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風國百里皇族最年輕的王爺百里宸,私下里一直心向四哥百里音塵,暗中跑腿當了多年馬前卒。
酈新桐則是百里音塵的親小姨,聯(lián)合夜家,同樣為四皇子操了不少心,辦了不少事。
所以福王和酈、夜兩家,絕對是穿同一條褲腿。
精明少年以為福王是路過,卻不知唇紅齒白的最小王爺百里宸是專門過來收拾虢北藥堂的。
只不過為免旁觀者看出什么,沒和夜循謙一起出現(xiàn)而已。
原本只打算看在四哥小姨面子上,替昱晴川出口惡氣就拉倒。
未曾想,虢北藥堂掌柜和藥員竟敢咒罵小姨酈新桐。
這還得了?
踹他一腳都是輕的。
“給我將所有人打入大牢!”
百里宸怒不可遏,氣紅了眼。
酈新桐的胸脯還在因憤怒而起伏不平:“不買價格昂貴的滋補藥品,就在背后咒人死,罵人留錢帶進棺材。如此藥鋪,當關(guān)門大吉!”
夜循謙的臉色也已全黑:“雇員能為利益毫無醫(yī)德,掌柜的和藥堂之主也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眾多皇子中性格最為活波的百里宸面色陰沉,即便摔斷肋骨趴在地上不能動的掌柜和藥員矢口否認,也當即下令封掉虢北藥堂一堂三十三鋪,徹查所有雇員、藥品和賬本。
沒有一個生意人敢說自己賬本毫無問題,生意做得越大,問題就越多,漏洞堵都堵不住。
加上事情來得突然,虢北藥堂連拖延時間做手腳的機會都沒有。
偌大茵蒿城,不可能只有一家藥堂,其他諸如國盛、軍捷、家和、眾安等知名藥堂都是互相搶奪客源地盤的競爭對手。
虢北藥堂出事后,他們表面同情,背地里個個舉杯慶祝。家和藥堂更是幫忙收集證據(jù),暗送官府。
夜循謙三人是在天黑之后,才從后門進入福王府的。
與幾年前相比,愈發(fā)沉住氣的百里宸這才問她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一提這個,酈新桐就很氣:“我讓晴川站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自己一個人進去挑刺找事兒,說自己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又不讓醫(yī)師把脈。掌柜見我衣衫看似普通,實則用料上等,便親自過來接待,和藥員一唱一和,講解如何滋補?!?p> “我本來就是來找茬的,怎么可能花錢買東西?把他們藥質(zhì)藥價貶損一通,就轉(zhuǎn)身往外走。誰知剛出藥堂,還未招手讓晴川過來,便聽掌柜咬著牙低聲暗罵,說有病不吃藥就死吧,看你死了能不能把錢帶進棺材。藥員則在旁邊附和,說不買藥就留著進棺材?!?p> 藥分三品,上、中、下。
列為上品的一百二十種藥物為君,無毒,主要用來調(diào)補陰陽、延年益壽,多服久服不傷人,如人參、靈芝、阿膠、龜甲等。
列為中品的十二種藥物為臣,無毒或有毒,主要用來調(diào)養(yǎng)人體機體功能,起到補養(yǎng)及治療疾病的功效,用以養(yǎng)性,如鹿茸、龍眼等。
列為下品的一百二十五種藥物為佐使,大多有毒,不可長時間服用,大多為破精氣的藥物,主要用于治病,比如附子、半夏、大黃、巴豆等。
藥堂掌柜、醫(yī)師和藥員是利益共同體~~因為上品藥既吃不死人,又有高額進賬,邾東溟便規(guī)定,一堂三十三鋪,哪個藥堂推售昂貴上品藥最多,就有額外獎勵。
酈新桐低調(diào)卻有錢,偏偏既不看病,也不買藥,還嫌他們藥價高,這才被藥堂雇員恨上。
畢竟拿獎勵不僅是錢的問題,還有榮譽和能力上的認可。
可惜啊,兩人雖能看出酈新桐衣衫布料上等,是個有錢的,卻看不出對方武功高強內(nèi)力深厚,以為人走了,背后嘀咕詛咒,誰也聽不見。
沒想到剛罵完,那面容步態(tài)都不顯老的老婦便風一般旋進來,狠狠掌摑二人后,又一腳一個,將他們踹出門外。
眼看老婦再次返回,拔劍欲砍藥柜,醫(yī)師不但不敢阻攔,反而嚇得迅速往外跑。
草藥藥斗均為多格抽屜式組合柜,按“橫七豎八”放置排列。每個大斗分為三格或兩格,每格只放一種草藥。
酈新桐即便火氣沖腦,也沒真把藥品掀翻。踢倒調(diào)劑臺,砍斷把脈桌,便將藥斗抽出扔到門外,一邊報出紙簽上寫的藥名,一邊沖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吆喝。
“芍花,快來搶!”
