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崆峒二老沒命地逃出院子,不一會兒腳步聲便消失在了樹林里面。張著嘴巴躺在泥像后面的項韋,徹底被驚得呆了。因為他也清清楚楚聽到了端木千秋的聲音,心中不禁茫然道:這……這教主怎會突然現(xiàn)身出來,他……他到底是人是鬼?
就在他心里滿是驚愕,渾然摸不著頭腦的時候,便聽見前邊又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響。而后人影一閃,伊瑤已轉(zhuǎn)回到他身邊,抬手拍開了他被封的穴道。
“教……教主來了?”穴道剛被解開,項韋已忍不住脫口問道。“嗯,他已經(jīng)走了?!币连幟鏌o表情道。緊接著沖他一努嘴,道:“喂,這回能走了么”?
聽伊瑤說教主走了,項韋更是大奇。但聽她問自己能不能走,也只得暫時打住心中困惑,道:“讓我試試?!闭f著用手撐地,往起一站。只是突然間卻又“哎呦”一聲,咧嘴跌坐回了地上。
“哼,算了,還是我背你罷。”伊瑤斜他一眼,拽起他伏在背上,快步出了屋門,并不走來路,而是繞到后墻,縱身越過。此刻天更黑了,借著樹木枝丫間透過的斑駁月光,伊瑤背著他在林中小心翼翼穿行。怎知兩人走了還不到一二十丈遠(yuǎn),便聽院子前面的林中,想起了嘈雜的馬蹄聲。
伊瑤一驚,不想敵人竟回來的如此迅疾。她急忙在附近尋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背著項韋飛身躍上,將身體藏在了枝葉的后面。
這時候,那馬蹄聲已經(jīng)來到了公劉廟的門前。因伊瑤二人藏身的樹木異常高大,是以他倆居高臨下,可以看見下面的景象。只是月光下并不十分的真切,僅能依稀辨得是五人三騎。
伊瑤心知這是崆峒二老搬來了援兵。不等她再仔細(xì)辨認(rèn),便聽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已開口說話:“亞力昆前來拜訪,請神木教主出來相見。”一聽這聲音,伊瑤和項韋心里通通直跳,暗道:果然是亞力昆來了。
亞力昆話音落后,半晌不見有甚回音。他不禁哂笑一聲,道:“閣下不會是不敢現(xiàn)身罷,那我可就進(jìn)去了?!闭f著走上幾步,抬右掌在落鎖的院門上輕輕一按。只聽“波”地一響,兩塊門板中央,登時被按出個鍋蓋大小的孔洞,連著門鎖的門板碎片瞬間飛出三丈多遠(yuǎn),掉落在院子中央。而那兩扇院門,則“呀”地一聲,緩緩朝兩邊打開。
一見他露了這手陰柔的內(nèi)力,項韋不由得嘬嘬牙花,暗討道:這廝當(dāng)真是厲害,小爺?shù)锰潧]叫他那掌給打?qū)崳贿@會兒,只怕墳頭草都老高了。
待亞力昆緩步走進(jìn)院里,他身后又魚貫走進(jìn)四人。項韋和伊瑤一看,其中兩個,正是去而復(fù)返的崆峒二老。另外兩人,一著黑衫,一著赭衣,面貌長相卻不曾見過。
幾人走到公劉廟正殿門前,亞力昆又喚了一聲。聽聽里面還是沒有動靜,當(dāng)即把手一擺,道:“進(jìn)去看看?!痹捯粢宦?,那黑衫人與赭衣人已答應(yīng)一聲,飛身搶進(jìn)了屋里。崆峒二老見了,也只得硬著頭皮跟去。只是工夫不大,便聽屋中人喊道:“屋里沒人,早就跑了”。
聽見屋里人說話,亞力昆冷冷道:“再好好搜搜,看留下甚么沒有?!蹦撬娜水?dāng)即一通亂翻,卻甚么也不見留下。隨后他們偏房也不放過,直到翻了個底朝天,也并未再發(fā)現(xiàn)甚么。
看著一無所獲的崆峒二老,亞力昆輕蔑一笑,道:“你們兩個是不是被嚇破了膽?甚么神木教主,我看多半是徒有虛名。腳底抹油,比兔子跑得還快”。
聽見他出言奚落,秦昇、高泰老臉漲得通紅??伤擞植桓遗c亞力昆頂撞,只得心中恨恨道:死胡子,你是厲害,可也別太囂張。真要遇到,你未必便能贏得了人家。心中一邊想著,一邊卻又納悶,暗討:那兩個小鬼,原來竟是神木教的,知道教主在這兒,故意把我兄弟二人引到這里。可既然神木教主恁大的本事,為何又任由我倆逃走而不追趕。如今卻又走得不見蹤影,難道真是害怕我倆的援兵不成?
