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徐家府邸。
獨自待在書房的徐圖收起了白天時的憨態(tài)可掬,翻閱著一本厚厚的賬本,微微觸眉。
燭火之下,徐圖的臉色有些發(fā)白,看上去狀態(tài)并不是很好。
手中是徐家上個月的生意賬本。
從今年開始,徐家的收入便一月比一月低,再這樣下去,恐怕過了今年,大澤首富,就不再姓徐了。
“噠!噠!”
兩聲間隔了一個喘息時間的敲門聲打斷了徐圖的思緒。
“進來?!?p> 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大管家徐志,走進書房,掩好門,踱步靠近,雙手抱拳,舉過頭頂,重重施了一禮。
徐圖沒有去看管家徐志,繼續(xù)翻閱著賬本,當看完賬本的最后一頁,才將頭抬了起來。
“陳興那邊,怎么說?”
“五千兩白銀,兩萬擔糧食?!?p> 徐圖在燭光下的表情,猶如死灰,隨后露出了輕蔑的笑容。
“這個陳興,胃口越來越大了?!?p> 徐圖心中憤恨陳興的貪得無厭,更懊悔自己的這場賭局,輸?shù)氖求w無完膚。
陳興曾經(jīng)乃魔門教眾,后來脫離魔門后來到徐家城經(jīng)商,但時運不佳,賠了不少的錢財。
因為有一身的好本領,經(jīng)商失敗的陳興便召集了一幫窮苦漢子,占據(jù)了一座山頭,成了匪寇,靠截商謀生。
這么多年過去,陳興的山頭日益壯大,頗有規(guī)模。
當初年輕,為了徐家城考慮,同意給陳興錢糧,換取徐家城南北兩條商路的安全。
徐圖沒想到的是,陳興這個土匪的要求越來越過分,從每年的一千白銀,五千擔糧食,增長到了如今的五千白銀,兩萬擔糧。
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這明顯是把他的徐家城,當成軟柿子了。
“城主,天亮之前,白銀和糧食不給送到陳興的山頭,以陳興的性格,明天一定會對我們的商隊出手。”
徐圖一拍桌案,露出一副如狐貍般的笑容。
“城主,你……”
“錢和糧,我們一分都不出,明日陳興想搶,讓他們搶便是?!?p> 徐志面露難色,他在徐圖身邊做事這么久,對于這位城主的作風最為了解。
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算事,畢竟徐家城最不缺的就是錢,可徐圖一旦不想用錢解決,便會走的極端,直接見血。
“城主,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講?!?p> “慧心先生乃是云鶴宗第一長老,在江湖上名望極高,口碑極佳,若以此事算計慧心先生,表面上云鶴宗不會說什么,但總歸會疏遠我們徐家城。”
徐圖輕輕一哼,道:“徐志,你覺得,云鶴宗,還有結交的必要嗎?”
“……”徐志無話,他明白,這位城主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你今天看到了,慧心帶來的那三個徒弟,多半是云鶴宗的中流砥柱,那位已經(jīng)而立之年的覺根,多半會是云鶴宗的下任宗主,這種資質(zhì)平庸之人都能做宗主,云鶴宗是真的沒有未來了?!?p> 徐圖終歸是個生意人,與人交往,不看緣分,只講利益。
“既然沒有未來,何必再做沒有必要的投資,如今可以利用,當然要好好利用。”
“陳興實力雖只有五境,但山中匪眾高達八百,若慧心先生和他的三個弟子,死在了我們徐家城的商路上,城主又該如何?”
徐圖沒有立即回答管家徐志的話,他將桌案上的賬本收好,甩了甩雙袖,聲音低沉。
“死了便死了,和我徐家城有何關系!”
請君入甕,借刀殺人,徐圖的這一步棋可以說下的鋒利。
“……”
徐圖話鋒一轉(zhuǎn),問道:“最近夫人,又去郭止那里了?”
徐志躊躇片刻,說道:“幾乎每隔一天,都會去一次?!?p> 徐圖輕蔑一笑,道:“這個欲望難填的狐貍精,就讓她再享受一些時日?!?p> 徐圖口中郭止,乃是徐家軍中的一位將領,年紀輕輕,四境巔峰實力,頗受徐圖器重,是他們徐家軍中,最年輕的將領。
郭止雖生于貧困人家,但長相卻極有貴氣,當?shù)蒙项伻绻谟瘛?p> 徐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妻子寧如雨和郭止通奸一事,是兩個月前,然而這已經(jīng)不是徐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寧如雨的不守婦道。
徐家城城中子民皆知徐圖害怕自己的妻子,卻無人知曉徐圖根本不近女色,這場遠隔千里的婚姻,也只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步棋而已。
“徐志,你去通知一下,明日護送商隊北行的職責,交由郭止負責?!?p> 管家徐志自然明白徐圖的用意。
“城主,郭止還有用處,現(xiàn)在就殺,不太穩(wěn)妥??!”
在徐圖的心里,寧如雨只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但有時候,水性楊花,傷風敗俗慣了,徐圖的心中難免不惱火。
所以徐圖就只能拿郭止來壓一壓自己心中的氣焰。
“能不能活,就看郭止的造化了?!?p> 大管家徐志了解徐城主,他決定的事情,別人很難說的動,出言相勸這種事,只說一句便可。
“稟城主,還有一事?!?p> “說?!?p> “今日夫人,并未待在房間,而是去了府邸的客房,如今仍然未歸。”
此時徐家府邸的客房只住著慧心長老與其三位關門弟子,還有一位身份低下的宗門挑擔人。
在徐圖想來,這幾人之中,能被自己這個欲望難填的妻子看上的,也就只有那個叫覺根的木納男子。
“慧心的大弟子?”
