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突然間想起這些,黎宗緩緩重新張開了眼睛。
經(jīng)歷了剛剛那場爆炸之后,周圍空無一物,山丘都被夷為平地,連夜幕都微微發(fā)白。
這樣的場景中。
人們卻看見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什……么?”
長夜伯依然挺直身軀站在原地上。對方的身軀已經(jīng)堅韌到了剛才的攻擊都無法奈何他的地步嗎?那又和無敵有什么區(qū)別。對此,他們感到驚駭萬分。連皇帝的臉色也第一次動搖起來,神色肅然地再次握緊了手中的元戎劍。
但是,人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長夜伯的身子搖搖欲墜起來。將軍全身上下的傷口突然迸發(fā)出大量的血液。雖然長夜伯依然踉蹌著前進,但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對方的生命力衰弱到了一個極點,已經(jīng)是強弓之末了。
皇帝繃緊的臉孔也放松了下來。
邪劍不可輕易動用。否則很容易就會被他人看出端倪來,長夜伯相信是第一次使用天子劍與宰相劍,才無法很好的使用兩者的力量。如果提早暴露,在與自己對戰(zhàn)前熟悉這份力量的話,這場勝負就很難說了——即使是能夠發(fā)揮元戎劍的全部力量,黎宗也不想要損耗皇朝的氣運,或以自己變成那種非人類的形態(tài)為代價,換取那樣的力量。
以恒黎大陸如今的形勢,還不到彈盡糧絕的時候,不論哪個都不值得他現(xiàn)在這么做。
正當所有人都松懈下來的時候。
仿佛隨時要倒下,生命之火已經(jīng)入風中之燭的長夜伯突然間跺步,腳底的力量使到地面裂開,人一瞬間就跨越了最后兩百公尺的距離。
“——??!”
來到皇帝的身邊的長夜伯,雙劍交叉揮下。
而一直站在任何情況都來得及及時應對的距離,皇宮近衛(wèi)們一發(fā)現(xiàn)事情不妙,立刻沖上前,全員舉劍格擋,以身體作為肉盾擋在皇帝的身前。但是,考慮到眼前兩把邪劍攜帶的天地威力,五人很難確確實實的將之擋下,最可能的結果是,他們所有人被劍劈成兩半。
這時,被他們保護在身后的皇帝突然叫道:
“般若小姐!”
“【轉移】?。 ?p> 正在維持結界的般若,口中的短咒緊急落下,所有人憑空被移到了場景完全不同的位置上。等驚疑不定的人們定睛望去,長夜伯還在皇帝原先的位置上,只是皇帝等人都被轉移到十公尺外的般若與“英之鏈”同伴的身邊。
“……”
幸好之前為了以防萬一,黎宗暗中傳音讓般若在自己心有余力不足的時候,出手保護貝拉而提前設下了魔法坐標。看樣子,對方也順手把他們也救了下來。黎宗的衣服底下淌滿了冷汗,身旁的五名近衛(wèi)也是。
而被所有人注視的長夜伯,終于來到了生命的盡頭,倒在了地上。
兩把邪劍也脫離長夜伯的手掌,掉落到地面上。
天子劍與宰相劍漸漸失去先前的光輝,重新變回平平無奇的爛鐵外表。
那離殺死皇帝,最接近成功的那一次襲擊,豁然切開了這片大地,兩道巨大的裂縫僅僅和般若腳下的地面距離不過兩三公尺,裂縫深處冒出陣陣的白煙。地裂的邊緣還夾帶著電弧,空氣散發(fā)著焦臭味。
誰也沒有想到長夜伯瀕臨死亡的時候,能夠達到天人合一的【天人境】的層次,祭出生命力發(fā)出的最后一擊如此驚人。
大概是察覺到作為主人的長夜伯生命力慢慢的凋零,地上的天子劍和宰相劍緩慢的沒入土地?,樼鸷玩?zhèn)寺一個閃身,眼看就要抓住劍柄——
“別去碰!”
卻因為皇帝焦急的喝止,兩人的手齊齊的停在在半空中。詭異的是,當兩把邪劍感知到有人想拿起它們的時候,便停止沉入地面,安靜的等待。
“先人們好不容易斬斷的因果,不能再與之有任何糾葛了。”
““遵命!!””
兩人誠惶誠恐的退開了,重新回到皇帝的身邊。
似乎確定了瑯琊和鎮(zhèn)寺已經(jīng)沒有得到它們的心意,天子劍與宰相劍再一次緩緩的下沉消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黎宗眼睜睜的看著這種情況,放任兩把邪劍尋找下一個有緣人,沒有去阻止。
接著,轉頭望向吐血不止的長夜伯,皇帝開口問著有些意味不明的話語:
“……滿意了嗎?”
