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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癡到癡

賺愛 橘幸様 3528 2021-03-26 12:30:20

  之后,那天清晨,便有了下邊這個夢,到現(xiàn)在也還是不明白。

  我頭歪著,枕在一個肩膀上,不知道誰的右肩膀,誰抱著我。他勾著我的左手小拇指說,拉鉤上吊,不見不散。臉龐特別清晰,是李懋。他轉(zhuǎn)身又回頭,囑咐道,記得不見不散,不要又跑不見了。我心里想,我一直都想見啊,沒有跑掉啊。

  我回到教室,教室里一團亂。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大家都不理我。有人告訴我我一直心心念的的寶貝車到了。深黑色的,四個輪子,有點方方的,真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車,我不認識車呀。森舅媽來找我,她說要借我的豪車去開開,反正你也不會開。不知道為什么我也在車上。等紅燈的時候,森舅媽開心的說,果然豪車就是好。我側(cè)身向右看著她,心想,真不明白,哪里好了。一轉(zhuǎn)身,方向盤竟然在我前邊。我大驚,我根本不會開車呀。

  還在教室,大家還是不理我。

  我走到一個墻角那里,蹲下,默默的一個人郁悶。突然右手被我拉住了。我被拉起來,一看,竟然是李懋。他說,終于被我找到了。我突然想起來,這竟然是我們第一次牽手。

  他說,你還記得我說過,等你到35歲,你若未嫁,我便來娶;你若已嫁,我便來救。我特別詫異,我不記得你說過要娶。

  他盯著我說,我說了,是你說你不嫁。

  我心想,我怎么可能不嫁?我到底為什么不嫁呢?

  想著想著,就醒了。

  夢書里說,夢里夢到的人,醒來就要去見。我特別害怕。害怕這個夢預(yù)示著什么??赡堋都t樓夢》看多了吧。

  ——————

  半部紅樓,曹雪芹哭了十二釵正冊,十二釵副冊,十二釵又副冊仍未完待續(xù),我卻只哭了一個林妹妹。

  曹先生的Sonder看起來比我大太多。

  《Wiktionary》解釋Sonder 時說The profound feeling of realizing that everyone, including strangers passed in the street, has a life as complex as one's own, which they are constantly living despite one's personal lack of awareness of it。Sonder最早出自于《The Dictionary of Obscure Sorrows》,但在那里,不是everyone,是passerby。原文是這樣說的,“the realization that each random passerby is living a life as vivid and complex as your own—populated with their own ambitions, friends, routines, worries and inherited craziness—an epic story that continues invisibly around you like an anthill sprawling deep underground, with elaborate passageways to thousands of other lives that you’ll never know existed, in which you might appear only once, as an extra sipping coffee in the background, as a blur of traffic passing on the highway, as a lighted window at dusk.”

  我更喜歡《Wiktionary》里的解釋。

  但是,意識到,想到,或者看到,本身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因為它所有的依靠都在于自發(fā)的力量。物理學(xué)中說能量守恒,此處有增長,他處必有消亡。力量從哪里來呢?我曾經(jīng)認真的想過,想要像曹先生一樣,也把自己的經(jīng)驗說出來,以提供一點點的能量來交換某個地方某個人的Sonder??晌蚁肓讼耄€是退縮了。我怕?lián)Q來的只是冥頑不化后的恐懼。

  我還怕我自己的Sonder太小太小,連我自己都裝不下。

  我只哭了一個林妹妹,卻不懂她早已被沿著兩條腿撕開來,還留下一半是林紅玉。紅香綠玉被改成了怡紅快綠,只剩下絳蕓軒里的一紅一蕓。絳是紅的發(fā)紫的紅。連“綠玉春猶卷”也被改成了“綠蠟春猶卷”。語出唐代錢珝的《未展芭蕉》。

  冷燭無煙綠蠟干,芳心猶卷怯春寒。

  一緘書札藏何事,會被東風(fēng)暗拆看。

  再看錢珝的生平,想想作著自己,半部紅樓,哭的又何嘗只是香消玉殞呢?作者全名曹霑,號雪芹,大概與雨與草都有不解之緣。蕓的繁體是蕓,有了草字頭,有了雨字頭,而云便是說。藏得又有多深?就像那首歌,在很多念之后,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游子,終于聽懂了那個間奏,“Chi~Chi na- Chi~Chi na - Chi~Chi na”,一瞬間眼淚便奔涌而出。那首歌的名字叫,“千年等一回”。

  小時候讀那一張窄窄的船票,讀來只是一首好聽的詩。而如今,想那一張機票,想到便無語凝噎。

  我等風(fēng)過等雨過,等云開等霧散,等完了夏天又等秋天,等著你駕著白馬來。我是如此渺小而卑微的等你來。我搬一只小板凳坐在雜草叢生的院子里。一聽到那隆隆的飛機聲,就抬頭望。白色的長尾巴一點一點的消失,可惜都不是你。可惜不是你,可惜不是你,我低頭看著手機,健康碼上的小飛機沒到夏天就催我了,只是你還不肯來??上氵€在睡覺,我和你相差十二個小時,我也不敢吵醒你。我只好,我只好,默默的等下去。身邊只有那首《故鄉(xiāng)》沙啞的吟唱。

  我一直以為它是“千年得一回”。一個回字,一張機票,得不到時才更顯心酸。姥爺說茴字有四種寫法,我只想剔骨割肉,將草字頭去掉,化作沙,被風(fēng)吹回。插線板上一排七個兩豎一孔七張臉對著我驚恐的啞然失聲。他們不說我也知道,按照之前的計劃,鯤表哥這時候已經(jīng)在國內(nèi)了。