崆峒二老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暗中嘀咕,就聽亞力昆又已發(fā)話:“回去罷,瞎耽誤工夫?!崩^而沖著另外那兩人道:“還得請王爺加強戒備,若那兩個小鬼再來窺探,務(wù)必不能再讓他們跑了?!蹦呛谏廊撕汪饕氯嗣Φ溃骸皣鴰煼判?,一定不會。”聽見這兩人應(yīng)諾,亞力昆臉上忽又現(xiàn)出股煞氣。咬牙切齒,自言自語道:“小鬼,本座遲早要抓住你倆”。
眼見亞力昆等人上馬離去,又等一會兒,伊瑤才負(fù)著項韋從樹上滑落。她聽見亞力昆方才說的,心想再回慶陽已不可能。項韋舊傷復(fù)發(fā),看樣子還須盡快醫(yī)治。若要返回玉崖子那里,卻又路途太遠(yuǎn),心中不禁犯起難來。只是忽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回人玩伴,曾經(jīng)對自己提過,在平?jīng)龈墓淘粠?,住著一位異人。這人醫(yī)術(shù)通神,無論甚么樣的疑難雜癥,到他手里,都是手到擒來藥到病除。而替人治病,收不收錢并無所謂,只要病人帶上一壇子酒即可。算一算說這話時,距今已有五六年的光景。只是此刻她已別無他法,只能是打定主意,去試上一試。
她見倚大樹坐在地上的項韋,精神有些委頓。當(dāng)下道聲:“走罷?!北阌忠ケ乘?。其實這會兒,項韋已經(jīng)緩過來許多,身上也有了些力氣,看著精神不振,只是因他有些犯困。他已叫伊瑤背了好一陣子,如今見伊瑤又要背他,心里忽然有點小小的感動,心道:臭丫頭,還挺夠意思,不過小爺已經(jīng)能走路了,再叫你背,可就有些無賴了。
他見伊瑤又伸過手來,忙堆起笑臉,搖著雙手道:“且慢且慢,怎敢再勞您駕。我好像已恢復(fù)了些氣力,想必能自己走了?!薄芭?,是么?”伊瑤有些不信,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只是有點腳軟,勞你給我折根樹枝,當(dāng)個拐杖就行。”項韋笑臉說道。
聽他說的這么肯定,伊瑤當(dāng)即飛身上樹,運力折斷一根小孩兒臂膀粗的枝干,除去雜枝,跳下交給他。道:“你來試試?!表楉f忙撐著站起,走了兩步,道:“甚好甚好,多謝伊大長老。”說著沖伊瑤深深作了一揖。
伊瑤“噗嗤”一笑,道:“快走罷,少再油腔滑調(diào)?!鞭D(zhuǎn)身朝林子外面走去。
固原與慶陽雖不太遠(yuǎn),但徒步走來也并非易事。走了一夜,項韋便又有些不支。待好不容易雇到輛騾車,兩人這才能歇下腳來。眼看著離固原越來越近,倒頭在車上的項韋卻忽然“哎呀”一叫,一骨碌坐了起來。伊瑤冷不防被嚇了一跳,登時踹他一腳,道:“發(fā)甚么癔癥”!
就見項韋渾然不覺,眼睛直愣愣瞅著她,道:“我曉得了,教主根本就沒來,對不對?”一聽這話,伊瑤差點沒笑出聲來。她強行忍住,一臉不置可否地反問道:“來又怎樣,沒來又怎樣?”“哈哈,果然不錯,”項韋一拍大腿道,“果然一直是你……你……你這人在搗鬼?!彼澳恪绷税胩?,終還是沒敢把“你這死丫頭”幾字講出口來。
看著項韋氣急敗壞的樣子,伊瑤眨眨眼睛,嫣然一笑,道:“才想明白啊,想不到你的腦袋竟然這么的笨。”隨即嘆口氣,搖了搖頭,轉(zhuǎn)過身不再理他。
項韋氣得一口老血險些噴了出來。他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再生逃跑的念頭,全是因為懼怕端木千秋會突然現(xiàn)身出來。怎成想這神木教主居然是伊瑤假扮。他原先懾于端木千秋高深莫測的武功,只道他真就是行蹤詭異神鬼難料。這會兒細(xì)想起來,扮作他又該是何等的容易。只需一只面具,一件青袍即可。而腹語說話,內(nèi)功高強之人,只要稍加練習(xí),便可掌握。自己逃跑那回,伊瑤肯定是早有防備,一見他逃走,馬上便去追趕。而伊瑤的輕功本就勝他一籌,要在前方路上把他截住,也并非甚么難事。
項韋一向自覺腦瓜靈活,時不時還和伊瑤斗斗心眼??扇缃裣朊靼琢诉@些,才知道從一開始便被人家給耍了,最蠢的那人原來卻是自己。想想這些,他簡直快要哭了出來。
眼見他愁眉不展,哭喪著臉坐在那里,伊瑤心里面樂得開花??杀砻嫔线€得假作沒事一般,忍住不能笑出聲來。
有了騾車自然就省事了很多,兩人僅一天的工夫就趕到了固原。伊瑤向當(dāng)?shù)厝艘淮蚵?,那醫(yī)術(shù)通神的異人居然還在,不由得心中大喜。而項韋聽到這個消息,受傷的心靈似乎也得到了些許撫慰,臉色便不再那么難看。
兩人照著打聽到的方向,一路尋了過去。沒費多大工夫,便在一片戈壁灘上,看到了一處籬笆墻圍起的院子。戈壁灘上本沒甚么人煙,兩人很是納悶,不知這人為何會選在這里居住。他倆見這用枯枝圍成的院子,當(dāng)真是不小,足足有十來畝的樣子。
兩人下騾車打發(fā)走車倌兒,走到院子跟前,卻忽然間愣住。原來他倆發(fā)現(xiàn),偌大的院子竟然沒有留門。兩人圍著院子繞過一圈,果然找不到一個入口。他倆心中大奇,扒著籬笆的縫隙往院子里看??戳税胩觳虐l(fā)現(xiàn),似乎有個穿黑衣白褲的人,正翹著二郎腿,躺在一大片沙地的中央,身周圍則長滿了不知是何的植物。