“啊啊。”
司馬翊驥笑了。滿臉血污,精美的盔甲出些裂痕,頭盔也摔到了遠處去。
“滿足了?!?p> 能夠活到現(xiàn)在,多虧了邪劍賦予的驚人生命力,如果不是一下子抽出太多力量,而是慢慢的蠶食精神的話,得以被靈氣淬煉的就不只是體外,而體內的五臟六腑。到時候,這份生命力肯定會變得更加的駭然……雖然說本質也會更加的脫離人類的范疇。即使如此,在被皇帝擊敗,邪劍拋棄自己的如今,他也快死了。
“終于從先人的痛苦中解放了,血冷下來了?!?p> 將軍費力的抬起手臂,讓自己身體往旁一轉,改成仰望著夜空的姿勢。感受著喉嚨處干稠溫潤的血液緩緩流動,他開口說道:
“皇上啊,你要小心‘那些人’。他們的勢力,他們的力量比你想象中來得強大。沒有人能夠在他們的威迫下反抗。而他們的圖謀,不是你的江山,而是更加,更加的深層的東西?!?p> “……”
“罷了,區(qū)區(qū)一介叛將說這些又有何用。只恨我和父祖輩生不逢時,無法在祖帝麾下作戰(zhàn)?!?p> 面對皇帝的沉默。長夜伯瀟灑一笑,不再提起那些錯綜復雜的事物。反正也與他無關了。黎宗看著將軍的眼睛藏著心向神往的那份神采,長夜伯的那雙眼睛穿越了遙遠的時空,黎宗仿佛看見了對方所憧憬的那段戰(zhàn)亂的年代,也是崢嶸的歲月。
“——踏雪離鄉(xiāng)萬里征,士兵乘風揮熱血。
——烽火烈焰金伐鼓,王將枯骨遍野路。
——亂世雄關兩廝殺,孤城挑燈謀陰陽。
——三軍策馬萬重山,折戟沉沙甘如飴。
——此路一去荊榛路,幽葬丘墳笑人間。”
在眾人面前張開血口,緩緩吟唱詩詞的長夜伯,眼神逐漸的迷離。
“如果老天有眼的話……下一世,就不要讓我出生在這樣和平的世間了……這也,實在……實在太無趣了?!?p> 那雙眼眸失去了昔日由強烈的意志散發(fā)出來的光彩,長夜伯長長地呼出口氣,接著緩緩合上了眼睛。
一位叛變的將軍就此永世長眠。
見狀,皇帝悄然嘆了口氣。
司徒家的祖先以前立下了汗馬功勞,為后人贏得了世襲的爵位。但并非所有人都甘于享樂。
司徒家長夜伯一代代的懇求皇帝讓他們搬遷到兇險之地,領兵為國戰(zhàn)斗,寧愿死在戰(zhàn)場上,也不愿意被關在名為封地的囚籠里。然而,答應其后人榮華富貴的皇帝,不可能輕易的讓功臣后人去九死一生的地方——因為那會引起滿朝文武與甘于安樂的爵士猜忌,也會為后世皇帝開了一個先河,讓他們能夠以這樣的方式排除異己、功臣。
因此,每一任長夜伯的夙愿永遠都得不到皇帝的允準,相信他們也知道這一點。
單單是這點,他這位皇帝就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喂?!?p> 當少女的嗓音在十分接近自己的距離響起的時候,沉思的黎宗這才回過神來,并且注意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從剛才開始,自己就因為太過專注,忘了放開懷中的銀發(fā)少女。甚至危急的時候,期間反而抱得更緊了。也因為如此,自己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把對方當洋娃娃抱著,而且感覺太過舒心反而渾然不知。
“你抱夠了沒有?!?p> “……”
恒黎皇帝僵硬的低下頭,迎接少女寒冷的目光,頓時感到十分不妙。
咕?!@位皇帝緊張地悄悄吞咽了口里的唾沫。
但該多虧了皇帝生涯培養(yǎng)起來的厚臉皮嗎?黎宗臉上則是一點慌張的神色都沒有,反而微笑道:
“那個,請問貝拉小姐妳,愿意和朕在一起嗎?嗚啊——!!”
冷不防的,他的胸口遭受了魔導師惡狠狠的一個肘擊。
劇烈的痛楚,讓萬金之軀的皇帝發(fā)出倒吸了一口氣的聲音,撫著胸口,踉蹌的后退幾步。
“皇上?。?!”