管家徐志搖了搖頭,道:“不是,而是……那位身穿布衣,腳踩草鞋的云鶴宗挑擔人?!?p> 徐圖一愣,隨即竟仰頭大笑了起來。
徐圖這是被氣笑的。
自己的這個妻子,口味真的是越來越重了。
……
徐家的商隊是在第二天辰時離開徐家城的。
商隊一共十二輛馬車,一百六十余件貨箱,不僅如此,徐圖還特意譴派了五十精銳徐家軍,一人一騎,顯然是對這只商隊尤為看重。
徐圖特意為慧心一行人安排了一輛馬車,慧心長老與三位弟子坐在車廂中,倒也能遮風擋雨,更不用擔心外面毒辣的太陽。
莫辭自知地位不符,與他們四人擠在一個車廂里也挺尷尬的,便自覺與車廂外攥著韁繩的馬夫并肩而坐,一路上看看沿途的風景,倒也悠閑。
隨意和馬夫聊了幾句家常話,得知馬夫為人樸實,也很健談,莫辭便將話題引到了這只商隊中。
“老漢可知這次商隊運的都是什么嗎?”
老漢搖了搖頭,露出了樸實的笑容,甩了甩手中馬鞭,說道:“俺們這種小車夫哪能知道,不敢問,也沒必要知道。”
莫辭點了點頭,隨即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前方身穿甲胄的年輕領隊,問道:“老漢,我們這領隊,你可知是誰?”
“你說郭夫長啊,他可是徐家城中的風云人物,徐家軍最年青的千夫長,別看郭夫長不茍言笑,對待將領們比較嚴厲,對待俺們這些車夫,都是以禮相待,沒什么架子,上一次拉車出行,就是郭夫長帶的隊。”
莫辭之所以問起郭止的來頭,完全是因為剛剛察覺到的一件小事。
這次商隊出行,城主徐圖特意出門相送,他的夫人寧如雨當時也在。
寧如雨那戀戀不舍的眼神,莫辭如今仍然記憶猶新。
不過莫辭在回頭的那一刻,察覺到郭止似乎一直在盯著寧如雨看,并且眼眸流露出的情緒,非常耐人尋味。
如果只是簡單的愛慕,也就罷了,畢竟寧如雨確確實實是一個大美人兒,郭止年紀輕輕,產(chǎn)生情愫那也是人之常情。
可郭止看著寧如雨的眼眸,情緒非常復雜。
愛慕,憐惜,不舍,深情,反正在莫辭看來,兩人明顯有情況。
當然,也不排除是郭止一廂情愿的可能性。
莫辭非常希望郭止和寧如雨是真的有事,昨夜為了安撫寧如雨,講的還算明白,但事情不是這么簡簡單單,就可以解決的。
以莫辭前世的鑒婊經(jīng)驗來說,寧如雨完全就是婊到不能再婊了。
所以寧如雨和郭止之間是很可能有某種見不得人的關系。
一個風騷的狐貍精,和一個癡情女子相比,那肯定是癡情女子更麻煩?。?p> 若寧如雨真是個狐貍精,莫辭這副身軀曾對她的所作所為,也就沒有任何的負罪感了。
想到這里,莫辭認為,昨夜寧如雨給自己講述的那段往事,恐怕也是半真半假,給自己說成那般貞烈,那般癡情,顯然是她給自己想好的人設而已。
“老漢,給徐家拉車多少年了?”
“哎呦,成年之后就做這份工,這么一算,也有三十年了?!?p> “這三十年來,就沒出過意外?”
馬夫嘆了口氣,將臉轉(zhuǎn)向莫辭,露出了左側(cè)額頭上的一道刀疤。
“哪能一直太平,年輕的時候,經(jīng)歷了三次搶劫,前兩次遇的都是小匪,無礙,第三次,可差點要了俺的命。
從鬼門關闖了一遭后,俺就決定不干這個了,但除了拉馬,俺也沒個手藝,后來娶了潑娘,沒得辦法,還得再拉。
不過那時候徐城主剛剛上任,和周圍最大的匪幫訂了協(xié)議,這么多年了,俺老漢拉了這么多次馬,就再也沒在這條商路上見過匪了。”
莫辭皺了皺眉頭,看來那個叫徐圖的城主,也算不得是一無是處,自己雖然覺得徐圖給匪錢糧的事情有些不太穩(wěn)妥,但能換來這么多年的太平,少流了這么的血,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善事。
過了酉時,太陽光不再那么毒辣,在車廂中都快要無聊死的覺靈鉆了出來,坐到了莫辭的身邊。
馬車就那么大,覺靈這一坐,莫辭瞬間感覺到了擠。
仔細一想,覺靈貼的這么近,自己也不算吃虧,便任由她的手臂緊緊的貼著自己。
覺靈可沒莫辭想的那么多,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晚霞,說了句讓莫辭有些摸不清頭腦的言語。
“聞糞,你說天上也有江湖嗎?”
莫辭無奈,這算哪門子的問題嗎!
“你怎么不問我,天上有沒有神仙呢!”
“聞糞師弟,你腦袋咋就這么不靈光呢,如果天上有神仙,那自然就有江湖,我問有沒有江湖,其實就是在問天上有沒有神仙!”
莫辭聽的是一臉懵逼,不過覺靈的那一聲“師弟”倒是讓莫辭頗為滿意,看來這個小丫頭已經(jīng)認為自己是云鶴宗的弟子了。
“唉,朽木不可雕也,等回了宗門,讓師姐好好教教你,說話之道!”
說罷,覺靈抬手就在莫辭腦袋上來了一個板栗。
覺靈的這一下,雖然不重,但莫辭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讓一個比自己小那么多的丫頭教訓,心情多少會有些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