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個男人的情況。”
華連從袖中摸出一張紙來,放在了桌上。
“你可莫要讓我失望了。”
說完這句話后,華連便從一手扶上窗棱,一躍而起,落入了京城無邊的黑暗里。
清蓮呆愣愣的看著華連離去的背影,晚風(fēng)襲來,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方才,殿下是專門來給自己送一個消息的么?
回想自己方才的行刺行為,清蓮只覺得自己背后冷汗涔涔。
清蓮不愿意自己的余生都在煙花場所里打轉(zhuǎn),又滿心都是失意,望著孤身一人前來,又放下戒備的華連,她動了殺心。
故意在華連面前落淚,引起他的好奇,借著垂首的動作盯著地上的匕首和華連在月光下的影子。
計算著距離和時間,清蓮迅速的撿起地上的匕首,刺向華連,準(zhǔn)備一擊斃命。
清蓮做的很好,只是她錯估了她的對手。
華連,只是擔(dān)了公主殿下的名頭,并沒有公主殿下的嬌生慣養(yǎng),相反里面藏著的是一顆血淋淋的心。
只是一眼,華連便已經(jīng)看破了清蓮的打算,順著她的意慢慢的低下了身子,手中卻做好了反擊的準(zhǔn)備。
是已清蓮手中一動,華連便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
“你便只有這樣的心性么?”
冷冰冰的話語里沒有意料之中的怒火,華連只是滿滿的嘲諷和不屑。
清蓮一擊不成,自知是無力回天,跌坐在了地上,低著腦袋沒有一句話辯駁。
“你想要自由?”
華連站在清蓮的面前,居高臨下的問。
“是?!?p> 清蓮低聲回應(yīng)。
“可是本殿救了你,如果就這樣放了你,不符合本殿的規(guī)矩?!?p> 華連將匕首握在手心,修剪的整整齊齊的指尖輕輕在匕首華麗的外觀上敲打著。
一聲又一聲,似乎是敲打在了清蓮的心上。
“本殿也給了你機(jī)會,你敢刺殺我,居然沒有勇氣完成任務(wù)么?”
華連略略提高了語氣,似是責(zé)問,似是怒罵。
華連被冒犯了的指責(zé),卻像是一把小錘子狠狠的敲在了清蓮的心中。
方才,自己是魔怔了么?
只想著自己若是任務(wù)失敗,就要過上生不如死的生活,便想著殺了華連一了百了。
可是卻沒有想到得手后自己又要如何逃出生天呢?
當(dāng)朝的公主殿下死在了她的手上,她的余生難道又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了?
雖然今日沒有進(jìn)展,退一萬步講,就算一直沒有進(jìn)展,公主殿下也算是以后的庇佑了。
“殿下,清蓮……”
清蓮想明白了,心里只剩下了后怕,支起膝蓋,跪在了地上,垂首認(rèn)錯。
“你不必向本殿認(rèn)錯!”華連卻揮揮手打斷了她接下來的話語。
“本殿并不是惱火你的不敬,你完不成任務(wù)對本殿動了殺心,自求一條活路,并不為過?!?p> 華連徐徐道來:“可是你在本殿的地盤上行這樣的事,沒有想過刺殺本殿的難度,也沒有想過周全的后路……”
“簡直愚蠢至極!”
華連一揮袖子,將手中的匕首重重的擲在了清蓮的面前。
“殿下……”
清蓮說不上來自己心中是何樣感覺,面前這個主子似乎很是與眾不同。
“你若是要認(rèn)錯,也是要為你的愚蠢和不自量力向你自己認(rèn)錯!”
華連末了總結(jié)了一句。
“是。”
清蓮低聲應(yīng)了,月華下的她看起來乖巧溫順,完全沒有了方才殺心乍起的張牙舞爪。
“本殿知道你今日事情不順,是因為那個男人家中出了事情。”
看見清蓮認(rèn)錯,華連緩和了語氣說道。
清蓮詫異的抬頭。
“更多的,你便自己看吧。”
華連也不欲多說,手從袖中摸出一張紙放在桌上,轉(zhuǎn)身離去。
晚風(fēng)襲來,輕飄飄的一張紙打著旋兒,似乎要溜走。
清蓮的手指輕輕搭上紙張,阻止了它要溜走的舉動,上面還殘存著華連袖中的溫度。
手指在紙上輕輕摩挲著,清蓮才后知后覺的感受到華連的善意。
曾經(jīng)屠夫的善意,是照顧他心上人孩子的托詞。
曾經(jīng)姜雨嫣的善意,是為了收攏她歸于麾下的籌謀。
善意越來越大,來者所圖也越來越多。
那么這一次來自公主殿下的善意,又標(biāo)價幾何呢?
拋下這些雜念,清蓮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紙,密密麻麻的,皆是那個男子的詳細(xì)信息。
殿下出手,果然比姑姑所打聽的詳細(xì)多了。
不僅詳細(xì)記錄了那名男子姓甚名誰,家住哪里,甚至還用朱筆標(biāo)注了今日他沒有去包子鋪的緣由。
只是,清蓮越看眉頭皺的越厲害,那樣一個清風(fēng)朗月般的男子,身后是這樣不堪的家世。
余疏這個名字,與那男子一身的書卷氣倒是甚為相配。
只是他家境貧寒,滿腹詩書卻也屢試不中,過的窮困潦倒。
沒有讀書人的才華,倒是染了不少讀書人的清高,向來鄙視那些達(dá)官貴族。
得了兩三個小錢,便要去酒館喝上一點,也不敢喝多,只是會小酌一杯,吟兩句不得意的詩,享受幾句旁人的追捧。
若是他孑然一身,這樣的生活雖然窮困倒也恣意,只是他上有母親望子成龍,旁側(cè)還有糟糠之妻滿腹期望。
每每他回到家中,面對的就是唉聲嘆氣的母親和隱忍委屈的妻子。
與他的好相貌不相匹配的就是他的妻子,雖然年歲相當(dāng),卻早早就被操勞的日常磋磨的沒有了年少時的風(fēng)采。
再加上如今又身懷六甲,與一身風(fēng)姿飄逸的余疏想必顯得笨拙而又難堪。
如今的兩人站在一起,左鄰右舍背后都會說一句,倒像是母子,不像是夫妻。
今日,他沒有去包子店,也是因為妻子突然腹痛不止,可是家中的銀錢與米糧雙雙告罄,一時間,是請醫(yī)還是買米,讓這個書生陷入了迷茫。
女子懷生,沒有不腹痛,又不是多嬌貴的身子,只要忍一忍便過去了。
這是母親在他左耳念叨的。
我肚子里可是你的親骨肉,你去借米也好,去借錢也罷,總不能讓我肚子里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就受這樣的委屈!
這是妻子在他右耳說的。
余疏是讀書人,從前手上一點閑錢都要去酒館的,哪里拿的了主意。
兩方僵持不下,索性一直到了中午,妻子腹痛稍止,他才拿著為數(shù)不多的銀兩去買了糧食。
清蓮一字一句的看完,心中沉甸甸的。
尋常百姓家,各有各的困難,各有各的悲苦,被世事所累時,連一米一食都是問題。
這樣生活困苦的人,卻是公主殿下手中玩弄的棋子,是一把磨刀石。
人命輕賤,在姜雨嫣眼中如此,在華連眼中也是如此。
清蓮沉著心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沉重的感覺遲遲不能消散。
最終,清蓮敲開了姜雨嫣的房門。
“姑姑,能否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