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燈火_又續(xù)

　　他似乎已經(jīng)隱隱約約地觸摸到了它。他看到它似乎在撕扯著什么，仿佛拼命地在阻撓著與她的分離。他明白了什么，小心地把它放回原處?！把?p>　　【減速紀(jì)元8年，陰影】

　　經(jīng)過了奈的詢問后，江海莫名地感到，自己正在慢慢走進奈的心。江海以前一直沒有到達過這里，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想著“后面的路，以后再來探索”。那時候他更需要關(guān)注奈每天的生活，沒有太多時間往前走，畢竟鞏固已經(jīng)走過的路還都來不及。

　　現(xiàn)在他終于破開了堅冰，艱難地往前航行著：他并不確定船只的安全性，但比起就地等待暴風(fēng)雪過去，他更愿意盡量靠近目的地。哪怕是死在暴風(fēng)雪中，也不過是在寂靜的冰雪世界中沉睡而已；他也并不確定就地等待時的暴風(fēng)雪幾時才能過去，兩者皆不可估計，堅決地選擇其中一條路并走下去，或許會比不知所措好一些。因為迷茫而不得不隨機選擇而產(chǎn)生錯誤，也比迷茫而不知所措、無功而返要更接近于正確的道路。江海相信他已經(jīng)走到了正確的道路上。

　　凌晨，江海剛從床上爬起來，奈就推門而入：“先生，早安?！苯Ｒ贿呎碇惨贿吇貞?yīng)：“啊，早?！苯：鋈幌氲?，以往奈都是很少在早上打擾自己，他一直認(rèn)為是因為自己經(jīng)常工作到很晚才回來，奈不想打擾自己休息。今天奈忽然這么早來找自己，一定有什么事。江海試探地問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找我解決嗎？”“不，不是，就是……”奈的表情很是膽怯，“之前我看到您的‘計劃’了，也知道您要干什么，所以我還是決定親自把事情告訴您?！苯Ｂ勚笙?，趕忙讓她坐下說。奈糾結(jié)了一陣，才正式開始對江海概述：

　　“我小時候跟隨著生父母生活，那時我們家庭還很完整，生活雖然清苦但是很幸福。父母都很疼愛我，后來回想起來那時真是天堂。

　　“后來，父親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不幸離開了，母親后來堅持一個人照顧我。但她的身體情況一直不好，很多時候都需要服用各種藥物。直到她實在感到支撐不住我們娘倆時，她才選擇了改嫁。

　　“起初，繼父對我們很好。直到后來母親因為身體虛弱、再加上重病，也去世了。這時候，繼父的生意也開始虧損，這時候他才開始露出惡的一面。

　　“繼父常常喝酒，每次喝醉了就酗酒、虐待我，在我身上留下來許多傷……”

　　由于奈在說話時情緒一直不穩(wěn)定，說話時一直斷斷續(xù)續(xù)，江海也只得將奈所說的一切集中起來，再刪去一些不必要的殘忍現(xiàn)實，便得到了結(jié)果。江海早已料到了這個結(jié)果，——“計劃”里就有這樣的猜測，不過江海不敢確認(rèn)而已?，F(xiàn)在奈的一番話，實際上是在給這種考慮作固定。江海在知道了這樣的結(jié)果之后，并沒有表現(xiàn)得很驚訝，因為他知道，他已經(jīng)知道了事情的真相?，F(xiàn)在所最應(yīng)該關(guān)注的并非事件本身，而是奈。奈在經(jīng)歷了這么強烈的感情噴薄后，虛弱地躺在床上，手按在胸前。江?？吹搅?，奈楚楚可憐的模樣與罪惡的現(xiàn)實便交織而錯，江海此時完全能夠想象那幅場景了。但他不愿去想象，因為這種東西只會憑空給他自己和奈帶來痛苦。他選擇面對現(xiàn)實，既然奈已經(jīng)從那樣的地獄中掙脫出來，就沒有必要再想象一遍了，這樣做純粹是在折磨自己的精神。他現(xiàn)在最需要關(guān)心的不是這個事件，而是奈本身。他隱約聽到奈在低語著，于是俯下身，聽到奈在小聲說著：

　　“我好冷啊……”

　　江海沉默著，小心地為她蓋上被子。他只能在物質(zhì)上盡量地幫助奈，如果真正要打敗那殘忍的記憶，他也無能為力。他并非心理專家，人類自己的心，尚且太深。

　　“留在我身邊，好嗎？不要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的?！?p>　　這一晚，江海徹夜不眠。

　　【減速紀(jì)元9年，迎新】

　　“又是一年過去了……”江海不由得感嘆。過去的一年中，他有大半時間都用來處理關(guān)于奈的事情了，于是一直以來都沒有時間關(guān)心其他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那時，他一心想著怎么幫助奈走出陰霾，怎么找到真相。而奈終于勇敢地吐露了真相，將它暴露在陽光之下。年末了，在全世界共同歡慶之際，江海也感到很高興：奈愿意與自己一起共同度過節(jié)日。

