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1886年的巴黎（4）

　　十天的時間還是太過短暫了一些。

　　十二首超級技巧練習(xí)曲中，比較為宋惑熟悉的《風(fēng)景》，《英雄》，《狩獵》，《回憶》，《追雪》。

　　不談意境那種對宋惑目前來說還虛無縹緲的東西，感情上拿捏得當六七分，技巧上能復(fù)現(xiàn)李斯特衰老期的八九分。這幾首練習(xí)曲也算是彈熟了。

　　至于剩下的七首，宋惑也能勉強穩(wěn)定流暢彈奏出來，但質(zhì)量的確不能保障。

　　宋惑更擔心的，不是自己能否完成任務(wù)，拿到獎勵的問題。

　　李斯特的身體狀態(tài)越來越差，肉眼可見的，他的精神越來越差，整個人也越來越萎靡。

　　他整日在睡眠中度過的時間遠超過清醒的時間，這位仗著鋼琴技藝向世界展露獠牙鋒芒的王，如今真正地迎來了自己生命的末期。

　　巴黎的四月，太陽并不和煦，風(fēng)也帶著些許凌冽，李斯特躺在搖椅上，怔怔地看著窗外林蔭大道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人潮。

　　他仿佛看到1811年匈牙利的雷汀，破舊，活力，叛逆性與順從性隨著自由而盛行。浪漫主義復(fù)古的貴族服飾重新變得臃腫而束縛了女性美的多樣性，李斯特十分欣賞女性開領(lǐng)長裙顯露的豐腴體態(tài)與纖柳腰肢，但千篇一律便讓人煩惱。

　　“老師，來吃午飯了?！?p>　　每天，宋惑都會為李斯特做好三餐，簡單營養(yǎng)不會傷胃的餐點讓李斯特挑不出任何毛病。

　　李斯特看著桌上的單調(diào)食物挑了挑眉，比起他這個圣方濟各教的神父，宋惑每日都能承受這樣食物單調(diào)性的堅韌性格，更像一個受難者與傳教士。

　　所以，哪怕已經(jīng)厭倦了柔軟面包的單調(diào)滋味，李斯特也不多說些什么。

　　比起這個，他更在乎自己清醒的時刻里，宋惑為他展現(xiàn)出的于鋼琴上的進步，他熱衷的欣賞著這個東方人的鋼琴技藝，雖然他起步晚了……大概幾十年的時間。

　　吃過了午飯，血液用于消化食物，李斯特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困頓，他裹上一層溫暖的羊絨毛毯，躺在躺椅上安心闔上眼睛。

　　“別忘了演出服，沒有一身合適的服裝，你就好像在赤身演出?！?p>　　李斯特的最后一句話十分輕微，被收拾餐具的宋惑聽到了，他將餐具放到水槽中先泡上，愣在原地，差點闔眼睡著。

　　藉由駢槽水流堆成的小河倒影將他的臉色展現(xiàn)出來，掛著長時間練習(xí)未曾休息的疲憊與憔悴，臉上的胡須也瘋狂生長，占據(jù)著一席之地。

　　這樣子肯定是不能外出見人的。

　　將自己打理了一下，雖然時不時會打個哈欠打破那份靜謐美好的形態(tài)，但看上去終于不是一個要么縱欲過度要么是個游手好閑的酒鬼的樣子了。

　　小心翼翼離開房間躡手躡腳關(guān)上房門，臺階寬大扶手下鏤空黑漆金屬雕刻著各種花紋。

　　宋惑走出那棟小樓建筑，漫步在浪漫主義盛行的19世紀末葉的巴黎。

　　紡織業(yè)由機械代勞的最為徹底，但傳統(tǒng)的紡工并沒有消失，而是以“高端”“精品”的面目得以留存，當然，也的確是有如今的機械精度還沒有那么高，容易出現(xiàn)疏漏的原因。

　　洛可可與巴洛克風(fēng)格并存，各色存在的精美服飾出現(xiàn)在首飾店門口停駐的馬車上下來的貴族夫人們身上。

　　宋惑只看了一眼就撇過，為什么這些貴族夫人的領(lǐng)口開得這么大，導(dǎo)致稍微描寫細節(jié)都是一場挑戰(zhàn)，這些貴族夫人真是不知道體恤作者讓作者好好水字數(shù)的人。