伊瑤看見有人,便沖項韋說聲:“我進(jìn)去看看?!陛p輕一縱,飛身入院,落在了沙地的邊緣。她走近些后,便已看清,躺在地上的,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者。那老者頭倚一塊大石,閉著眼睛,一只手摟著個碩大的葫蘆,而另一只手卻敲著自己的肚子,嘴里則在輕聲地哼著小調(diào),翹起的二郎腿一晃一晃,看樣子倒是十足的愜意。
這時候,伊瑤聽他忽然停住不唱,嘴里自言自語地念叨起來:“嘿嘿,我的楊大莊主,你那蓯蓉有甚么稀罕,山人如今可比你闊氣多了。咱這塊風(fēng)水寶地,種的滿院子都是蓯蓉,無論成色還是數(shù)量,全都遠(yuǎn)非你能比。這個寶貝地方,山人是說甚么也不會離開它了。”一邊念叨,一邊搖頭晃腦,似是得意之極。
“您老就是包老爺子罷?”伊瑤靠近一點,輕聲問道。
“哎呀呵,甚么情況!”老者一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瞪大眼睛瞅著伊瑤。待看清面前是個漂亮姑娘后,一臉不悅道:“姑娘,你怎地走路不帶聲音,是想嚇?biāo)廊嗣础保?p> 伊瑤不想嚇到了他,當(dāng)即歉意說道:“對不住了老爺子,是我表哥病得厲害,想請您老給他看看?!本o接著便又道:“走得匆忙也沒帶甚么,就只給您老備了兩壇子酒過來”。
一聽見酒字,老者的臉上頓時燦爛起來。瞇著眼睛,呵呵笑道:“怎地這么客氣。呵呵,病人在哪兒,先讓我看看。”“他在院外等著?!币连幟Φ?。
“誒,那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聽了這話,老者忽然想起院子沒門,不禁一臉困惑道。因他知道,這籬笆墻雖不太高,卻也足有一人多高,更何況上面還布滿了荊棘。
“哦,我是從上面……”伊瑤邊說邊用手比了個跳得樣子?!肮⊙绢^有兩下子。”老者上下打量她幾眼,點點頭道。只是頓了一下,卻又忙著說道:“咳,正事差點忘了。去看病人,去看病人?!闭f著便朝院墻走去,走到墻邊,一抬腿騰空而起,竟好像是從籬笆墻上,邁一大步跨了出去。伊瑤還沒見過這么奇特的輕功身法,當(dāng)下不敢耽擱,便也跟著躍出。
這會兒,項韋正拄著棍子,坐在一只壇子上面,而旁邊的地上,還放著另一只壇子。顯然,這就是給老者備下的那兩壇酒。老者瞅著跟來的伊瑤,一指項韋,道:“就是他么?”見伊瑤點頭,便不再說話,彎下腰盯著項韋的面龐和眼睛,細(xì)細(xì)端詳起來。
項韋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可也不敢亂動。好在時候不長,那老者便又站直了身子。就聽他“嘿嘿”一笑,道:“他可不是病了,他是叫人給打了。況且也不是甚么新傷,乃是舊傷復(fù)發(fā),我說的沒錯罷”。
一聽這話,項韋和伊瑤登時驚得瞪大了眼睛。他倆萬沒想到,這老者僅是看了項韋一會兒,便已曉得是怎么回事。
項韋張著嘴,結(jié)結(jié)巴巴道:“老爺子,您……您可真是神了?!薄昂俸伲瑳]這點兒能耐哪行?!崩险叩靡獾剞壑拥馈kS后一伸手,又搭住了項韋的腕脈。但僅僅是一瞬間,便已一臉驚訝,道:“怎么,玉崖子給你看過”?
這一下,項、伊二人愈發(fā)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伊瑤忙道:“沒錯,玉崖先生是給他看過?!薄芭?,原是這樣?!崩险唿c點頭,沉吟了片刻,道:“既然這樣,你們就先進(jìn)院來罷?!闭f著放開項韋的手腕,沖著籬笆墻努努嘴,道:“小子,能跳過去么”?
項韋咧嘴苦笑,搖搖頭道:“現(xiàn)下僅能走路,還提不起氣來?!薄昂昧T,那我來助你?!崩险咭贿呎f話,一邊將他攙起。剛要走向院墻,眼睛卻不自覺的又回到了那兩壇酒上。
伊瑤本就聰敏過人,一見他神情,頓時接口道:“老爺子,這兩壇酒,我給您拿罷?!毙瓷锨?,把兩壇酒拎起。轉(zhuǎn)身一個起落,便掠進(jìn)了院里。那老者一見,頓時愣住。
原來,適才出來時,他只顧著項韋,并未留意伊瑤的身法。如今一見,自是吃驚不小。呆了一呆,搖頭嘆道:“現(xiàn)在的娃娃,可真不得了,竟能練就如此身法。”嘴里嘟囔過這句,忽地叫聲:“走了!”一抓項韋后背衣衫,提著他騰空而起,眨眼間便躍過了院墻。
項韋跟著他落進(jìn)院里。只見這院子除了兩間土房,便是大片的沙地和荊棘。而荊棘叢中卻種滿了紫褐色形似竹筍的東西,看數(shù)量足有上千只之多。
這時候,伊瑤已踏著沙地走到屋前,將兩壇酒放在了地上。而這老者卻把項韋領(lǐng)到那塊大石旁,讓他坐在石頭上,解開身上的衣衫。待看過他的背脊,重又號過遍脈后,嘴里喃喃說道:“好家伙,你這是中了劈空掌力。這掌若是打?qū)?,嘿嘿,你的小命只怕?dāng)場就交給閻王爺了?!彪S后不待項韋和伊瑤接口,便又道:“不過這就奇了,如今江湖上,能有此等功力的人屈指可數(shù)。可掌力如此陰柔的,山人卻從未聽說。小子,你這是碰到甚么人了”?