“益母草,都拿走!”
“麻黃,不要錢!”
“黃精,先到先得!”
圍觀群眾先是遲疑,后不知誰嚷了一句:“這是扔在店外不要的,不算我們偷!”
“對對,我們沒進店,不算偷,不算搶!”
“那就快去撿??!”
于是,一哄而上。
肋骨摔斷幾根的掌柜和藥員痛得直哼哼,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店中藥品被爭搶,卻無力阻止。
昱晴川見酈新桐來來回回搬藥,怕她累著,便上前幫忙。
酈新桐抽藥斗往外扔,他則在門口接著,兩人配合默契,將藥堂里的藥散個精光。
直到?jīng)]藥了,才用利劍將藥柜橫削豎劈,砍個稀巴爛。
恰在這時,福王從藥堂路過。
“心中生恨,必是利益有害,”夜循謙沉著臉,“你沒擋人財路、阻礙人家發(fā)財,卻在他們覺得可以成全之時沒成全,便是有罪?!?p> “這些人壞得很,”昱晴川哼道,“楊掌柜還曾告訴我,說虢北藥堂里有個心口不一、兩面三刀的笑面虎,人前關(guān)愛體貼,人后散播謠言,把所有對他有威脅的都擠走。那些被害得丟掉飯碗的人不知內(nèi)情,走了還對他感恩戴德,請吃飯、送東西,以為他是好人。”
“背后耍陰招、使絆子的人,心里再得意,也不會把自己所做丑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藥堂里的共事者,”酈新桐皺眉,“那么,如此不可告人的秘密,楊掌柜是怎么知道的?”
昱晴川愣了愣:“是、是啊……”
夜循謙語氣肯定:“很顯然,這個搞走潛在威脅的笑面虎,不是別人,就是楊掌柜自己?!?p> “沒錯,”酈新桐點點頭,“楊掌柜見晴川是外地人,也知道他在這里待不久,便故意張冠李戴,放心大膽地跟他傾訴炫耀。畢竟秘密太多,藏得太久,人會憋得受不了,遲早要瘋掉?!?p> 一直追隨百里宸的心腹小廝王忠插言道:“之前就無意間聽聞那廝很是油嘴滑舌,最擅長察言觀色。但凡進了藥鋪,無論窮富,都會短時間內(nèi)交付信任,非得將錢袋花得只剩幾個銅板才罷休?!?p> “難怪能成為一店掌柜,”酈新桐道,“視錢如命的藥商最喜歡這種既懂藥理,又能句句說到顧客心坎、極度會賣藥的能人。”
“聽聞藥商和掌柜都曾盼著再來一場黃疸病或者別的,好大批賣藥,賺取暴利,”王忠道,“沒有瘟疫傳染病,他們只能想盡辦法絞盡腦汁,以三寸不爛之舌,將上品藥高價賣給無病之人,尤其是淡季。”
生意人自是一邊擴大財路,一邊壓縮開支,進賬不如意時,就會從雇員身上吸血打主意。
雇員被扣錢,自然不想再拼命干活。可又不能因此丟掉飯碗。
怎么辦?
