低頭吻過去。
文陽閉上眼睛,不再反抗,甚至給了他回應(yīng)。
明哥的右手向下游走,撫摸豐盈的腰、結(jié)實的腿。當他想再進一步的時候,文陽捏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
“我可以嗎?”明哥眼神里全是渴望。
“不可以?!蔽年柕念^腦突然清晰起來。她推開明哥的手,“我要去衛(wèi)生間?!?p> 明哥倒向一邊,重重地嘆息一聲,沒有勉強眼前的人。
文陽關(guān)上衛(wèi)生間的門,覺得快要嘔吐出來了。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心里問道,“聽到那樣的話你竟然還會有回應(yīng)?是瘋了嗎?被他洗腦了嗎?的確,他從頭到尾沒有欺騙過你,他只是想談戀愛的已婚渣男而已。所以,你要為他的坦誠而獻身嗎?要繼續(xù)與他糾纏下去嗎?拜托,清醒點吧,傻妞?!?p> 文陽用清水洗了臉,勉強對著鏡子里那個氣惱的姑娘笑了笑,“還好,你沒有胡來,事情還沒發(fā)展到不可收拾的狀態(tài)。現(xiàn)在開始,拿出你的智商,好好整理這一切吧?!?p> 文陽從衛(wèi)生間出來,明哥正在窗前伸展雙臂,回頭問道,“你收拾好了?等我一會兒,等我收拾好了下去吃飯?!彼袷裁匆矝]發(fā)生一樣自在。
“好啊。”文陽輕松答應(yīng),心里卻想著這恐怕是他們的最后一頓飯了。
在酒店吃過早餐,明哥提議送文陽回她住的學(xué)校。文陽拒絕了,她想自己打車回去。
明哥因為趕時間坐飛機,只好隨她。他張開手臂,想要一個離別擁抱。
文陽微笑著擁抱了他,緊緊地,頭埋進了他的胸口。明哥輕拍著她的背。
這離別的畫面看上去那么溫馨、那么戀戀不舍,任誰看都是一對熱戀的情侶。
突然,明哥“啊呀”地低聲驚叫,輕輕推開了文陽。
原來文陽隔著衣服咬了他一口,重重地。
“為什么?這是你的道別方式嗎?”雖然很疼,明哥還是眼里含著笑意。他以為這是情人之間的曖昧行為。
“對,這是特別的告別方式,希望你疼過之后忘記我這個路人甲。以后不準再跟我聯(lián)系了?!蔽年柪浔卣f完話,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沒有給明哥任何緩沖的時間。
明哥一臉錯愕,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道,“什么啊?把我弄疼了還怎么忘記你?女人善變,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