因是性命攸關(guān),項韋和伊瑤不敢隱瞞。當(dāng)下便將如何被亞力昆打傷,又如何經(jīng)玉崖子醫(yī)治,都如實道了出來。只是事情的緣由,卻胡亂編了一個。
那老者聽是韃靼的國師,不禁一皺眉,道:“韃靼國師,不是那個甚么鮮于丹騰么,怎地又換做了此人?”不過隨即已醒悟道:“哦,是了,這許多年過去,那廝想來也該不在了。”繼而卻若有所思,道:“韃靼國師入關(guān),看來是那小王子又想搞點事情?!鳖D了一頓,忽地扭頭沖著項韋道:“好了,先不管那許多,山人給你療傷?!闭f著便轉(zhuǎn)身進(jìn)屋。
不大工夫,就見他拿了一支小瓷瓶出來。走到項韋身前,從中倒出五粒黑紅色的丸藥,道:“幸好玉崖子先前給你醫(yī)過,山人才不致過于麻煩。來,把這幾粒藥吞下,以后每日照此服用,七天以后便可無礙”。
項韋聽了,連忙接過丸藥吞下??陕犓询焸f得這么簡單,心里面卻又有些將信將疑。而伊瑤與他一般的想法,禁不住試探著問道:“七天?當(dāng)真七天便可痊愈”?
“怎么,你難道不信?”老者聽了,眼睛一瞪怒道:“玉崖子醫(yī)術(shù)是高,可山人也不比他差。更何況他還沒有山人這些個寶貝藥材。哼,實話跟你說罷,若論輩分,山人還是他兩口子的師兄呢”!
見他發(fā)怒,伊瑤很是尷尬。正不知說些甚么,卻見項韋忽地一拍腦門,叫道:“哎呀,難道老爺子您就是那‘靈谷藥仙’包老前輩”?
“嘿嘿,想不到你這后生小輩,竟還能知道山人的名號?!币宦犿楉f的話,老者的面色登時和緩了許多。捋著頜下胡須,點點頭道。
原來項韋和伊瑤,初時只打聽到他是姓包,卻并不曉得,他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靈谷藥仙”包不何。好在他倆在獨山湖待了近一個月,此刻忽然聽他說是玉崖子夫婦的師兄,項韋腦中靈光一閃,立時便猜出了他的身份。繼而又想:怪不得他剛一號脈,便能知道玉崖子為我看過。
這時,就見包不何手捻胡須,沖著項韋又道:“本來你這傷,醫(yī)起來確是有些棘手??扇缃裆饺擞辛诉@些個寶貝,區(qū)區(qū)小傷又算得了甚么?!闭f著,不無得意地掃視了一眼地上種的那些形狀奇特的東西。
“哦?難道就是這些個東西?”項韋順著包不何的目光,看著地上的東西道?!皣槪@些個東西,”包不何瞅他一眼,瞪大眼睛道,“你可莫要小瞧了這些個東西,它可是全天下最頂級的蓯蓉!”看著項韋一臉的懵懂,頓時又把嘴一撇,不屑地說道:“小子無知,跟你說了,你也不懂?!彪S之搖頭嘆氣,顯得很是失望。
看見包不何這副模樣,項韋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忙改口道:“小子無知,叫藥仙笑話。只是我想,似您老這般神醫(yī)圣手,即便是最尋常不過的藥材,到了手里,也能點石成金,又何須動用如此稀罕之物?!表楉f恭維人的本領(lǐng),這會兒便又派上了用場。
聽他這樣一說,包不何似乎很是滿意。重又換作笑臉,瞇著眼睛,道:“小子這話,倒還有幾分見識,只是也不全對。要知道行醫(yī)治病,藥材的用法自是極為關(guān)鍵。同一種藥,不同人使用,最終療效卻可能截然不同。而名醫(yī)和庸手的區(qū)別也就在于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人道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高明的醫(yī)術(shù),若不能輔以相適宜的藥材,也絕難達(dá)到令人滿意的效果。所以說醫(yī)與藥,乃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說過這話,看見項韋滿臉仰慕的神情,包不何得意地笑道:“好了,不跟你啰嗦。你這傷,雖說吃上七天的藥便可無礙,但服用蓯蓉配制的丸藥,還須山人時刻留意你的反應(yīng)。這樣罷,你就和你表妹住在這里,等完全好了再走?!彪S后又扭頭對伊瑤道:“山人也還想聽你們說說,那個韃靼的國師,又是怎么回事”。
聽包不何讓他們留下,項韋和伊瑤當(dāng)然高興。這時候,就聽包不何又道:“小子,時候不早,該開飯了。”說著進(jìn)屋,不一刻拿著一條羊腿出來,沖他擺擺手,道:“你來幫我生火。”又對伊瑤道:“小丫頭,去把碗筷拿來”。
聽見他吩咐,伊瑤見土屋墻下的灶臺,放著些碗筷,忙上前取了,擺在院中涼棚下的一張小木桌上。而項韋剛要去灶臺生火,卻聽包不何道:“不是那里。”說著朝旁邊一指。項韋這才留意到,涼棚的外面,支著個鐵架,下面堆了一堆柴火。他掏出火鐮,上前剛打出點火星,那木柴竟忽地一下燃了起來。他嚇了一跳,只是隨即卻聽見那柴火發(fā)出“吱吱”的聲響,又有一股羊油的味道散了出來。他這才曉得,是包不何早就涂了些油脂在上面。
見火著了起來,包不何從灶臺上取來一堆瓶瓶罐罐,將羊腿洗凈,從那些瓶罐中倒出些粉末涂抹在上面。粉末種類繁多五顏六色,想來都是些不同的作料。待他仔仔細(xì)細(xì)涂抹過兩遍,這邊火也燒得旺了。他將羊腿架在火上,不一會兒,伴著“嗞嗞”的烤肉聲,一股異香漸漸彌散開來。
