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來了
獨坐深山中,慢品清茶香,靜靜感受“光彩沉沉萬木西,青空圍出釀胭脂”的美景,是楚墨為多年來,從未做過的事情。
小臂放在石桌上,下巴枕在交疊的手上,滿園的光,從亮橘慢慢變成青紫。
不遠(yuǎn)處放學(xué)的孩子們,紛紛嚷嚷的跑來圍著他繞個圈,好奇又羞澀的打量一眼,之后迅速跑遠(yuǎn)。
清風(fēng)逐漸轉(zhuǎn)冷,天色逐漸清灰,周遭慢慢安靜下來,唯有桌上煮水的銅壺,還在滋滋冒著白煙。
時光之美,有時候是你靜下心,看著他慢慢游走。。。
“原來這里的時光,會讓心變得很安靜。從前我總是追逐著時間,爭分奪秒是準(zhǔn)則,更是信條,可你卻想讓我知道,生命的葳蕤是沉靜的去守護(hù)?!薄?。。
楚墨為站起身,伸展了下身體,幾個小時的獨處,于山野清風(fēng)之間,他洞見了自己的心,更深究了她的意。
你說放下就回去,在這里,更看得清自己,又如何放下?
或許你根本沒想過放下,你只是在藏。藏起你的初心,藏起那些暖心動人的瞬間。
如今我來了,我愿意等,等風(fēng)來、等花開、等你再看到我。
等一個人苦,藏一個人更苦吧。
不過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換我,換我去追逐,去守護(hù)。
白芷青,你再也藏不住了。
“老師”,嘎嘎的到來,打破了沉靜。
楚墨為看著他,臉上泛起了柔和的笑。
“這些飯菜是支書讓我拿給您的,白老師的也在里面,好像是不順利,大人們都去幫忙了”,嘎嘎紅著臉,怯怯地說;
“要不要我去看看,我是醫(yī)生?!保珵樯焓纸舆^一個木質(zhì)有提手的三層圓形食盒。
“醫(yī)生呀!”,嘎嘎看著楚墨為突然眼睛亮了;
楚墨為伸手摸摸和他差不多高少年的頭,說:“怎么想當(dāng)醫(yī)生?”;
“嗯,醫(yī)生可以安邦濟世,救死扶傷!”,嘎嘎突然昂首挺胸的說;
“小朋友,覺悟好高!”,楚墨為撫掌大笑的說。
“嘎嘎”,余暉中,半身染了血污的白芷青,由遠(yuǎn)至近的走了過來;
“嘎嘎,明天下午再補今的課吧,我要累死了?!保总魄嗾f著就往自己屋里走;
“白老師,您朋友。。還有飯。。。”,嘎嘎跑過去拉住她說;
“朋友?”,白芷青再一次轉(zhuǎn)身看了看石桌旁的楚墨為,再轉(zhuǎn)頭看嘎嘎,然后再轉(zhuǎn)頭看楚墨為,之后指著石桌旁的人,沖著嘎嘎說:“你看的見他?!?;
嘎嘎咽了咽口水,狂點頭。之后看看楚墨為,再看看白芷青,覺得太詭異了,沒說話直接跑遠(yuǎn)了。
白芷青這下愣了,她覺得自己突然放空了,聽不清,也看不見,呼吸有些急促,眼前模糊的人影越來越近,突然腳下生風(fēng),轉(zhuǎn)身就跑進(jìn)屋去。
伴隨著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門聲,楚墨為停下了腳步,孤零零的站定在冷風(fē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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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時后,已經(jīng)換了衣服,收拾干凈的白芷青,出現(xiàn)在石桌旁。
楚墨為趴在石桌上,聽見聲音,抬起眼,下巴依然枕在手肘上,用楚楚可憐的眼神看著白芷青,那模樣跟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
她本來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設(shè),可走過來第一眼就看到這樣的楚墨為,覺得自己一定是看花眼了,又仔細(xì)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是一陣哀嚎,這人是瘋了嗎?這什么表情?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是我姐姐讓你來的吧,你明天就回去,我會和家里說的,不會再去煩你。”,白芷青鼓起勇氣,目無波瀾的說;
楚墨為直起身體,雙手托腮靠在桌上,眨著無辜的大眼睛,聲音充滿著柔情,嘟著嘴說:“我餓了,今天一大早就出發(fā)過來,折騰一整天,還在這兒吹了半天的冷風(fēng)。”
白芷青看著男人嘟起來的嘴,還有那忽閃的大眼睛,猛的就后退了一步,搖了搖頭,覺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了,誰來告訴我,這人是吃錯藥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楚墨為看著女孩那如坐針氈的樣子,眼中閃著笑意。