近衛(wèi)們大驚失色,卻有些手足無措。對他們來說,明明犯人就在眼前,但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對付皇上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抱著的貝拉——因為不管是將對方制服,還是呵斥都不太對。萬一少女是和皇上打情罵俏呢?皇上就好這口呢?而作為奴才的他們如果神經(jīng)大條的上前阻止,假如對方有一天成為一國之母,那么,自己就離被秋后算賬的日子也不遠了。
因此,全都是人精的侍衛(wèi)選擇了看不見。就連年紀小小的東宮殿侍衛(wèi)也明智的把重心放在關心皇帝的身子上,而不是朝犯人大吼質問。
“剛剛抱了我很久,都沒來得及跟你計較,少來得寸進尺了!”
此刻,滿臉怒色的貝拉正在左手插腰,內心燃起熊熊烈火。
她的右手則是指著皇帝鼻子大罵。
“誰要做你這個三宮六院,女人一大堆的皇帝的妻子一員啊!當真以為自己真的很有魅力嗎!一個人要那樣多的妻子也不嫌煩!而且,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用‘朕、朕、朕’的自稱壓人,誰知道你這家伙是不是真心的!我跟你說,沒門!”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銀發(fā)魔導師全然不顧皇帝的面子一頓斥責。
“——后輩,我們回去了。”
最好,發(fā)泄完畢后的貝拉,當她氣呼呼的就要邁出腳步離開時,剛剛還捂著胸口,臉色鐵青的皇帝。在他細細咀嚼貝拉的話語之后,本人突然沖了上前,從后面抱著少女。
“又來??!”
“朕……我明白了。”
原本想要再攻擊,高高揚起手臂的魔導師——而且,決定這次的打擊要更痛更狠的貝拉聽到了皇帝的呢喃,頓時停止了所有動作。
她的手臂停在空中,驚疑不定的看著黎宗。
“你……明白什么?”
從魔導師的言語上,發(fā)覺對方曾經(jīng)打聽過自己作為皇帝的事情,代表對方有認真考慮自己的表白。這些日子不厭其煩的找對方說話有了成果。黎宗的笑容更甚了,彎臂也收得更緊,讓心愛的銀發(fā)少女更加的靠近自己——
“不會的?!?p> 漫天白灰飄揚,就像一場雪景的幻境內,皇帝大膽而真摯的吐露真心。貝拉張大嘴巴的聽著對方的滔滔不絕。
“貝拉小姐妳再仔細打聽一下,便會發(fā)現(xiàn)我從來沒有去接近任何一位女性。就算有女性故意的靠近我,我也因為對她們提不起興趣而將她們趕走,甚至惹出了與性取向有關、不太好的傳聞。對我來說,貝拉小姐是特別的,我感覺這世界上不會再有另一個女人能讓我心動不已,我的心從此也容不下第二個人。”
“——”
“我在這里鄭重的說了。妳從以前,現(xiàn)在,到未來,都將是我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妻子,我的皇后?!?p> “?。 ?p> “雖然作為我的妻子,我的皇后會很辛苦。但我會保護好妳的!我發(fā)誓!”
“等等!你搞什么,怎么突然告白了!”
“我深愛著妳,這陣子日思夜想,如果不向妳傾述這份思戀,我都快瘋掉了!”
“喂??!”
“嫁給朕——不對,嫁給我吧!貝拉!”
“咕唔——!”
面對黎宗自說自話卻充滿真摯情感的告白,貝拉漂亮的銀色睫毛顫抖,嘴巴因為不知道要說什么而艱難的合上。為了避開皇帝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她的視線低垂,眼睛亂轉來尋找拜托這個情形的方法,最后視線放在了一旁的同伴們身上,露出希望的曙光。
?。ň任遥。。?p> 塔米幸災樂禍,豎起大拇指。而般若雙手抱胸做出“加油”的口型。雷奧則是更過分,攤手輕聲說“年輕人的愛情年輕人自己處理”,直接無視自己的求救。
貝拉對同伴們看見自己陷入困境,還無動于衷的態(tài)度咬牙切齒,卻也慢慢的放下空中原本要給黎宗一個巴掌的手臂。過了很久,少女都保持著沉默,沒有給予答復的漠然姿態(tài)。這導致了黎宗在期間內心漸漸的焦躁,如熱鍋上的螞蟻起來——
當皇帝還想吐露更多的仰慕心意時,貝拉卻舉起了手臂,芊芊的食指放在了皇帝的唇上,制止他繼續(xù)說下去。
“貝拉小姐……”
“別說了?!?p> 愕然的皇帝直視著貝拉。
“被如此熱烈的追求,誰能夠拒絕啊……”
銀發(fā)少女慢慢的扭過頭去,如此低語,還拉低了頭上的巫帽遮住了臉孔。但這樣也是于事無補。即使不用夜視的雙瞳,般若等人也能看見她白皙的脖子連同耳朵也紅得仿佛能滴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