聞見香氣,項韋咽了口口水,道:“藥仙,您老這用的甚么作料,怎會這么的香?”“嘿嘿,”聽他問話,包不何得意地擠擠眼道:“包藥師獨家秘方,別人自是沒有。聞起來香,吃起來可更香?!彼麑⒀蛲确藗€個,起身到屋中拿出兩只酒壺,一只遞與項韋,道:“等羊腿烤好了,你陪我喝上幾杯”。
“他身上有傷,也能喝酒?”聽見包不何叫項韋陪他喝酒,伊瑤不禁奇道?!爱?dāng)然能喝,”包不何一臉嚴(yán)肅道,“若想傷好,不喝酒怎行。”看見伊瑤一臉的愕然,便又道:“是不是玉崖子給他看時,不讓他喝酒?”一聽這話,伊瑤忙點了點頭。就見包不何嘴一撇,道:“錯了錯了,山人跟你說罷,這一點上,他玉崖子可是大錯特錯。包藥師參研了大半輩子,早就悟透這酒的妙處。此物不僅能通血脈、行藥勢,更是強心健體、驅(qū)毒除穢的絕好藥材。他受這傷,若不喝酒,怎能好得徹底”。
如此新奇的說法,伊、項二人還是頭次聽到。這工夫,羊腿已烤的差不多了,只聽包不何說聲:“成了,可以吃了。”不管他倆尚是一頭霧水,伸手拿過羊腿,撕下幾條,塞給他倆道:“快來嘗嘗。要趁熱吃,味道才最好”。
伊、項二人連忙將羊腿肉接過放進(jìn)口中。一嚼之下,只覺這烤肉端的是又酥又嫩,鮮香無比。還未下咽,便已贊出聲來。包不何哈哈大笑,也撕下一塊丟進(jìn)嘴里。邊嚼邊說道:“試問如此美味,天下又有幾人嘗得?”隨后,將自己酒碗斟滿舉起,對項韋道:“來,小子。干一個”。
項韋忙倒好酒,雙手端起。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與包不何酒的顏色不同,便隨口問道:“咦,咱倆的顏色怎不一樣”?
“那是自然,”包不何呵呵一笑道,“你喝的是尋常燒酒,山人喝的可是那寶貝蓯蓉泡的蓯蓉酒?!彬嚨赜终溃骸靶∽樱皇巧饺松岵坏媚愫?。而是你這般精壯后生,本就喝不得蓯蓉酒的?!?p> “哦,那是為何?”項韋奇道?!斑馈卑缓蝿傄f話,卻忽然瞥見伊瑤,神情有些尷尬。頓了一頓,才從牙縫擠出兩字:“上火”。
緊接著他不容項韋再問,叫聲:“干了。”一揚脖把手里那碗蓯蓉酒喝個精光。項韋見了也趕忙舉碗喝干,可他本不擅喝燒酒,一碗烈酒下肚,登時被辣得擠眉弄眼,大口地哈氣。
包不何斜眼瞅著他,滿臉鄙夷,道:“后生小子,喝點酒,怎至于這樣。”項韋面上一紅,不敢再示弱。吃口羊腿,壓壓酒氣。重又倒上,接著與他再喝。一來二去,待三人一條羊腿吃完,他倆也各自喝干了三大壺酒。
包不何搖晃著起身,打個嗝,道:“痛快,痛快,酒足肉飽,山人可要去歇上一會兒了?!彪S后手指著一間土屋,道:“你們兩個若是累了,便也去那屋歇著。”說完竟是頭也不回,自顧進(jìn)屋睡了。
看見包不何進(jìn)屋,伊瑤便也起身。怎知她還未站直,便聽到“咕咚”一聲。再看項韋,已經(jīng)仰面朝天,翻倒在地上。她大驚上前,卻聽他鼾聲已起,原是酒勁上涌,醉死了過去。當(dāng)下罵一聲:“死豬,酒鬼!”轉(zhuǎn)身進(jìn)屋,不再去搭理。
也不知睡了多久,項韋猛然從夢中驚醒。他骨碌一下翻身坐起,卻見包不何正笑瞇瞇地坐在大石上看他。一見他起來,頓時問道:“怎樣,感覺如何?”項韋醒了醒神,深吸口氣,忽然覺得內(nèi)息通暢,百骸清爽。背后的痛楚,也全無了蹤影。不由得脫口道:“藥仙,簡直是神了,此刻我便似好人一般”。
“呵呵?!甭犚娝f的,包不何呵呵笑道:“丸藥與酒,那是絕配。七天過后,我保你活蹦亂跳,比原先還要精神?!表楉f忙跳起道謝,包不何搖頭晃腦別提有多得意。
聽見他倆說話,伊瑤也從屋里出來??错楉f竟似好了大半,不禁也是心中歡喜。得意了好一會子,包不何這才斂住笑容,神情莊嚴(yán)地打聽起亞力昆來。
因涉及神木教的機(jī)密,具體緣由伊瑤自然不便向他透露。只說是在無意中撿到一封信函,才知道了亞力昆的身份。而亞力昆見身份暴露,便欲殺他倆滅口,所幸兩人被“清江釣叟”搭救。怎知項韋剛剛養(yǎng)好了傷勢,卻又與他們在慶陽撞見。好不容易擺脫了追殺,可還是引得舊傷復(fù)發(fā)。
這段話是伊瑤和項韋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編好,是以一說出來自是不帶半點的猶豫。而說的同時,也將崆峒二老等人與亞力昆是一路,全都道與了他聽。
聽過之后,包不何面色凝重。沉思半晌,道:“這人扮作東廠校尉,南下中原,其用意自是不言而喻。就是沒想到崆峒二老竟也做起了韃靼的走狗。”說著便站起身,背著手低頭在屋前踱了兩圈。忽地抬頭又問:“你方才是說,那亞力昆曾與風(fēng)雷幫的何老幫主有過交手?”“對,是聽‘清江釣叟’說的。亞力昆是中了何老幫主一掌,嘔血逃走。只不過當(dāng)時那一場大戰(zhàn),卻是異常的兇險”。
包不何點點頭,道:“總算還有人能制住這廝。”隨即卻又搖頭嘆息,道:“只可惜,如今的武林人才凋零,有此本領(lǐng)者,除卻少林武當(dāng),想來也只有何老弟了?!闭f到這里,忽然話題一轉(zhuǎn),道:“對了,最近兩年還聽說,江湖上出了個甚么神木教。而那教主的武功也被傳得神乎其神,只是從傳聞來看,這神木教所為卻并非正派。嘿,照此下去,只怕要不多久,江湖上又會是一片血雨腥風(fēng)了”。
