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腳步沉沉,柳微之也知道,薛瑯的事多少讓她不安心。
眾人都說英國公這個兒子生了不如不生,長子頑劣,次子倒是個可造之材只是在外游歷,這兩年并不在京中。
柳微之回京之后,這一年里也沒少聽說薛瑯的荒唐事,的確不是什么行得正坐得端的人。
但當初聽幾個進宮伴讀過的世家子女提過,謝梓材從小癡憨,那時候宮中權宦勢大,薛皇后與他們又勢同水火,在皇后不經(jīng)意之處,謝梓材活得并不那么暢意。
而那時候的薛瑯,就是時時刻刻跟在謝梓材身邊的保護傘。他這才想得通,按照謝梓材的個性,為何會一次次搭救惹事的薛瑯,這份情意遠比外人看來要真摯實在許多。
縱然薛瑯是個惡人,傷盡天下人,謝梓材卻永遠是他要保護的人,這份情她就是一次次償還著。
午后皇帝突然叫了侍者來喚謝梓材去覲見,這幾日何空游回來了他倆倒是少見了許多。
一踏進紫宸殿便見到了高放安跪在當中,而何空游正站在皇帝身側點茶。
她才行完禮,高放安見到他便立刻又行了個禮,她故作糊涂去拉扯他道:“高尚書做什么呢?”
高放安一抬頭赫然就是兩道淚痕,嚇得謝梓材手都松開,他差點跌下去,而后他痛心道:“殿下……老臣愧對殿下啊!老臣枉為人臣,竟管不住家中的人,干出了有違律法的事,一個不留神還差點害慘了殿下啊!”
何空游忙勸慰了兩句,聽他們一來一回之間,也知道是為了那箭矢的事。
這意思就是否認那箭是他們派人射出去的了。
她正在愣神,何空游突然走過來牽起她的手看著高放安道:“你是多少年的老臣了,你的忠心陛下和殿下那么多年都是看在眼里的。這事情既然柳休將軍已經(jīng)查出來了,如今你們高家卻拿不出證據(jù)以證清白,總歸是對不住殿下。殿下就是想信你,也沒有辦法為你開脫啊?!?p> 她心里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了,感受到何空游的體溫都是一陣反胃。
高放安又擦拭了眼淚對著皇帝道:“負責采辦的人雖說是我高家的人,可是平素與我來往并不多,起先老臣糊涂,覺得該立刻與他劃清界限才能清白,是以從頭至尾老臣也是不置一詞。如今種種污名紛紛落來,老臣這才發(fā)覺此前實在是大錯了!”
“什么污名???”她疑惑問道。
經(jīng)何空游的口她才知道高放安如今鬧出這一出是為了什么。
上午下了朝,他的轎子迎面撞上了柳休,兩人就在那街市上斗嘴起來,柳休雖是武將,可畢竟世家出身,又是得理不饒人,就差直接說高放安是叛國逆賊了。
這也不算完,他的四子正在禁軍中任職,這幾日皇帝也在禁軍中給柳行之找了個差事。雖然高放安說柳行之有意報復,在禁軍操練中打傷了他第四子,可謝梓材心底卻只有冷笑。
“啊?那高四以后是不是都不能習武了,要不改做文官算了?!?p> 聽高放安將自己兒子的傷勢得那樣慘烈,謝梓材故作惋惜道。
皇帝咳嗽了兩聲才緩解了些尷尬。
這個兒子可是高放安培養(yǎng)起來要接過高家在禁軍中的勢力的,果不其然他臉色一僵,又說多謝她掛念,也就是要多花些時日休養(yǎng)罷了。
“老臣今日來,只是想請陛下給老臣一個機會,既然此事由我高家起,我便一定要為自己掙得一個清白!老臣請陛下讓老臣來徹查此案,必定給陛下和殿下一個交代!”
果然。
謝梓材登時瞪大了眼睛扯著嗓子道:“可是這件事交給柳休叔父了,你這老頭怎么又想跟人搶功勞呢?”
“不得無禮。”皇帝皺眉呵道。
她指著高放安,氣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了:“我就不,我不想給他查?!闭f著那眼角又積了一些淚光。
何空游眼波流轉,緩緩放下她的手就走到皇帝身前道:“高尚書的確是有心,陛下不好辜負老臣忠心。我聽聞最近因為北邊寒災,軍中事務繁雜,柳休將軍亦是繁忙,恐怕亦無力再操持此事?!?p> 謝梓材上前就拉開何空游,差點將她推倒道:“他有沒有力氣你就猜得著了?”
她踉蹌幾步也是極力忍耐才沒有露出不悅神情,笑道:“我知殿下對此事亦是有擔心,畢竟是高家下頭的人做出了這樣的大逆之事,高尚書再怎么說也有嫌疑?!?p> 皇帝點點頭,此刻對謝梓材方才的舉動已有不滿,皺眉道:“那你說說想怎么辦?”
“臣覺得,不如此事就交給高尚書,”謝梓材跺了跺腳,何空游立馬接著道,“再由臣和柳休將軍來從旁協(xié)助,這樣既是照拂高尚書一片誠心,也不至于使里面出現(xiàn)什么徇私之事?!?p> 謝梓材還是連聲說不肯,之事她方才舉動已讓皇帝不悅,那二人再說幾句,皇帝也真就答應下來。
她黑著臉走出了紫宸殿,本來差點大哭,還被皇帝呵斥一句才打住。
她氣沖沖就走遠了,秋吟急忙跟上輕聲問道:“是為了何事?”
“高放安要自己查那羽箭的事,”她仍舊疾步,至東宮周遭輕聲道,“柳休和柳行之動手倒真是快。就是不知道高放安那個兒子究竟傷成什么樣了。”
見她一副看笑話的樣子,秋吟也低下頭微微彎起嘴角。
“何空游身邊的人交代好了嗎?”她又問道。
“那人已經(jīng)從外地回來了,我同他交代了幾句,他已經(jīng)應下了。”
謝梓材松了一口氣,從這皇宮空中看出去,倒是感慨萬千。
“你說,要是母親知道我現(xiàn)在反過來還要去求一個宦官,是不是得氣活啊。”
秋吟不語,時移世易,都不過是權宜之舉罷了。
謝梓棠才去見過高放安,回到績遠公主府的時候遠遠就瞧見了一個不安的身影。
“你不在軍營里,倒是惦記起看望我了?”她叫人上了茶水,謝梓相卻是看也不看直直走到她面前。
“母親還是不肯去請旨嗎?”他皺眉問道。
謝梓棠本就有些煩心,將剛捧起來的茶碗重新放回案上:“母親和外祖已經(jīng)說得直白了,與賀家的婚事必然是成不了的?!?p> “可是母親明明說過會幫我……”
“阿相!”謝梓棠皺眉喝道,“母親說要幫你,可是你也明白,這些事情哪里就是她一個人就能做主的呢?”
“我明白,但……”他仍舊不愿死心。
謝梓棠見狀只得輕聲安慰道:“當年謝梓材和她母親說你推了她入水,母親無法,主動將你交了出去免去更重的責罰,你二人自此才分別這么多年。薛氏死后,也是因為這層芥蒂,父皇放著已經(jīng)貴為貴妃的母親不冊封,反而提拔只是淑妃的當今皇后。母親已經(jīng)為你做了許多了,你不能再像從前那般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