　　濃蔭如蓋，淺藍偏灰的天空已經(jīng)有了些許工業(yè)化后遺癥的端倪。

　　“系統(tǒng)？”

　　遇事不決，可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也裝著借春風(fēng)而來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我在?！?p>　　宋惑：“別COS齊先生了，能否請系統(tǒng)小姐告訴我，附近的裁縫鋪在哪?！?p>　　系統(tǒng)有些委屈：“那你也別學(xué)陳平安啊！從前面十字路口右拐的第三家無名店鋪就是?！?p>　　陳平安是宋惑前世喜歡看的一本小說的主角，和之前的太監(jiān)貓一樣，這本書的作者也是個太監(jiān)慣犯，素有“太監(jiān)總管”一說。

　　齊先生也是書中的一個人物。

　　所以，宋惑和系統(tǒng)用這本書的一個梗玩到飛起。

　　順應(yīng)著系統(tǒng)的指點，宋惑來到了那家裁縫鋪前，他推開了大門，衣服面料與油布的味道撲面迎來，工作臺上，只有一位穿著粗麻布衣的臉上綴著十幾粒雀斑的少女在工作，踩著縫紉機縫制著前片。

　　“麻煩您稍等一下?！鳖^也不抬的少女認真的對待著手中的工作，等到一圈細膩針底縫制好，她才抬起頭。

　　一個迥異于她所認識的所有男性的面孔讓她感覺驚奇，這種柔和的面容宛若女子一樣但堅毅得多，她是天生的好裁縫，精密的眼睛將男人的身材掃量過一眼便大致知道了男人的細致體型。

　　“您好，我來訂制一件演出時用的正裝，嗯，要求會特殊一些，黑色衣服主體與槍駁領(lǐng)，需求有三個口袋，一個在左胸上?！?p>　　少女反應(yīng)過來，她重新變成了一位專業(yè)裁縫，面對客戶需求的內(nèi)容，她一一記在腦海。

　　“哦，你可以叫我宋。如果有空的話，現(xiàn)在來量體嗎？面料可以用澳毛嗎，我想，雖然它制成的衣服的確不易保養(yǎng)，但最為體貼得當，也更舒服一些?！?p>　　少女露出一個驕傲又狡黠的笑容，她的手上沒有拿出軟尺與直尺，只是起身繞在宋惑的身邊，從肩膀掃量到胸腹，雙腿，以及后背。

　　她已經(jīng)在腦中勾勒出眼前男人的形體所需訂制服裝的尺寸，絕對與眼前的男人身材絲毫不差。

　　“宋先生，正如我不知道你來自什么地方，會有這么精致的面容一樣——雖然，我覺得我的雀斑也很可愛。事實上，舒蕾雅制衣一直是不用量體裁衣的，只用看一遍就夠了。您的要求雖然特別，但也簡單得很。只是澳毛這種材質(zhì)限制，會貴一些，大概需要一百六十法郎。預(yù)計工期是四個星期?！?p>　　少女舒蕾雅的底氣就是她來源于近乎本能般敏銳準確的直覺，她一向如此驕傲而敏感，哪怕被許多人說成沽名釣譽的行為，或是一種變戲法的小把戲，她仍舊仰仗依賴著自己的直覺裁衣。

　　她揉了揉自己亂糟糟的頭發(fā)，只是對眼前男人說的一句話頗為感興趣。

　　“宋先生，你說你演出時用，那么，你用什么樂器？是小提琴，是薩克斯，還是短笛？”

　　少女舒蕾雅儼然十分尊敬樂器演奏家，她眼中帶著崇敬的小星星，與她十六七歲的年齡相對應(yīng)的，是她物質(zhì)貧瘠之外保留的對精神藝術(shù)上的向往。

　　宋惑搖了搖頭，回復(fù)了少女的問題：“錢并不是問題，只要成衣效果好就行。啊，雖然我還沒能達到上場的需求，但我的確是一名自封的鋼琴演奏家。”

　　少女舒蕾雅原本十分高興，但她突然就岑寂下來，有些沮喪?！跋壬上疫@里沒有鋼琴，不然，真想聽你彈奏一曲。畢竟，演奏會的門票太貴了，我也沒有一個夠資格邀請我去的貴族朋友。以后也不太會能有給你捧場的機會。”

　　宋惑看到了店面一旁堆積的紙板，笑著說：“誰說沒有鋼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