聽他言及神木教,伊瑤和項韋不約而同心中一動。伊瑤暗討:教主行蹤雖是神秘莫測,但行事卻并非如江湖傳聞那樣。只可惜這些個江湖人物,全都是管中窺豹,人云亦云。而項韋所想,卻與她不同,心道:神木教啊神木教,你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我這傳音使者都當(dāng)?shù)煤锖?,真不知教主您老人家,到底是要做些甚么?p> 這會兒,卻聽包不何自言自語道:“嘿嘿,曾幾何時,柳兄、楊兄、何老弟、熊大掌門、梁判官,咱幾個也是滿腔熱血,轟轟烈烈地干過一場。怎成想,如今的包藥師卻是不思進(jìn)取,全沒了當(dāng)年的豪情與銳氣。”“唉”地一聲長嘆后,沉默了片刻,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道:“不行,這事可是不能不管,山人這便找那些個老伙計去”。
伊瑤和項韋聽他嘴里念念叨叨,不知他是要去做甚。這時就見他忽地沖他倆道:“兩個娃娃,若沒別的事情,就隨我去南邊走走如何?”伊瑤、項韋不知他說的南邊是甚么意思,剛要開口問詢,卻聽籬笆墻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三人全都聽到了聲響,頓時不再出聲,側(cè)耳傾聽起來。耳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包不何忽然眉頭一皺,開口道:“梁判官,是你么?”顯然他已從腳步聲,聽出了來人是誰。
“是我?!币粋€低沉的聲音旋即回道?!霸趺矗闶軅??”包不何又問?!笆??!痹捯魟偮?,一條人影已從院墻上呼地越過。
包不何一見這人,急忙搶上。伊瑤、項韋抬眼去看,就見進(jìn)來這人五十多歲,一身灰布長衫,頭戴術(shù)士方巾,青面立眉,只是臉上的表情卻尤顯痛楚。這時候,便聽包不何失聲說道:“你這是中毒了”。
“毒砂?!蹦侨它c點頭道。包不何忙伸手搭住他的腕脈,過了一會兒,才喃喃說道:“想不到,當(dāng)今世上竟又出了如此厲害的用毒高手”。
“沒救了?”那人問道?!昂?,天底下還沒有我包藥師解不了的毒藥,”包不何鼻子一哼道,“你隨我來?!碑?dāng)下領(lǐng)著他走向土屋??斓介T口,卻扭頭對伊瑤和項韋,道:“兩個娃娃,可能要耽擱幾天。我得先給他,把毒解了?!彼麄z連忙答應(yīng),而那人也沖他倆點了下頭,便跟著包不何走進(jìn)屋去。
項韋見這人樣貌獨特,說話絕不拖泥帶水多說半字,心道:這人有點意思,看來是與藥仙熟極,肯定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他聽包不何稱這人作梁判官,忽地念頭一閃,心想:哎呀,這人莫不是“大漠判官”梁戈?再一定奪,便越發(fā)肯定,頓時脫口道:“是了,肯定沒錯”。
伊瑤聽他忽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當(dāng)即一怔,道:“你說甚么?”項韋也是一怔,但迅即醒悟,道:“啊,我是說,我猜這人,應(yīng)當(dāng)就是‘大漠判官’梁戈。”伊瑤也是闖蕩江湖多年,對于梁戈的名字自然也有耳聞。如今聽他一說,想了想,道:“不錯,應(yīng)當(dāng)是他”。
“沒錯,兩個娃娃猜的沒錯,他就是梁戈梁判官?!蔽堇锏陌缓魏鋈婚_口說話。原來他的耳朵甚靈,雖在替梁戈解毒,卻還是聽到了他二人的對話,當(dāng)即出聲回應(yīng)。
正如包不何所說,對梁戈施毒之人,的確是世所罕見。即便他這樣的解毒圣手,也是忙活了整整一天,才將毒性壓住。若要將余毒排凈,沒有個十天半月,怕是絕難做到。
直到天黑透了,包不何才算處置停當(dāng)。這工夫,項韋和伊瑤也按著他的吩咐,烤好了兩條羊腿。雖然他倆烤肉的功夫遠(yuǎn)不及包不何高明,但梁戈這會兒早也餓壞,當(dāng)即扯過一條大嚼起來。直至小半條下肚,方才恢復(fù)了精神。
自然包不何少不了讓他喝酒。兩碗酒干過,梁戈這才講起了他的遭遇。雖然他惜字如金,說話極簡。但其他三人還是聽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梁戈本是住在賀蘭山南麓,這回是從西安回家。不想在途徑慶陽的時候,卻遇有惡徒攔路傷人。他看不過眼,便即出手干預(yù)。怎知惡人被他逐走后,沒過多久卻又追了上來,而且還找來了幫手。
梁戈當(dāng)然不懼,一言不合便又開打。只是他萬沒想到,這剛來的兩人,竟都是頂尖的高手。雖說單打獨斗要稍遜他一籌,可二人齊上,他便難以應(yīng)付。勉強斗過百招,他見勢不好便想抽身退走。怎知一見他走,那兩人同時揚手,各自向他打出一把鐵砂。他急忙滾地躲避,卻還是被打中了肩頭。
那兩人見他中招,便嘿嘿冷笑,不再追趕。他跑出不及二里,便覺肩頭已沒了知覺,登時曉得自己中的是毒砂。忙封了肩周的穴道,阻住毒氣上行。強撐口氣,不停腳地趕來了這里。
當(dāng)包不何問及那兩人長相時,梁戈道:“四十上下,一黑衫,一赭衣?!币宦犨@話,伊瑤、項韋同時驚道:“這兩人也和亞力昆在一起?!薄芭?,是這樣,”包不何捻著頜下胡須,若有所思道,“看來這幫人全都是一伙兒,那事情可就更加的棘手了”。
“亞力昆是誰?”梁戈看著他道。聽他發(fā)問,包不何便將從伊瑤和項韋口里聽到的,全又說了一遍。只是臨了卻道:“梁判官,你還記得那個‘五毒婆婆’么”?
