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芳背著書包走到北辰街吳家大門口。
吳家的看門人正在掃門前街道上的落葉。
北辰街兩邊都種著桂花樹，一到秋天，滿街飄香，還有人拿席子鋪在地上接桂花，然后拿去泡酒。
桂花樹沒多少落葉，主要是一墻之隔的縣政府大院里有許多高大的黃果樹，正是換個葉的時候，那葉子不停地往下落，很快就會鋪滿一地。連石獅子腦袋上都會有落葉。
看門人一天要掃好幾次。
不過夏天好，黃果樹遮陽，這圍墻下涼快，很多人喜歡沿著墻根走。
張素芳上前跟看門人打招呼：“吳伯早?！?p> “張小姐早，又來等小姐了，她一會就出來了?！?p> 正說著，吳敏背著書包噠噠噠地跑出來了。
“素芳，等久了嗎？”
“沒，我也剛剛到?！?p> “我們走吧?！?p> 兩人往南，走到北辰街那頭轉(zhuǎn)向了天上街，經(jīng)過了天上宮。
天上宮始建于清咸豐元年（1851），是由福建來寧城經(jīng)商的林氏在獲利后發(fā)起同業(yè)所建，為寧成的“福建會館”。里面有戲樓、書樓、大殿、壁塔……富麗堂皇，以雕刻精美著稱。
現(xiàn)在還早，天上宮那朱漆的大門還沒有打開。
吳敏：“不曉得好久又唱大戲？”
她說的大戲當然是川劇。
上次吳敏跟著媽媽來這里聽過福建的歌仔戲，咿咿呀呀的都沒聽懂，還是川劇好看。
聲音高亢，鏗鏘有力，打得也熱鬧。
還有滾燈，變臉這些絕技，百看不厭。
張素芳也是來了城里才看過唱戲，還是跟著大嫂二嫂去東門的戲園子看的，稀奇得不得了。
“我也不知道。我才看過一次呢?！?p> 那唯一的一次也是因為有人請大哥二哥帶家眷出席看戲，所以大嫂也把她帶上了，那時她還在上小學。
后來大嫂她們也沒去看過了。
大嫂說女人家不興去那種場合，去一次見識一下也就行了。
吳敏：“素芳，等那天不上學了，我們來看?！?p> 張素芳：“等畢業(yè)得時候吧?！?p> “行，反正也沒幾個月了?！?p> 路上人已經(jīng)多起來了。
有跟她們一樣背著書包上學的學生，還有挑擔，推著雞公車進城來的農(nóng)民，沿街的一些店鋪已經(jīng)開門了，開得最早是是那買吃食的，比如面館，稀飯包子饅頭鋪，還有豆?jié){油條，醪糟蛋，紅糖鍋盔。
一路走一路聞著熱氣騰騰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兩人走過天上街進入文成街來到張家糧店門口。
糧店已經(jīng)開門了。
門口停著一排排雞公車，雞公車上面全是麻袋，這是一早從城外運來的糧食。
掌柜的正在喊人往里面搬糧食。
看見吳敏張素芳連忙過來招呼：“吳小姐，四小姐，你們來了？”
“嗯，劉掌柜，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的?！?p> 看王淑儀還沒來，她們就在這里等著。
吳敏拿手指一下一下戳著雞公車上的麻袋說道：“這個王淑儀，今天又來晚了。”
張素芳：“還早。不急?！?p> “你總是當好人，等下我可要好好說說她?！?p> “你哪天沒說她？嗯？”
“嘿嘿，這倒是實話。”
吳敏呵呵笑。
看著一輛卸了糧食的雞公車道：“素芳，你會推雞公車嗎？”
張素芳：“不會?！?p> 吳敏：“我以為你從鄉(xiāng)下來，應(yīng)該會呢?！?p> “我上小學就進城了，也就放假回去，哪有機會推這個，雖然沒推過，但是坐過，小時候我大哥推我的?！?p> 吳敏：“我覺得很簡單，我來試一試。一會兒我推你哈?！?p> 張素芳：…聽說不容易掌握平衡。
旁邊的劉掌柜：…你都多大了，還玩這個？
旁邊的伙計：你是大小姐，是洋學堂的學生，這樣好嗎？
吳敏才不管別人怎么想呢，抓住雞公車的把手推起就往前走。
“哈哈，素芳，你看，我推起走了，很容易嘛……”
話音未落，雞公車就偏了，往一邊倒去，吳敏控制不住，只得慌忙丟手，雞公車就把隔壁人家的草鞋攤給撞翻了。
張素芳跑過去，問吳敏：“你沒事吧，砸到腳沒有？”
吳敏：“沒有?！?p> 隔壁的人跑出來看攤子，“哎喲喂，我的大小姐呀，幸好是草鞋攤攤，要是壇壇罐罐，這下全都要碎了?！?p> “對不起，對不起。”
兩人連忙道歉。
伙計也跑過來把雞公車扶了起來，準備推回去。
心說：大小姐，這是你能干的嗎？
吳敏：“別動，我來，我還不信了，一個雞公車還把我難住了?！?p> 抓住車把手，搖搖晃晃地又往前推。
這次她非常小心，兩手緊握把手，眼睛盯著前面，努力保持平衡，走到前面，慢慢地拐了個彎，又往回推。
終于把雞公車推回到了糧店門口。
張素芳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吳敏得意洋洋：“素芳，怎么樣，我說行就行吧。下次我推，你來坐?！?p> 其實她背上的衣服也汗?jié)窳?，可她不會說出來的。
張素芳：“我可不敢，別到時候我們兩個摔一起，那才難看呢?！?p> 吳敏：“怎么會，我的水平你還信不過嗎？”
“吳敏，你有啥子水平，又在吹噓了吧?！?p> 王淑儀來了。
“我才沒吹噓，是你自己來晚了，錯過了精彩好戲。”
“我來晚了是有原因的，我等著我媽給我拿鋼筆呢，你們看，我大哥從省城帶回來的…”
王淑儀把新鋼筆給兩個好朋友看。
張素芳：“呀，真好，很貴吧。”
王淑儀：“嗯，我大哥送給我的。”
吳敏打擊她：“有什么顯擺的呀，我們又不是沒得鋼筆，對吧素芳？”
張素芳：……
王淑儀拍了吳敏一下：“我顯擺了怎么樣，有本事你以后也別顯擺呀。吳大小姐?！?p> 三人一邊說一邊往城門那里走去。
漸漸走遠了。
伙計：“這個吳家小姐還是城里大戶人家千金，怎么像個男娃子一樣…喲……”
“野蠻”兩個字沒說出口。
“還是我們家小姐斯斯文文的，更像大家閨秀?！?p> 劉掌柜“什么像，本來就是。還不去干活。廢話這么多?！?p> 伙計一溜煙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