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被顧全大局

　　羅杰站起身，重重地踏著步子，走出書房。

　　他一步又一步，一路不停，徑直走到地牢。

　　他命令地牢守衛(wèi)離開，沉悶的口吻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等到地牢里只剩下，關(guān)押在牢房里的，那些目光呆滯的、嘮叨個不停的、笑著哭的、哭著笑的，阿拉貢戰(zhàn)俘的時候。

　　羅杰如同埃特納火山，他爆發(fā)了。

　　“烏拉卡！你個賤人！沒人性的畜牲！morti toi ！去死吧！

　　“你居然不派援兵，你他娘的居然不派援兵！butti lu sangu ！大出血死了吧你！

　　“你還扣押我的人。Stronzo！垃圾！

　　“還扣押我的未婚妻！pezzi di merda！馬糞！

　　“說啥替我保護(hù)他們，說啥為了大局，狗屁的大局！vaffanculo！我艸！vafanculo ！艸你屁股！

　　“我稀罕你授權(quán)我獨(dú)當(dāng)一面嗎？porco dio！你的上帝是豬??！……”

　　羅杰夾雜著漢語和拉丁語的怒罵聲在地牢里久久回蕩，引得那些俘虜大笑大哭一片噪雜。

　　一時罵一時爽，一直罵一直爽。

　　但罵到后來羅杰肚子餓了，只好離開這個瘋?cè)嗽阂粯拥牡乩巍?p>　　羅杰其實(shí)能夠理解烏拉卡的做法，上位者為了大局犧牲一小部分下位者，這道理他明白，他自己就這么做過。

　　但是這種事情落到自己頭上，而且還是被迫的，這感覺就不一樣了。

　　羅杰現(xiàn)在明白了猶太軍士絕望的心情。

　　但事已至此，還能怎么辦呢？

　　羅杰穩(wěn)住心態(tài)，回到書房。

　　他讓管家安排夏娜、渣羅和翻譯的食宿，并且要求他們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隨行在他身旁，沒有他的許可不得隨意走動。

　　他派人通知多米尼克神父和魯比奧，卡斯蒂利亞的援軍已經(jīng)在集結(jié)，不日而至。

　　羅杰很清楚援軍對于防守一方的作用，哪怕是一支小部隊(duì)，也可以讓困守的人覺得沒有被人拋棄，從而振奮起繼續(xù)守下去的信心。

　　所以他不敢公開烏拉卡不派援軍的消息，連發(fā)泄都只能避開托萊多人，一個人在地牢里罵，關(guān)鍵詞還用中文。

　　他也知道烏拉卡連一支象征性的援軍都不派的原因，她不怕他不死守。

　　別人可能絕望了會投降，他羅杰不會，因?yàn)橥督稻褪撬馈?p>　　羅杰知道烏拉卡很清楚這一點(diǎn)，她吃定他了。

　　羅杰甚至猜想，烏拉卡有兩手打算。

　　如果羅杰守得住托萊多，自然不需要援軍，烏拉卡可以集中兵力，在戰(zhàn)術(shù)上獲得優(yōu)勢。

　　而如果羅杰守不住托萊多，那他會死。

　　烏拉卡就可以宣布，西西里伯爵被阿拉貢人殺死了，那西西里就必然和阿拉貢開戰(zhàn)。

　　那樣，阿拉貢會受到卡斯蒂利亞和西西里東西兩面夾擊，它不得不分兵。

　　烏拉卡就可以擺脫目前的窘境，在戰(zhàn)略上獲得優(yōu)勢。

　　羅杰狠狠地想，這臭女人打得好算盤，怎么算都是她得利。

　　他想著想著，心頭壓下去的氣又冒起來。

　　于是羅杰出門，他去猶太教堂找拉比。

　　拉比在為亡者祈禱，他一邊念經(jīng)一邊哭，淚水沾濕了胡須，隨后被顫抖的胡須灑落在地。

　　羅杰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個老人，他上前摟住拉比的肩膀。

　　拉比把當(dāng)前的一段經(jīng)文念完，然后頭也不回地對羅杰說：

　　“亞巴頓，你還來做什么，要不把我這個糟老頭也帶去你的無底坑吧?！?p>　　羅杰知道拉比喊他“亞巴頓”的意思，在《舊約》的《約伯記》和《詩篇》里都提到過“亞巴頓”。