“不是死了么?”梁戈道。“她是死了,”包不何道,“這個死賊婆當(dāng)年人稱‘天下第一毒婦’??扇缃駛氵@兩人,用毒的手法卻遠(yuǎn)比她高明。你若再晚來半個時辰,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神仙不及你。”梁戈面無表情道。包不何沒料到這惜字如金的人,恭維起人來,也是這般直截了當(dāng)。愣了一下,哈哈笑道:“梁判官啊梁判官,這件事看來咱們是非管不可了。待你傷好一些,咱倆再去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何老弟與老熊、楊大莊主他們。你看如何?”“依你?!绷焊耆耘f是面無表情道。
幾天過后,項韋終于傷勢痊愈。而梁戈身上的的余毒也排出了大半。包不何便開始招呼大伙兒動身。
伊瑤、項韋有教主指令在身,本欲推辭??梢连庌D(zhuǎn)念一想,這許多天過去,慶陽顯然已無再去的必要。而要趕回京城,卻又路途遙遠(yuǎn),不是馬上便能回去。正自踟躇,卻忽然想到,好像教主曾隱約提過一句,迷谷壇就在西安。此地距西安比距京城要近了很多,若能與迷谷壇聯(lián)系上了,便能飛書傳訊將消息報與教主,那可比趕回京城要快得太多。
想到這點,伊瑤頓時不再猶豫,一口答應(yīng)下來。項韋不知她葫蘆里賣得甚么藥,不過聽她應(yīng)了,自己當(dāng)然也無話說。只是臨行時,包不何卻瞅著滿院的蓯蓉多有不舍,站立良久還不忍離去。項韋見他這般模樣,便道:“藥仙,要不找個人來替你照看一下”?
“唉,罷了。還是別去管它,叫它自生自滅好了?!卑缓紊袂榫趩实?。只是忽然扭頭拽住梁戈,道:“梁判官,你得給我作證?!薄昂问??”梁戈一怔道?!叭羰且姷綏畲笄f主,可要告訴他,山人曾有過這么大,一院子的蓯蓉,比他可要闊氣多了。”包不何用手盡力往大比劃著,滿臉認(rèn)真地說道。“一定。”梁戈也是一臉認(rèn)真,點頭說道。
就這樣,一行四人便起程上路。當(dāng)然包不何還是帶走了一大包的蓯蓉,灌滿了一大葫蘆的蓯蓉酒。
幾人這回是奔著平?jīng)龅姆较蛞宦废蚰稀Q劭辞懊姹闶轻轻忌搅?,包不何鼻中一哼,道:“崆峒二老的家快到了。嘿嘿,這兩個老鬼竟作了韃靼的走狗,真是辱沒了崆峒派幾百年的威名?!薄霸撍??!绷焊臧逯樀?。
聽說前面快到崆峒山了,項韋和伊瑤卻是心中暗想:不知那崆峒二老現(xiàn)在何處,只怕此刻已在回京城的路上。兩人正想著,思緒卻被迎面而來的馬蹄聲打斷。幾人抬眼遠(yuǎn)眺,卻見前方塵頭泛起,三匹快馬飛奔而來。待能辨清馬上乘者,伊瑤、項韋和梁戈同時都叫出聲來。伊瑤、項韋叫的是“亞力昆”,而梁戈則是“崆峒二老”!
