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生活就像一團麻

　　賀蘭瀟是個講信用的人，既然答應了積蘇不把釘子的事兒告訴蘇任平，他就絕對不會對蘇任平說一個字。

　　但是，他又沒答應對所有人都不能說這事兒，所以，跟晴方隨便聊聊，也不算違反約定，對吧？

　　至于晴方聽了會跟誰說，那就不是他賀蘭瀟的問題了。

　　而晴方又沒跟積蘇有什么說或不說的約定。

　　所以，晴方便將她從賀蘭瀟那里了解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說給了蘇任平。

　　但是，這個消息的信息量實在有點兒大，以至于蘇任平在與晴方分別后，一路慢慢往回走的時候，還沒有將其中關節(jié)理的太清楚。

　　“你總算回來了！”

　　“嗚嗚嗚……”

　　耳邊身畔傳來的憤憤聲和可憐巴巴的哀鳴，終于將蘇任平拉回了現(xiàn)實。他定定神，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又下意識地走回了美食店，而不是南市口的出租屋。

　　也得虧回來了，不然一直在外頭“放風”的細雪和釘子就得在大街上凍一宿了。

　　蘇任平趕忙開了門，放兩只動物進去，又將封上的爐火弄旺了些，好叫一驢一狗從幾乎凍僵的狀態(tài)緩回來。

　　爐火所帶來的暖意融融，很快就充滿了整個小店。小狗釘子舒服地哼哼了幾聲，趴在蘇任平腳底下，瞇著眼睛睡著了。

　　“這傻狗，真有夠沒心沒肺的。”細雪搖搖頭，忍下一個哈欠，“就它這樣，怎么看也不像是被驅役精心調教過的釘子啊?！?p>　　“它不是釘子。”一直坐著灶前發(fā)呆的蘇任平幽幽道。

　　“嗯？”細雪看向蘇任平，只見自己的這位老朋友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灶膛里跳動的火苗，眉頭緊鎖，一臉的茫然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兒了嗎？”細雪趴近一些，問道。

　　“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兒亂，”蘇任平往灶膛里丟根木柴，道，“要不我跟你說說，你幫我捋一捋？”

　　有時候在腦子里亂成一鍋粥的事情，從心里掏出來，脫口而出的時候，反倒容易理清楚一些。如果又恰好有一個旁觀者清的朋友適時提點一兩句，那更是會讓人豁然開朗。

　　蘇任平就很慶幸細雪這位驢朋友，在關鍵時刻還是比較靠譜的。借著和細雪的分析，蘇任平終于讓自己從混亂不滿的情緒中，理出了一條還算清晰的線。

　　從這一團亂麻中抽出的線，其實可以分作兩頭。

　　第一頭，是蘇任平最為關心的“釘子”。

　　積蘇和青嵐、賀蘭瀟一起，因為暗道而意外發(fā)現(xiàn)了隱藏在喚醒廣場地下的斗一場子，并在那里意外碰到了凌霜。

　　凌霜承認美食店里的那只小狗是她放進去的，烤乳豬里的毒也是她準備的。

　　但是，積蘇對于小狗就是釘子的推測，卻被凌霜一口否定了。

　　那小狗雖然的確是凌霜特意挑選出來的，但它卻根本沒有經(jīng)過訓練。凌霜選它，正如積蘇所說，只是因為它長得像他們小時候養(yǎng)的那條老狗。

　　它被放進美食店，只不過為了喚起積蘇對往日的記憶，喚起積蘇的“骨氣和血性”，幫助積蘇重新獨立起來。

　　凌霜希望，積蘇會因此幡然醒悟，離開美食店，離開蘇任平。

　　所以小狗不是釘子。

　　真正的釘子，是積蘇。

　　釘子的發(fā)動，的確是需要特定的條件。這個條件也許是一句話，一個單詞，也許是一件物品，或者一個動作等等……一切均有可能。至于能觸發(fā)積蘇成為刺殺蘇任平的“釘子”的條件，凌霜仍不肯說。

　　因為在她眼里，積蘇始終執(zhí)迷不悟。

　　既然積蘇不肯離開蘇任平，那么凌霜也便不會解除積蘇身上被“楔下的釘子”。

　　如此，執(zhí)意留下希望保護蘇任平的積蘇，反倒成為了埋在蘇任平身邊的“定時炸彈”。

　　對于積蘇來說，這將是種怎樣的折磨啊。

　　蘇任平與凌霜只有一面之緣，本以為她也和晴方一樣是位颯女子，沒想到，這位颯女子做起事情來的狠絕，實在是令人膽寒啊。

　　“你知道嗎，”蘇任平緩緩道，“當時下到烤乳豬里的毒，就是經(jīng)的積蘇的手?！?p>　　“什么？”細雪驚叫道，“我明明記得當時在小狗的爪子上發(fā)現(xiàn)的毒藥……”

　　“那是積蘇刻意涂在小狗腳上的，為的就是迷惑我們?！碧K任平道。

　　細雪忍不住從灶邊站了起來：“照你這樣說，難道積蘇已經(jīng)……”

　　蘇任平搖搖頭，道：“積蘇完全不知情。他并沒有關于這事兒的一丁點兒記憶，也就是說，他和我們一樣，當時對于小狗就是釘子這個推論，深信不疑。”

　　細雪完全糊涂了：“既然是他干的，怎么可能會沒有記憶？這難道不是他為了迷惑……?。　?p>　　小毛驢終于像想到了什么，驚道：“難道，那就是積蘇當作‘釘子’被觸發(fā)的情況？”

　　蘇任平沉著臉，點點頭。

　　細雪在原地踏著小碎步，轉了幾個圈，語氣也控制不住地重墜了起來：“已經(jīng)被觸發(fā)過……可積蘇卻毫不知情……但只是下毒，并未直接要了你的命……啊，這個凌霜心可真夠狠的！”

　　蘇任平絞著雙手，一時并未言語。的確，凌霜的確夠狠。她不僅要定了蘇任平的命，而且還要用“釘子”的方式，讓這種無法預料的生死威脅高懸于蘇任平頭上，像極了玩弄獵物于股掌之間的猛虎。

　　她似乎還嫌這不夠，更是將積蘇置于艱難的抉擇之境，逼著自己的童年玩伴要么傷人傷己。

　　她把自己當成了審判者，冷酷無情。

　　無怪乎積蘇要玩失蹤呢，這大概是少年所能想到的，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可是，只要“釘子”還在，他再避而不見，也終究會像之前的下毒一樣，在無意識之中殺死蘇任平，再留下一片無盡的悔恨給自己。

　　如果不想傷害蘇任平，也不讓自己悔恨，似乎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自殺。

　　蘇任平心頭突的一跳，握著的手指指甲，深深嵌進了掌心中。

　　積蘇是個認真的人，容易鉆牛角尖走上絕路。但也幸虧他是個認真的人，從不愿意讓自己給旁人帶來麻煩，這決定了積蘇一定會認真地完成冬日祭的慶典表演，所以，至少在慶典表演之前，積蘇暫時還是安全的。

　　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想挽救想改變這荒謬的命運，也就只有從現(xiàn)在到冬至之前的短暫時間了。

　　滿打滿算也不過是兩周時間。

　　細雪不知道蘇任平在想什么，只看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遲疑一下，問道：“蘇任平，我有一點不太明白?！?p>　　“什么？”

　　“我記得積蘇說過，釘子都是經(jīng)過嚴格的特殊訓練才能被派出來執(zhí)行任務，而且都是不會被引起注意的動物……但積蘇是人??！他又沒有經(jīng)過釘子的培訓，怎么可能突然就成釘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