　　字面意思是指毀滅之地或者無底坑。引申為“無底坑的使者”、“死之暗天使”。（注1）

　　羅杰淡淡地說：“要去也是我去，反正我沒資格上你們猶太人的天堂。（注2）

　　“那些小伙子死得都是有價值的，否則現(xiàn)在的托萊多已經(jīng)是亞巴頓了?！?p>　　拉比哀嘆道：“我知道，我知道......”

　　羅杰沒有和又開始禱告的拉比道別，他離開了昏暗的猶太教堂。

　　當(dāng)晨光再次照亮托萊多，羅杰全身披掛，站在城門上。

　　他左手邊是亨克和另一個諾曼騎士，右手邊是兩個紅頭發(fā)，夏娜和渣羅，背后站著幾個傳令官。

　　他左右看，城鎮(zhèn)民兵和持弩民兵在老兵的指揮下，貼著墻垛站滿城墻。

　　墻上雷石、滾木、叉竿一應(yīng)俱全，數(shù)量充足卻又堆放整齊不影響通道行走。

　　墻上關(guān)鍵的地方，還有專人負(fù)責(zé)熱著鍋里的油，這可比開水厲害多了。

　　羅杰轉(zhuǎn)身看城里，沿著城墻的石道上，老兵、石匠兩個重裝軍士隊(duì)，巨盾持弩民兵隊(duì)，圓盾劍士隊(duì)，作為后備部隊(duì)在休息。

　　他看到魯比奧在城墻上已經(jīng)巡視完，正向他走來。

　　魯比奧向羅杰匯報(bào)：“大人，士兵們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那些阿拉貢佬別想踏上城墻一步?！?p>　　羅杰看得出魯比奧和他手下的老兵對于城墻防御很有經(jīng)驗(yàn)，不需要他事無巨細(xì)地安排。

　　羅杰至今還記得硫磺礦上，自己指揮得有多糟。

　　他想，專業(yè)的事，還是要專業(yè)的人來做才對。

　　羅杰把目光投向城外。

　　圣地亞哥騎士團(tuán)的營地里響起一陣嘹亮的號聲。

　　羅杰撇了一眼背后的傳令官，他想，我是不是也該弄點(diǎn)號角之類的玩玩，這樣似乎指揮起來更有范。

　　羅杰問魯比奧：“我們有號角嗎？”

　　“有的，大人?！?p>　　魯比奧從門樓里拿出一只長號。

　　羅杰看這長號比人的手臂還長，青銅鑄造，有點(diǎn)像根開了喇叭口的槍管。

　　羅杰示意魯比奧演示一下。

　　魯比奧平舉長號，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吹。

　　“嘟~”

　　羅杰看到原地休息的老兵們立刻就站起來列隊(duì)。

　　而新兵們看著魯比奧，有的鼓掌，有的喝彩。

　　有喊：“長官再吹一個。”

　　有說：“不愧是當(dāng)官的，就是會吹?！?p>　　羅杰搖搖頭，新兵們完全不能理解號角的意思，還是缺乏訓(xùn)練啊。

　　他想，看來自己還是得依靠傳令官，想要靠號角發(fā)布命令，短期內(nèi)是不現(xiàn)實(shí)的。

　　但羅杰還是把長號接過來，他嘗試著吹。

　　“噗~噗~”

　　于是他知道這玩意兒也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要吹好也需要時間訓(xùn)練。

　　羅杰沒了興趣，他看到亨克興致勃勃地看著長號，躍躍欲試。

　　他就把長號遞給亨克，由著他“噗嗤噗嗤”地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