說實話,要不是剛白芷青就那么把他晾在原地,給了他思考的時間,還真不知如何打破兩人之間的尷尬。他太了解這些招數(shù)的厲害,這可多虧了言傳身教的白老師呀。
“去屋里吃吧,現(xiàn)在的天氣,早晚還是冷的。”,白芷青拿起石桌上的食盒,一溜煙的進(jìn)火房去了。
第一次化身楚嬌娘的男人,看著落荒而逃的女孩,低低的笑出聲來,原來小白狐也有招架不住的時候。
火房里是個L型的屋子,緊靠門的是三個柴火灶臺,兩個大的,一個小的,然后是柴火堆、水缸,中間正對門的是長長的灶臺,上面有清洗的水槽,各類小型廚房電器,再向里,有兩張長桌,每一張長桌可以坐10多人。
屋里生著火,一進(jìn)去熱氣蒸騰,和屋外完全是兩個天地。
飯菜已經(jīng)都擺出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盛菜的瓷盤都有很特別的花紋。
楚墨為進(jìn)去的時候,白芷青已經(jīng)在悶頭吃了。
他在她對面坐下,她低著頭,好似沒看到他一樣,鼓著腮幫子吃的跟個小白鼠似的。
曾經(jīng)他們也是這樣面對面一起吃飯,白芷青總是看著他笑,不停的給他夾菜。。。
回憶帶來的更多是心痛,絲絲縷縷的疼和眼前的她重疊,是呀,她給了他太多的美好。
他端詳著她,突然眼露精光,嘴角輕揚。
“楚墨為”,白芷青實在是忍不住了,沒好氣地瞪著他。
“嗯?”,他笑盈盈的壓著嗓子發(fā)出了一聲嗯,這聲音太膩人了,白芷青覺得后背像被人輕輕的抓撓著,四肢百骸都鉆心的癢。
“能不能好好吃飯”,她極力壓抑著心里的異樣;
“我都沒吃過,就看你夾什么我就夾什么,誰知道這么湊巧,都和你碰在一起了,這不能怪我呦。”,楚墨為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迎上白芷青的視線;
白芷青一下看癡了。。。
這男人長得實在是太好看,那么白凈,還標(biāo)準(zhǔn)鵝蛋臉、劍眉星目、長睫毛,高鼻梁。。。白芷青、白芷青,你干嘛呢?就是長得好看而已!你傷的還不夠嗎?
“我吃飽了,你吃吧”,白芷青站起身,不打算理會這個耍無賴的男人,逃之夭夭為上策;
楚墨為見狀一把拉住她的手,眨著眼睛說:“我住哪?還有我想洗個澡?!?;
“嗯,我去給你安排”,白芷青低著頭,不敢再看他,心里亂如麻,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被牽住的手;
見她沒有掙扎,并且已經(jīng)方寸大亂,楚墨為意味深長的看了白芷青一眼。
“陪我吃完好不好,我真的好餓。”,男人說著就把女孩拉到身邊,動身在長凳上移開一點位置,伸手?jǐn)堊∷搅艘黄稹?。?p> 吃完飯,把楚墨為安頓在隔壁,白芷青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背靠著門,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這么多年的逃避,一瞬之間都土崩瓦解。
順著門滑到地上,看著屋里昏黃的燈光,似乎她又回到了五年前,那個漆黑充滿血腥味的夜晚,這幾年來慢慢淡去的痛,一股腦的沖向她。
坐了不知多久,門外響起了敲門聲,聲音一聲緊似一聲,將白芷青神魂換了回來。
她摸索著扶著門,一點點的站起來,身體的僵硬讓她一時站不穩(wěn),又努力的夠著旁邊的桌子,勉強站穩(wěn)后,她一抬頭就看到站在窗外的楚墨為,他就站在窗口,一雙眼睛緊縮著一片猩紅。
“開門”,隔著窗戶,楚墨為極力壓抑心疼的沖擊,啞著聲說;
白芷青低著頭,一時不知要如何應(yīng)對,今天發(fā)生的太多事情,都是她難以面對的;
“開門,白芷青,開門!”,楚墨為語調(diào)發(fā)顫卻透著濃濃的怒氣,又一次堅定并大聲的說;
門打開的一瞬間,帶著門外清冷的氣息,他緊緊的抱住了她,再也發(fā)不出一個音,只覺得自己的心像裂開了一般,疼的喘不上氣來,眼底的淚水越積越多,他抱的越來越緊,想把懷里的人整個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里,白芷青覺得自己要被勒死了,她感覺到他顫抖的身體,被迫緊靠著男人脖頸上的臉頰,只感覺有一滴又一滴的冰冷落下。
她抬起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很小聲的說:“太緊了,我要窒息了?!?p> 楚墨為聞聲,趕緊松開懷里的人,仔細(xì)的看著那已經(jīng)被他勒的通紅的小臉,“對不起,對不起?!?p> 白芷青大口的喘著氣,卻還是忍不住的用手細(xì)細(xì)擦去男人臉上的淚水。
她覺得眼睛很酸,可是卻沒有一滴淚。早在五年前的那個夜晚,她就失去了哭的本能,這些年不管多難過,多難熬,卻從未掉下來哪怕一滴淚。
“你怎么哭了”,白芷青只覺得眼睛酸酸的,可心卻什么感覺都沒有;
