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蓮眨了眨自己好看的眼睛,下意識地躲開了華連近乎審視的目光。
她這段時間的確在忙,不過是在忙著治自己的臉。
她信不過姜雨嫣,一顆慈母之心,她從來只是見過,卻沒有真情實(shí)感的被愛過,照顧過,付出過,所以她下意識地還是懷疑。
幾經(jīng)奔波,在京城內(nèi)外,遠(yuǎn)遠(yuǎn)近近,找了不下上百家醫(yī)館。
每個大夫都看不出來這藥用什么藥材配制而成,也說不上來到底有什么樣的奇效。
只得出一個平平無奇的結(jié)論:無毒。
既然無毒,清蓮覺得試試又有何妨呢?
這么多日下來,藥已經(jīng)見底了,自己臉上的疤痕也淡了七七八八,只等著恢復(fù)如初給華連一個猝不及防的驚喜。
想到此處,清蓮的唇角不由自主的彎了彎,笑的清澈純凈。
華連奇怪的皺了皺眉頭,不理解清蓮此刻的走神。
“咳咳”
華連輕輕的咳了一聲,將神飛天外的清蓮拉了回來。
清蓮忙不迭地低下了頭去,輕聲道:
“回殿下的話,清蓮前些日子遇著了一個熟人,心中惶恐不安......”
“哦?說來聽聽。”
這也并不是清蓮隨口所言,前些日子,她去兵部調(diào)度隨著李書出使的侍衛(wèi)時,竟看到了一位年輕的公子。
十歲左右的模樣,乖乖巧巧的拎著一個食盒,給自己夜深未歸的外祖父送晚膳。
令清蓮心中一動的是那個小公子的容貌,與自己記憶里的那個奶娃娃眉眼有九分的相似。
曾經(jīng)的回憶如潮水一般涌來,父母的,弟弟的,屠夫的,還有那把寒光閃閃的刀......
她明里暗里打聽,原來那是前些日子才上任的兵部尚書的外孫,無父無母的養(yǎng)在外祖家,倒是和屠夫所說的對上了。
只是沒有聽說過他幼時走丟的事情,年歲也有些不對。
可是那雙眼睛,那模樣,實(shí)在是和記憶里的太過相似。
究竟是自己記錯了,還是確有其事,困擾了清蓮許多日子了。
清蓮將往事娓娓道來,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她可以模糊了自己和屠夫那一樁有名無實(shí)的婚姻,以及自己曾經(jīng)朦朧的情竇初開。
華連聽著倒沒有多余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說道:“你記得沒錯,當(dāng)年你照顧過的那個孩子的確是如今兵部尚書的外孫?!?p> “啊?”
清蓮下意識地驚呼一聲。
“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華連眉眼沉了沉,眼中有清蓮從不敢看明白的黑色漩渦:“因?yàn)楫?dāng)年還是本殿看穿了他的身世,將他的消息告訴了當(dāng)年的寧遠(yuǎn)侯,也就是如今的兵部尚書。
甚至,他能以一把年紀(jì)坐上他并不熟悉的兵部尚書之位,也是本殿想要再賣的一個人情?!?p> 雙眸黑的深不見底,卻牢牢地迫視著清蓮,華連唇邊那一點(diǎn)若有似無的笑意消失的干干凈凈,幾乎冷漠的盯著此刻清蓮面上的神色。
口中苦澀,清蓮腦袋里“轟”的一聲炸開了。
無意識的眨了眨自己的眸子,腦子卻已經(jīng)飛快地將前因后果想的明白。
當(dāng)年,不是姜雨嫣看中了自己的容貌,而是殿下看中了自己可以為她所用,所以自己的去與留,生與死才自始至終都是殿下在操控。
所以,因?yàn)楫?dāng)年自己的抗拒,小娃娃的身世和行蹤才會被暴露。
也就是說,屠夫之死,是自己的錯......
不,確切的來說,是殿下,是殿下的推波助瀾,是殿下的不擇手段,是殿下從一開始便計算好的棋局......
屠夫的生死是促成自己無處可去,只能投奔殿下的理由。
“殿下,清蓮,我,我真的有這么重要么?”
喉嚨里的干澀撕扯著她的唇舌,清蓮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有!”
華連盯著她的眸子,斬釘截鐵地回道。
這么多天,清蓮終于從華連的口中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話,可是心中卻再無半點(diǎn)旖旎情懷,全是一片又一片的苦澀。
“既然你問了,本殿不想再瞞著你了?!比A連的聲音鈍鈍的,像是一把利刃插回了刀鞘當(dāng)中,冰涼涼的貼在肌膚上:
“如果你因?yàn)檫@件事而恨本殿也無可厚非,只是,這恨到底有多濃烈,清蓮,你自己要想清楚?!?p> “到底值不值得你恨得殺了本殿......”
望著清蓮一躍而上的身影,華連默默的將話在心里漾開。
這一次,本殿希望你不會出現(xiàn)在皇宮里......
“滾開!你這個孽子!”
京城幾里地外的軍營里,尚老將軍一把將尚鋒手中的藥碗掀翻在地,雙目充血,死死的盯著自己寵愛了多年的兒子。
尚鋒也不惱,甚至溫柔地替尚老將軍捏了捏被角。
“父親,您如今病著,良藥苦口利于病,您還是不要鬧老小孩的脾氣了,乖乖的把藥吃了,才能早點(diǎn)好起來??!”
“你放屁!”
這是尚老將軍第一次在尚鋒面前爆粗口,展露出多年沙場血性的一面,從前,他一向是一幅慈父的模樣。
“若不是你,我會病?兩國交戰(zhàn),你把我毒倒,又假傳圣旨,將將士帶回了京城是想要干什么?”
尚鋒笑得更加溫和了:“毒倒?您是對我寵愛有加的父親,又親自將我?guī)г谏磉厷v練,人人都知道你打算讓我這個最受寵愛的兒子接手將軍府,兒子有什么理由要這樣做呢?”
多年來父慈子孝的坊間傳言倒是成了如今尚老將軍的一把枷鎖,他即便是將真相說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的。
更何況就如尚鋒所言,他也沒有想明白尚鋒這么做的原因。
就算是想要他將軍府的權(quán)力,可這權(quán)力早晚都是留給他的,他在著急什么呢?
又或者是誰在著急呢?
姜雨嫣?
還是......
殿下?陛下!
這些日子,皇宮里實(shí)在是太不太平了。
先是皇后娘娘閉宮不出,連接待他國王子的大事也是皇貴妃娘娘代為操勞,再是猞猁國大王子之死。
而見過猞猁國大王子尸體的只有翰林院的李書和薛連兩人。
李書出使猞猁國,可這李書分明是殿下在皇帝面前有意提起的。
薛連跟是他親眼所見,與殿下有拉拉扯扯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殿下的影子。
而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還是殿下名義上的駙馬!
“殿下,殿下要做什么?”
尚禹并不是蠢笨的人,能在多疑的皇帝手下有自己獨(dú)一份的信任和恩寵,自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只要抓住了其中一點(diǎn)線索,抽絲剝繭,尚禹似乎是窺見了上位者的一點(diǎn)機(jī)密,可又是霧里看花,水中探月,看不真切。
尚鋒緩緩展開一個冷毒的笑容,果然如殿下所言,只要自己的行為反常,尚禹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也不過是早或晚的事情。
就如自己下毒,就如此刻。
“父親,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能看明白人心,可是此時此刻你還是蠢笨一點(diǎn)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