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霧中,扭曲的樹枝在視線中隱隱約約,翻滾的植物在腳下肆意生長,抽出綠色的嫩芽,推動著一葉小舟。
小舟在不斷的推動下,速度越來越快,卻始終保持安靜平穩(wěn)。
我靜靜地站在小舟上,黑色的斗篷包裹住我的全身,霧氣在斗篷上結(jié)出細密的霜。
周圍不斷生長的綠葉將霧氣染為綠色,天空中的緋月將霧氣染為紅色,在濃霧的包裹下,天地像是被分成了綠與紅的兩半。
小舟極速從分界線上劃過,攪動了天與地的平衡。紅與綠在對立中翻滾,攪動中形成一絲帶著褐色的黃。
我努力想從那黃色中看到點什么,無果。
在這片地方,我的思維變得像攪動的濃霧一樣混沌。我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這里是哪,也不記得我要去何方。
但我也沒想這些,我腦子里只有眼前混亂的景象。不害怕、不奇怪、無悲無喜,只是這樣站著,也不關(guān)心自己將要前去何方。
小舟被植物推動著,最后像是被裹挾起來,沖進了黑暗,在隧道中前行。
很快,面前出現(xiàn)了一個新世界。
沒有霧氣、沒有植物、沒有緋月,有的只是純藍的天空與純藍的水面。
沒有了植物的推動,小舟已經(jīng)停了下來。我順著空蕩蕩的天空與水面向遠方眺望,遠處已經(jīng)分不清天空與水面的界限,像是一桶淡藍色的顏料倒在了畫紙上。
只有畫紙的最中間有一處淡淡的金黃。
我從小舟上拿出一根木板做成的簡易木槳,輕輕撥動,讓如鏡般的水面蕩起了層層漣漪。
我不知道這個木槳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這里的,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前往金黃色的地方。
我只知道,我的雙手抓住木槳,在水面上一撥,不費什么力,船就以很快的速度駛?cè)ァ?p> 離那金黃色越近,越能感受到溫度明顯的升高,那是一個如太陽一般散發(fā)光芒的圓球,直徑在三米以上,看不真切。
一個青銅打造的祭壇像是憑空漂浮在水面上一般,托住了這個小型的太陽。祭壇周圍幾根胳膊粗的鎖鏈從深不見底的水下伸出,栓住了祭壇上的太陽。
小太陽散發(fā)出的光芒,像是被空氣吸收了一般,發(fā)射出來后便迅速暗淡,變成了柔和的光。
我愣愣的看著,無數(shù)零碎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撕裂的天空、崩壞的大地、萬物的灰燼。斷臂的天使、斷腿的天使、斷頭的天使、半截身子的天使,一起用力托著一顆奄奄一息的太陽,太陽的光芒黯淡,但被它光芒觸及的地方,黑暗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在我發(fā)呆的時候,虛空之中出現(xiàn)了淡淡的波紋,一個人從波紋中走了出來,先是手、再是頭、再是身子,一點一點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散亂微卷的棕發(fā)、發(fā)黑的眼圈、淡黃色毛絨絨的睡衣,還有棉質(zhì)寬松的拖鞋,我看著到來的這個人,感到十分的眼熟。
貝蘭奇?
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這個名字,以這個名字為錨點,記憶倒卷而來。
我是彼得。
這里難道是夢?
貝蘭奇正漂浮在空中,彼得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嘗試著劃動木槳接近他。
貝蘭奇卻好像聽不到彼得的聲音,也看不到彼得的存在,他只是緊緊盯著那一輪小小的太陽,慢慢靠近,伸出手觸碰了上去。
緊接著,太陽的光芒大作,貝蘭奇的手像是被灼燒到一般,猛然縮了回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jīng)淹沒在光芒之中,在彼得面前消失不見。
彼得愣住了,剛剛的這位是真的貝蘭奇,還是只是夢中的貝蘭奇呢?
夢中的這個太陽又是什么呢?
彼得好奇的接近了太陽,向貝蘭奇那樣伸出手去。此時的他注意到,不知是否是在夢中的原因,他的左手與右腿竟然可以自由移動了。
太陽再次發(fā)出了耀眼的光芒,但彼得卻沒有像貝蘭奇那樣直接消失,而是感受到一種力量流進了身體之中,一股暖流繞著周身一圈圈轉(zhuǎn)動。
彼得感受到了溫暖,也感受到了自己逐漸增長的力量,像是徜徉在陽光之中,就這樣漸漸失去了意識。
……
彼得睜開了眼睛,窗外的天色正早,熹微的光芒勾勒出了現(xiàn)實的輪廓。
他習慣性的翻身下床,卻沒有找到預想中床邊的拖鞋,而是踩到了一個軟軟的物體。
彼得定睛一看,不禁被腳下的東西嚇了一大跳。貝蘭奇竟然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躺在了他的床邊。
“赫爾老師?你怎么在這?”
“叫我貝蘭奇就好?!必愄m奇耷拉著眼睛,黑眼圈格外明顯,一副一夜沒睡的樣子。
彼得看著被緊緊包裹住的貝蘭奇老師,有些哭笑不得地說道:“您不是應該在沙發(fā)上嗎?”