找冤大頭唄。
可惜,命運不濟,坑人坑到昱晴川頭上。
偏偏傻小子雖人生地疏,勢單力孤,卻人傻命好,認識酈新桐,和夜夢天、金暮黎、善水他們是朋友。
欠飯錢的那家酒樓,就是因為聽他無意中提到善水,才肯不要任何抵押,放他出去找事賺錢還債。
昱晴川在酈新桐的陪同下,過去付餐費時,才知這家掌柜曾經(jīng)受過善水道長的恩惠。
掌柜姓倪,常犯頭痛病,誰都治不好。有次去城外辦事,途中發(fā)作,痛得他抱著腦袋呻吟低叫。
恰巧善水道長路過,一針扎下,就徹底解決讓他痛苦多年的老毛病,喜得他事情都沒辦,執(zhí)意接善水道長去酒樓,奉上好酒好菜。
盛情難卻,不喝酒的善水道長只是吃些飯菜,填飽肚子。
“道長仁德,說郊外農(nóng)人比城里百姓更苦,要先去村里查訪診治,城里若有需要幫助的,可去城外找他,”掌柜嘆道,“我把此事一宣揚,和我一樣被各種疾病困擾的人,便瘋了似的出城尋找道長?!?p> “他就是這樣,”昱晴川眼睫微垂,低低道,“常年奔波在外,不是為百姓無償看病,就是去軍營免費幫忙,沒一刻閑著?!?p> “公子能與善水道長交好,也是有福氣的人,”掌柜道,“這頓飯錢原本可以為你代付,只是……”
他嘆口氣,“家中老父臥床不起,兒子又生了病,實在捉襟見肘。”
酈新桐擺擺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你能放他離開,便是沒打算要回這頓飯錢,已是比旁人仁義?!?p> 掌柜笑了笑,沒說話。
能送回來更好,不送回來,墊付便是代付了。掌柜可以不給盈利,本錢卻是要掏給東家的。畢竟柴米油鹽醬醋茶、桌椅板凳都是花錢買來的,門面房租也貴得很。
昱晴川多嘴問了句:“你兒子怎么了?病得很重嗎?”
酈新桐給他一巴掌:“不會說話就別說!”
打得不重,昱晴川摸摸頭,歉意道:“對不起啊倪掌柜,我就是想問問,沒有壞心思,真的!”
“知道知道,不會怪你,”倪掌柜臉上勉強掛笑,“我那兒子病癥有點難以啟齒,為免影響二位食欲,還是不說為好?!?p> “那有啥影響的,”昱晴川不解,“我們現(xiàn)在又沒吃飯?!?p> 酈新桐以為倪家兒子出入花街柳巷得了臟病,于是拉著傻乎乎的昱晴川就走:“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倪掌柜留步?!?p> 倪掌柜執(zhí)意送到大門外。
普通人看不到的結(jié)界里,墨擎御笑道:“善水好像很久沒回人界了。”
“忙著呢,”青羽淡淡道,“既要照顧四個小家伙,又要誦經(jīng)悟道,還得抽空培育新藥草,若非分身乏術(shù),他能把自己掰成幾個用?!?p> “那孩子確實善良得令人心疼,”墨擎御道,“我現(xiàn)在能理解你為什么想把他放在小麒兒身邊了。”
青羽扭頭看他一眼:“難得。”
“哥哥寬宏大量,別再諷刺我了行不?”墨擎御摟著他的腰撒嬌,“能不能像寵小麒兒那樣寵擎御?”
“小麒兒是我妹妹,我把她當家人,”青羽目光斜睨,“你希望我把你當家人,當妹妹?”
墨擎御:“……”
他嘟起唇:“哥哥欺負人!”
青羽凝視那形狀優(yōu)美的唇瓣半晌,一巴掌把他腦袋推開。
墨擎御卻粘著不放:“哥哥該把善水放回幾日,多做好事多積德,對他飛升成仙有好處?!?p> “你倒是比他自己還急了,”青羽好氣又好笑,“小麒兒本就打算帶他們回人界玩玩,不用你操心?!?p> “那可巧,正好能趕上這場熱鬧,”墨擎御饒有興味道,“看完這場,再趕下一場,去看百里釗和周不宣,估計她倆要有大動作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