　　“先生，這么快就新年了呢……以前我都沒有這么快樂地迎接新年啊。”奈柔和地說，“謝謝先生這一年來對我的關(guān)心和照顧?！苯Ｐα?，回道：“其實我也沒有幫助未成年人的經(jīng)驗，這也是我第一次，應(yīng)該會有些缺點。沒關(guān)系的，你覺得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夠好，我以后盡量改正?！蹦芜B忙說：“奈怎么會覺得先生不好呢？先生的關(guān)心，讓奈很感動。謝謝您了。”江海一如既往地回答：“不，這種事情是出于正義的理念的。換做是一個其他的人，我相信他也會很好地照顧你?！薄坝鲆娤壬?，是我的榮幸……”奈輕輕地說。

　　江海冷不丁地轉(zhuǎn)換話題：“新年了，為什么不能營造一點新的氣氛呢？”奈抬起頭：“如果先生想要的話，奈不反對?！苯？嘈Γ骸鞍ィ懿荒懿灰看味几愕孟衩钜粯?，沒事的，把自己的真實意見表達出來就可以了?！薄斑@已經(jīng)是奈的真實想法了?！蹦斡种氐拖骂^。江海趕忙說：“那你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禮物？”“都這么麻煩了，奈還想要什么呢？”在江?？磥?，奈的神情實在是可愛極了。江?？粗矍暗哪?，腦海中早已思緒萬千。

　　“哎，當(dāng)年那位思想家怎么說的來著？對了，‘不管是愛與被愛，都在幸福之中’。因為我對奈的關(guān)心，我感到了幸福，奈應(yīng)該也感到幸福吧？雖然一直沒能真正了解到奈最真實的想法——我為什么要這么想？有的時候知道真相不是什么好事，即使我一直困在奈為不讓我擔(dān)憂而營造的假象之中，我也依然感到很幸福。去剝奪他人幸福的權(quán)利，這無疑是殘忍而不人道的。就讓她這么不知情地生活下去好了，無知亦是福啊?！?p>　　“奈真是個小天使啊，看到她，我總會莫名地感到很溫暖。她似乎很愛笑，真是個樂觀的孩子。亦或者，她只是想讓我感到快樂。但是她不知道，我只要看到她很快樂就也便快樂了。我在她身上，似乎找到了兩種已經(jīng)對我來說逐漸陌生的東西——歸屬感和溫暖。她讓我感到，這世界上仍然有人在關(guān)心著我，我的存在對她而言很重要。為什么會這樣呢，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即使是工作了如此久、目睹過人間百態(tài)的記者江海，也偶然地發(fā)現(xiàn)，他似乎確實從這樣一個女孩身上找到了難得的溫暖。“當(dāng)我知道了你的存在，知道你在這個世界上的某一個地方存在著、生活著，我就愿意為了你而忍受一切的苦難：你的存在對于我來說很重要?！苯＠斫饬诉@樣一段話。那確實是一部好電影，經(jīng)典畢竟是不會被時代遺忘的。

　　江海忽的明白了：是她在苦痛中仍然微笑的那種美麗打動了他。她的那種笑容并不符合她的經(jīng)歷……那樣的經(jīng)歷有什么符合的必要么。她即使身處黑暗，卻仍然散發(fā)著光與熱，溫暖著江海的心。多好的一個女孩子……果然，從黑暗中透出的光線，往往更加耀眼。

　　“我想讓她一直保持這這樣的微笑……”

　　江海半靠在椅子上，頭擱在窗臺上，仰望著星空。這樣澄澈的星空，終于在近幾十年的環(huán)境保護工作下逐漸回到了人們的眼中。江海亦發(fā)現(xiàn)，在黑夜中，皓月與群星都更加的奪目。當(dāng)然，在白晝太陽光的照射下，這一點點光根本微不足道；但在無光的漆黑夜中8，這樣的微光便被無限放大。亮眼的絕非是白中黑，而是黑中白。因為微小，所以珍惜。只是可惜了江海，救下那女孩子后便逐漸陷入了邏輯密織成的網(wǎng)中，使不上力氣。但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便也仍要去幫助奈。如果不去，那便不是江海了。

　　“我愿意，我愿意讓她永遠保持微笑，讓她這樣快樂地生活下去。至于我，只要她能快樂，那讓我身處黑暗、把痛苦都留與我也在所不辭了。”江海暗暗記下。

　　……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我開始沒有理由地思念一個人、對她產(chǎn)生依賴性時，我或許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深的感情中。至于這種感情該被歸類為什么，我并不知道。愛情么？那怎么可能輪得到我。親情么？這也才一年多。為什么我會產(chǎn)生出這樣的心理？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