“為什么坐在地上?”,又一滴淚順著男人漂亮長長的眼角滑落下來;
“太累了,今天不是幫一個村民接生嘛,好不容出來一個,沒想到后面還有一個,終于生完了,又發(fā)現(xiàn)撕裂的厲害,我個半吊子又縫了好久?!?,她在盡量調(diào)節(jié)氣氛;
“那就早點睡吧,我看著你?!?,楚墨為也知道她多半是在寬慰他;
“我沒事,休息一會就行,現(xiàn)在還早,我一會要去弄點粥什么的,明天早上吃?!?p> “早餐我來弄,現(xiàn)在你去睡。”
“你明早就走,我會和家里說的,你放心吧?!?p> “來之前醫(yī)院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你不走,我也不走,而且我留下還能幫忙看診?!?p> “你。。。楚墨為,你苦學(xué)那么多年,你有你的目標(biāo),這里不適合你,你走吧,真的,我很好,你也看到了,這里很好?!?p> “你都能呆的地方,我為什么不能呆,我不走,今后你在哪里,我就在那里。”
白芷青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只覺得眼睛干澀的厲害,低著頭緊抿著嘴,雙手也緊緊的握起拳頭,心累煩躁的厲害。
楚墨為手上用力,直接把身前的女孩抱了起來。
“你要干嘛?放我下來?!?,突然被抱起的人驚呼一聲,手不自覺的勾住了男人的脖子;
“睡覺呀,不然你還想干嘛?”,男人貼著細(xì)膩柔軟的耳廓,幾乎是輕咬著在說;
白芷青側(cè)了側(cè)頭,她自己曾經(jīng)對這個男人做過太多次這樣的事,如今倒是加倍奉還給她了。
床雖然是木質(zhì)的硬板床,但上面鋪了好幾床上好的棉褥,雖比不上床墊舒適,但也算柔軟。
楚墨為將她輕輕的放倒在床上,還悉心的把鞋襪也褪去。
“要換衣服嗎?我去拿”,滿臉的柔情蜜意,說出的話也帶著濃濃的寵溺,這樣的楚墨為,太醉人,白芷青實在是招架不?。?p> “你知道松香嗎?他是松樹受傷后留下的眼淚,在經(jīng)歷過大自然風(fēng)雨雷電、春夏秋冬的洗禮后,逐漸凝結(jié)而成的,這味道浸染著泥土的芳香、流水的歡樂,可能還有生命的起始,他代表著洗滌、凈化和升華。
楚墨為,我已經(jīng)不在是從前的我了,你能來我很開心,但我太累了。”
“嗯,我知道,所以這次換我,換我來追逐,來守護(hù)?!?p> “楚墨為,對不起,我沒辦法回去了?!?p>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你不需要覺得對比起,我愿意等,等你再看到我。”
“楚墨為,我。。?!?p> “你知道嗎?五年前,我覺得我不過是迷戀你的溫柔和照顧。后來我發(fā)現(xiàn),其實你已經(jīng)長在了我的生命里,你總是在我的世界里安靜的玩耍、學(xué)習(xí),帶我去感受這世間的美好,帶我去海邊曬太陽,粘著我一起吃飯,讓習(xí)慣了孤獨的我,再也不想一個人。
五年里,我也認(rèn)識到自己有多么的迷戀你,迷戀你的笑、迷戀你的依賴,迷戀你對我的渴望,迷戀你在我身邊的那些日子。
我愛上你,是一件多么明顯的事!可直到上周,我才敢承認(rèn),敢面對。
對不起,兔兔,你愛上的其實是個懦夫。”
看著一臉真誠又認(rèn)真的楚墨為,白芷青實在不知如何面對,只能翻身假寐,“我要睡了”。
望著女孩清瘦的側(cè)影,眼睛如深潭一般黝黑。
剛抱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真的輕瘦了好多,抱在手上都沒什么分量,還有剛剛吃飯的時候,他感覺到白芷青的手很冷,說話的聲音也有氣無力的,唇色也是粉白的。
多年的行醫(yī)經(jīng)驗,告訴他,她病了,而且應(yīng)該比看起來還嚴(yán)重,她的躲藏完全是意志力足夠強大,不然估計早就被那只可怕的黑狗吃掉了,而她也一定在服藥,只是這一切,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
“我應(yīng)該早一點來的,我不值得你的保護(hù)?!保呀?jīng)心痛的說不出任何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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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云煙
丘吉爾有一句名言:“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機會就咬住我不放?!? 丘吉爾之后,黑狗(blackdog)便成了英語世界中抑郁癥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