昨晚貝蘭奇幫彼得解決了麻煩之后,彼得很是感激地邀請老師多坐一會。但讓彼得沒有想到的是,貝蘭奇竟然就這樣待在他家里不走了。
“我說我夢游,你信嗎?”貝蘭奇打了個哈氣,絲毫沒有從床邊離開的意思。
能信就怪了,你這怎么看都像是根本沒睡??!彼得在內(nèi)心里一頓吐槽,默默找到了自己的拖鞋。
那身警服在昨晚就已經(jīng)還給了貝蘭奇老師,在沒有便裝的情況下,彼得只能小心翼翼地穿上了那身價格不菲地正裝。
不得不說,老師的眼光還真的不錯,這身衣服穿在身上完美合身。紅棕色馬甲讓身體挺直,勾勒出身體的曲線;筆挺的長褲沒有一絲褶皺,直達腳面上方,顯得雙腿修長筆直;嚴肅而又不失靈動的燕尾服上縫制著銀色紐扣,幾道流線型的細長繡花點綴在袖口與衣角,華貴但不顯浮夸。
彼得帶上一頂寬沿平頂?shù)男《Y帽,拄著鑲嵌有常明珠的手杖,雖然面容不夠立體,但柔和耐看的他竟也顯得有幾分帥氣。
真是人靠衣裝呀,彼得有些臭美地看著試衣鏡中的自己。
透過試衣鏡,彼得看到了身后的貝蘭奇老師。貝蘭奇正緊閉著眼,一副睡著了的樣子,面色很是疲憊。
看到疲憊的老師,彼得將贊美的話語咽了回去,沒去打攪他的休息。
彼得注意到,老師疲憊的樣子與平常的睡不醒不太相同,反而與當初大主教摸過彼得額頭后的表現(xiàn)有點相似。
看來昨晚夢中的貝蘭奇老師大概率是真的,他和大主教都用某種方式進入了我的腦海里,然后遭遇了某種反噬。
這種反噬是常見現(xiàn)象,還是我的原因?代表光明女神的太陽,難道是大主教留下的?反正看似不屬于我,而是被囚禁在那里。
彼得一邊走向房門,一邊思考著。經(jīng)過貝蘭奇老師的大量“科普”,他已經(jīng)不算是完全的超自然領(lǐng)域小白了,多少能做出一點基礎(chǔ)的推斷。
走出大門,彼得挺直了身子,盡力用配的上自己行頭的氣質(zhì)走到了街上。
“周五早報,周五早報!西區(qū)變異生物懸賞持續(xù)進行中,拾得殘肢,可得十重布!”
“早間新聞!環(huán)境污染治理迫在眉睫,變異竟在人類中出現(xiàn)!”
一大早,街上就響起了各種各樣的賣報聲,這些聲音清澈嘹亮,雖然在早上也不顯得吵鬧。
大概是因為,這些賣報人都是些小孩子。
今天是星期五,一個讓人期待的日子。
在萊特王國,信仰著女神的人們認為,周天是女神的休息日。所有人都會在這一天放下手中的工作,享受少有的幸福時光。人們打開圣典,或者走進圣堂,期待著女神垂憐。有傳說在這一天女神可能會游歷世間,給虔誠的信徒帶來恩澤。
而這個小鎮(zhèn)有一點不同。
這里不滿足僅僅一天的休息時間,何況還要抽時間給神圣的女神。所以,這里的人將星期六定為狂歡日,放松心情,也美其名曰為下一天對女神的祭拜做準備。
當然,這是鎮(zhèn)長的決定。
所以,在這個日子里,小鎮(zhèn)上的每一個人都帶著洋溢的微笑,即使看上去稍顯疲憊,但是比平常要顯得和善許多。
彼得一向樂于助人的性格,雖然沒得到什么好處,但至少讓他在附近混了個臉熟。在路上,他熱情地和裁縫店老板娘打著招呼;和蛋糕店的漂亮姑娘點頭示意;對路邊乞丐的期待眼神報以歉意的笑容。
“哈里叔叔,好久不見,買份報紙吧?!币粋€帶著一點點撒嬌語氣的聲音從彼得背后傳來。
彼得轉(zhuǎn)過身,在他背后是一個膚色有點黝黑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穿著相對這個小鎮(zhèn)的中心區(qū)來說有些破舊,但還說的過去,因為這些賣報的孩子們大多來自東貧民區(qū),而不是西區(qū)。
這個小女孩與彼得很是熟悉,以往彼得每天上班都會從她這里買一份報紙。
“叫哥哥!”彼得笑著說道,習慣性打開了自己的錢包。錢包中,兩個價值一壤布的硬幣靜靜地躺在那里,讓彼得的笑容一下子凝固。
完蛋,沒錢了。
彼得看了看自己的錢包,再看了看小女孩期盼的眼神,狠了狠心拿出其中一枚放在了小女孩的手上,并拿走了一份報紙,轉(zhuǎn)身離去。
小女孩看著穿著變得像大人物,但買份報紙都快哭出來的的哈里哥哥,不禁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