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平兒、襲人和晴雯(三）】
仔細看去，便見這雪景初放的庭院中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系人物。
左側在林之孝家的引領下，帶著三個指使婆子、兩個粗使小廝如眾星捧月一般，圍著兩個身姿玲瓏，神情俊秀的丫頭：
里間那個雖然年紀稍長，有十六、七歲，卻秀雅絕俗，自有一股清靈之氣。
肌膚嬌嫩、氣若幽蘭，頭戴金釵，遍身綾羅，在外還披著一件雪白貂絨大氅，端是生的好一副溫柔相貌；
外間的雖然年紀稍小，有十一、二歲，卻也已經含苞待放，身材高挑，桃腮帶笑。
穿著銀紅襖兒、青緞背心、白綾細褶裙，在外又披著一件大紅猩猩氈的斗篷，實是清秀可人。
右側則在寧國府大管家賴二的引領下，身后跟著一位同樣十一、二歲的丫鬟。
但見她狐媚眼勾人，水蛇腰纏身，肌膚白皙，模樣標志，顧盼之際嫵媚靈動，一顰一笑絕色傾城，穿著一身綾羅打扮，又披著一件白色羽毛緞斗篷，
饒是賈薔心智成熟，面對這幾種美色，也難得有些欣賞。
好在他很快穩(wěn)住了心神，由于往日和王熙鳳打過交道，自然認出了這位年齡稍長的女子，當下先向著熟人問好道：
“平兒姐姐，你怎么大早上的來我這邊了？可是二嬸子有什么要事需要你來通傳？”
平兒精致的臉上扯過一抹苦笑，回禮說道：
“平兒見過薔哥兒……薔爺。
往后平兒會成為爺的貼身丫鬟，平兒姐姐那種話可不能在說了，免得旁人說咱們寧國府失了禮數，亂了尊卑。”
賈薔聽得微微錯愕，沒想到一向聰慧嫻雅的平兒姐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便將眸光瞥向了一側的林之孝家的。
盡管他眼神十分平淡，可不知是否有“寧國府襲爵人”的身份加成，讓林之孝家的感到一陣壓力，忙賠笑說道：
“璉二奶奶想著薔二爺的婚事馬上就要張羅起來，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怎么能行？
別說您的泰山秦郎中見了不像，便是自家也沒這般虧待主子的道理，就想著將平兒送給二爺。
除了讓她陪著籌備婚事外，還要照顧您的飲食起居，這算是璉二奶奶的一番心意。至于這位……”
林之孝家的又引薦珍珠，說道：
“這是咱們府上老太君一手調教好的大丫鬟，珍珠。
本來她是打算從云姑娘那里要來送到寶玉屋里的，您也知道寶玉是老太君的心頭肉，
往常寶貝的不得了，什么樣的好東西都想要先緊著寶玉。
可這次，老太君卻難得獨斷專行，將她送給二爺，可不也代表了老祖宗的一番心意？
薔二爺，以后由平兒和珍珠伺候，您可算是能享福了?！?p> 珍珠聽完林之孝家的介紹后，也跟著行了一禮，舉止間溫婉有禮，清雅出聲，道：
“珍珠見過薔爺?！?p> 賈薔微微頷首示意了一下，又看向右側的賴二，臉上露出淡然的神情：
“賴管家，難道你也是來送我一個體己丫鬟的？”
“爵爺果然聰慧，這老奴還未開口，您就猜了個七七八八！”
見榮國府的史老太君和璉二奶奶都那么舍得下本，將自己中意的大丫頭送了過來，示好一番，賴二都有些慶幸了。
幸虧他找大兄賴大商量了此事，賴大又僥幸有所準備，否則，不是要被西府的那些主子比了過去？
那他在賈薔這邊不又要失去一些印象分？！
還好，還好，此刻賴二滿臉笑容，道：
“爵爺繼承了寧國府，成了騎都尉，這是咱們府中頭一等的大事和好事。
若是爵爺的老爺和太太還在，想必早已張紅掛彩，慶祝一番了。
連伺候您的丫鬟、婆子、小廝都已經張羅周全，哪里還需要爵爺自己費心？
可現在既然爵爺的長輩們不在，老奴也就自作主張，將家中一個聰慧的丫鬟帶了過來，讓她伺候您的起居，
也算是我們這些家生子、奴幾代的一些心意，還望爵爺不要拒絕。”