嘿,天底下竟有這等巧事,還能與他們撞見!項韋心中簡直是郁悶得要死。這工夫,雙方都已看得真切,再要走避已然不及。就聽一馬當(dāng)先的亞力昆,哇哇叫道:“小鬼,看你倆還能逃出本座的手心!”馬未近前,人已騰空而起,似一只大鳥,朝著伊瑤和項韋當(dāng)面撲來。
伊瑤、項韋眼見已無退路,當(dāng)下把心一橫,凌空躍起。伊瑤雙手連發(fā),十?dāng)?shù)點寒星分射亞力昆的面門和四肢。因她業(yè)已知曉,亞力昆身著寶甲,暗器打在他身上便如同瘙癢。而項韋更是單刀直入,右手成抓,直取亞力昆襠下要害。
亞力昆荷荷怪笑,叫聲:“找死!”雙手連彈,已打落暗器。身形一變,足尖踢向項韋手腕。伊瑤身在空中,揮掌拍向亞力昆的太陽穴。項韋則是變爪為掌,直切他腳踝。這幾下快如閃電,都是瞬息完成。
亞力昆哈地一叫,雙臂外翻?!芭榕尽眱身?,已與他二人交臂,伊瑤、項韋登時被彈開。只是他倆并不退縮,腳一著地,復(fù)又撲上。原先伊瑤曾與亞力昆惡斗過一場,而項韋僅是助她脫身,并未與亞力昆過多糾纏。此番卻不一樣,兩人身后雖然有了包不何與梁戈,可對方也有崆峒二老壓陣,處境并未好過上次。所以說他倆一上來,就擺開了拼命的架勢,想打?qū)κ忠粋€措手不及。。
果不其然,亞力昆似是未曾料到,這兩人不僅不退,反而是舍命相搏。一時間全無準(zhǔn)備,竟被他倆搶得了先機(jī)。就見伊瑤展開輕功,不與他硬碰,專揀他出招應(yīng)付項韋時,攻他的軟肋。拳掌中夾帶的暗器,也只是射他面門與四肢。而項韋則更絕,施展“擒龍功”的“騰字訣”忽而攻他頂門,忽而又轉(zhuǎn)襲下三路。兩條人影圍著他奔騰縱躍,直看得人眼花繚亂。
亞力昆一個托大,失了先機(jī),此刻再想扳回,可是著實不易。此刻只能仗著詭異的招法,和遠(yuǎn)高于他倆的內(nèi)力,勉力化解著二人疾風(fēng)驟雨般的攻勢。不大工夫,三人便已斗了百招之多,可亞力昆居然還是沒能將局勢扯平。
一旁觀戰(zhàn)的崆峒二老,看得連連咂舌。高泰心里暗道:這兩個小鬼好生了得,單打獨斗,我和師哥可是決計占不了便宜。幸好今天有亞力昆在,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倆除去??裳垡娭鴣喠ミt遲不能扭轉(zhuǎn)局面,他的心里卻又慌亂起來。只怕亞力昆一個不慎,反被這兩人傷到。
他是這般想法,秦昇卻不同。一來他驚詫于伊瑤和項韋的武功,二來卻暗討:這小子是擒龍島來的,武功了得自不必說??蛇@丫頭,年紀(jì)輕輕竟也如此厲害。尤其是輕功和暗器,世所僅見,實不知又是甚么來頭。他看著與伊、項同來的兩人,自己只識得梁戈,包不何卻從未見過。由于摸不清對方的底細(xì),一時便也不敢妄動。
他與高泰心里吃驚,不想心中更為震驚的,卻是包不何與梁戈。他倆雖與伊瑤和項韋同路,也曉得這兩個年輕人武功不弱,可從未想過竟能高到如此地步。那天包不何見了伊瑤的輕功身法,已是大為驚訝。如今見她使出渾身的解數(shù),與亞力昆拼死相斗,不禁更是大為震動。暗道:好個女娃娃,竟有這般本領(lǐng),包藥師可是自愧不如。再看項韋,所用武功亦是從所未見。不僅招法精妙,而且威力十足,毫無疑問也是源自名家傳授。
他偷偷瞅了梁戈一眼,見平日里從不露聲色的梁戈,此刻也已為之動容。不由得暗嘆:真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沒想到這兩個娃娃的武功,竟已遠(yuǎn)超我輩,日后的武林自當(dāng)是這些娃娃的天下。心中一時間,竟是不勝的感慨。
他們的心中各有所想,場上的形勢卻也起了變化。那亞力昆不愧是世上屈指可數(shù)的絕頂高手,在擋住了伊、項二人的一通狂攻后,終于漸漸地扭轉(zhuǎn)了頹勢,拳掌間那陰柔內(nèi)勁的威力,也漸漸地發(fā)揮到了極致。就在三人拼斗,快要接近兩百招時,伊瑤和項韋的身法,看起來已不再似先前那般靈動。在亞力昆拳掌內(nèi)力的壓迫下,二人的身體竟是不由自主地在向一起慢慢靠攏。就有如被一個巨大的旋渦,引吸過來一樣。
見此情形,包不何心中暗道不妙。心道:這亞力昆的武功可比想象的還要厲害。照此下去,這兩個娃娃可實難再撐過五十招去。他正想著,卻見身邊的梁戈,已經(jīng)取出了他那對鑌鐵判官筆。顯然他也看出了項、伊二人情勢不對。
一見梁戈的舉動,對面的高泰頓時喊道:“梁判官,你也想趟這渾水?”而一聽他叫喊,亞力昆則是荷荷怪叫道:“你們就是全來,本座又有何懼。”說話間,只聽“哎呀”一叫,項韋踉蹌跌出幾步,臂膀已被他的琵琶手掃中。
眾人不想情勢變化竟是如此之快。伊瑤更是大驚,忙向亞力昆面門射出一蓬暗器。亞力昆哈哈大笑,抬手打落。卻見又有兩枚,分射自己左右乳根穴。不禁心道:這女娃定是慌了神,竟忘了本座身有寶甲,不懼她暗器。正欲不閃不避,任由它打在身上,籍此震懾一下在場諸人。卻突然察覺,這兩枚玉錐,來勢竟遠(yuǎn)非先前可比,居然還帶著嗚嗚的破空聲響!
亞力昆大驚,急向后掠。怎奈為時太晚,只聽“啪啪”兩響,兩枚暗器已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他身上。亞力昆“啊”地一聲大叫,險些坐倒在地。他雖說閃開了穴道,但那暗器勢道實在太強,隔著寶甲仍打得他疼痛難當(dāng)。他堪堪穩(wěn)住身子,忽然間頭腦里念頭一閃,忙望向暗器的來路。一看之下,登時全身汗毛倒豎,嘶聲叫道:“死婆娘,果真是你!”原來,他業(yè)已看清,七八丈之外的一匹白馬上,正端坐著自己平生最忌憚那人。
眾人一愣之下,也全都循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中年美婦正騎馬立在不遠(yuǎn)處的路上。一見這婦人,別人尚未怎樣,伊瑤卻已欣喜若狂地喊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