說完，向著身后的丫頭點頭示意了一番，晴雯這才上前，行了一禮，說道：
“晴雯見過薔爺?！?p> 見此，賈薔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好。
平兒這個璉二叔的通房丫鬟暫且不論，這位名為珍珠，日后被寶玉改名襲人的和眼前這個嬌俏風.流的晴雯可都曾是西府寶玉的心頭尖，
怎么現在都到自己房里來了？
難道他這只蝴蝶煽動的翅膀，還將寶玉的房里人扇少了？那還真是……令人意料之外的能夠坦然接受啊。
對于史老太君和賴二的好心，他并不打算拒絕。
如果在以前，他身邊只有一個小廝陪著，沒有丫鬟伺候，那也沒什么。整個寧國府主子那么多，他賈薔又能排的上第幾？
若非被賈珍看中，又和賈蓉頑的很好，怕是早從寧國府搬出去，獨自開門立戶了。
到時別說丫鬟、婆子了，連唯一一個跟隨他的伴當小廝也要被寧國府收回去。
可現在情況畢竟大不相同。
襲了騎都尉，繼承寧國府，那他就代表著寧國一脈。
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和這個大家族干系莫深，作為寧國府的話事人，身邊沒幾個丫鬟伺候，你敢相信？
傳揚出去，別人不會以為他潔身自好，只以為他特立獨行，這對一直想要隱于大市的賈薔而言，絕不算什么好事。
沉吟一下，他又看向平兒問道：
“老太君和賴管家的好意我接受了，畢竟她們初來乍到，沒有根底，可平兒姐姐畢竟不同。
若是你還想要回去伺候二嬸子，那我就放你回去，由我來和二嬸子分說。
咱們之間關系匪淺，倒也無需這般客套?！?p> “薔爺可是看不上平兒？”
平兒咬了咬下唇，美眸間神韻流轉，委屈說道：
“昨日奶奶已經和平兒說得明白，進了寧國府的門，是萬萬不能在回去了。真回去了，別說奶奶臉面無光，便是我也難在府內做人?！?p> “這……”
賈薔沒想到在榮國府橫行霸道的鳳辣子居然還會在意下人們的風言風語，還真有些出人意料。
不過平兒有一句話說的沒錯，她們三個要么都收，要么都遣返回去；
若只收下珍珠和晴雯，唯獨放平兒回去，這是什么道理？
恐怕那王熙鳳還以為他襲爵之后，飛升枝頭做鳳凰，再也不顧及這幾年間種下的情誼了。
“那好，平兒姐姐，你也留下吧?！?p> 賈薔稍一思量，便做了決定：
“往后府內的事情你先跟著珍大奶奶熟悉一下，過個半個多月，內府的一些事情會逐漸轉移到你的手中。
我素來不愿過多理會那些俗物，外間有賴管家打理，內府，便交給你了?！?p> 平兒聞言臉色微變，非但沒有像林之孝家的和賴二一般喜形于色，反而還有些憂慮道：
“爺，這是否有些不妥？
奴婢初來乍到，便從大奶奶手中接過寧國府的內府事務權，會讓大奶奶有些寒心的。再者說來，珍老爺……”
“好了，這是昨晚大奶奶親自和我商談的事情?！?p> 賈薔有些欣賞的打量了一眼平兒，不愧是《紅樓夢》中一等一聰慧的丫鬟，很會為自家主子考慮。
怪不得榮國府上下談起平兒來都得豎一個大拇指，有這等人物伺候自己，他可以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放下很多心思：
“大奶奶本來打算和珍老爺離開正房，到偏院居住，我好說歹說才勸住。
雖然我承襲寧國府，可珍老爺清醒時對我一向看重，我又怎會行這忘恩負義之舉？
饒是如此，大奶奶也不愿在插手內府的事情了。
我還想著在成親前這段時間，這些俗物由誰打理，
沒想二嬸子這么體諒我，將平姐姐送了過來，這可不是瞌睡就送枕頭么？平兒姐姐，你萬萬不能推辭了?！?p> 見賈薔說的情真意切，平兒還真無法開口拒絕。
換位思考，她若是珍大奶奶，恐怕也不好在繼續(xù)管理著寧國府的一應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