  巧不巧,China 去掉一個n,成為Chia,便是姓氏中的賈。別人笑我這是強詞奪理。因果推斷建立在概率的基礎(chǔ)上,概率的精妙就在于每一個具體事件的發(fā)生都是隨機的,什么時候不是機緣巧合了?一個大概率事件也只不過是一模一樣的實驗重復(fù)很多次之后,平均發(fā)生的次數(shù)比較多。但每一次實驗的時候,那個具體事件的發(fā)生仍然是隨機的。真的發(fā)生或不發(fā)生,也都只是機緣巧合罷了。科學(xué)的語言就是這么狡猾。它披著神秘的面紗,叫囂著推測原因,叫囂著預(yù)測結(jié)果,到頭來也只不過把那些耳熟能詳?shù)牡览碛昧硪环N方式虎虎的重復(fù)了一遍。

  有人評《紅樓夢》沒有反抗意識,不如《西游記》大鬧天空,降妖除魔,懟天懟地懟命運??缮畋闶侨绱税?。沒有什么不可調(diào)和的苦大仇深,沒有什么劍拔弩張的勢不兩立,但悲劇還是發(fā)生了,一幕又一幕,平平淡淡的。

  悲劇的來源也許只是無法理解而已。無法理解,連大恨都無法達成,無法構(gòu)成有張力的戲劇沖突。愛與恨都需要理解,就像對與錯都需要認同。

  春節(jié)不小心在書桌抽屜里遇到一沓畢業(yè)照片,小學(xué)的。竟然吃驚的發(fā)現(xiàn)有一張照片是被人剪過的,只剩下了我自己那一半。邊緣是彎彎曲曲的,應(yīng)該是沿著某個人的腿,到胳膊,到頭的邊緣剪掉的。再翻幾張也是這樣子,好像某個人被特意挖去了。誰干的啊?被挖掉的是誰呢?一點也看不出來。想來想去,語文老師在,小伙伴在。啊,難道被挖掉的是數(shù)學(xué)老師,男老師?對比了所有照片,確實數(shù)學(xué)老師不見了,連大合照都沒有了。數(shù)學(xué)老師上課特別隨意,可以隨時挑戰(zhàn)他還可以隨時指出他的錯誤,不像其它老師那樣高高在上。所以才喜歡數(shù)學(xué),所以小學(xué)數(shù)學(xué)奧數(shù)才獲獎啊。數(shù)學(xué)老師好像也交過語文,不記得為什么也教過語文。只是記得那漓江的水啊,一個啊字一會兒念呀,一會兒念哇,一會兒念哪,覺得新奇又又有趣,怎么竟然可以變來變?nèi)ァ4蠹揖透哿睦驳哪??!袄蠋?,那我以后就喝‘啊啦啦’(娃哈哈)”。然后諸多歌詞里的啊都被擅自改掉了,“哇,哇,。。。。,當(dāng)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那個時候上課前大家都要唱幾首歌等老師來。那段時間,大家跟‘啊’玩,玩的不亦樂乎。不單是‘啊’,好多語氣助詞都被大家玩來玩去,有些歌詞是真的不知道,“纏~纏綿啊——纏~纏綿啊——纏~纏綿啊你捂的水,我的淚,。。。?!?p>  我后來才知道,照片是被媽媽剪掉的。我看多了網(wǎng)上的各種成人對孩子世界的‘善意的’揣測,就像老師們圍著方槍槍笑他撒在南燕床上的那一炮尿。老師們笑,方槍槍也笑。我對媽媽也笑了?!拔掖蟾琶靼啄銥槭裁醇袅耍蠹业南胂罅υ谶@里還真是豐富?!蔽艺f。只是能在那個老師的話就是圣旨的年紀,遇到這樣一個允許挑戰(zhàn)他權(quán)威的老師,是一件多么幸運的事。

  我一直很好奇為什么長大了世界就變了,原來只是小時候的我被保護的太好了,盡管我不清楚那個和想象力豐富的大家到底是誰。我只活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被他們一個接一個保護著,就像一只接力棒。

  我很大的時候,才好不容易學(xué)會騎單車。我對機械的東西一直都很陌生,很抗拒。學(xué)會了,技術(shù)仍然很差,騎的顫顫巍巍。遇到其他車靠得太近,便嚇得要跳下來。有一次在學(xué)校巷口處又跳下來了,我聽到有人停下車訓(xùn)斥那個刮蹭到我車的人。我抬頭一看,竟然是同院里的一個從來沒講過話的大我許多的男孩子,跟鯤表哥差不多一般大。

  他沖那個混混罵道,“沒長眼睛?。?!你再敢這樣故意蹭她車,小心你的狗腿!”我這才想到原來不是我車技太爛。

  那個迫使我跳下車的青年混混叫囂著,“怎么著?!你管的著嗎?”。

  “她是我妹,你說我管不管的找!”那個男生鎮(zhèn)定的說。那個青年混混見機便跑了。

  看到青年混混滑著自行車溜跑了。那個哥哥也騎車走了,并沒有同我說話。留下我一個人在那里滿心淚水。我竟然沒有被嫌棄而是被當(dāng)作妹妹一樣保護著,我自己的堂哥在學(xué)校里碰到我卻總是遠遠的繞開。我不知道爺爺姥爺所遵循的血緣倫親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意義。我不想把鯤表哥當(dāng)哥哥,可是我得到了他太多妹妹一樣的保護,別人要說是妹妹我竟也不能否認。別人要說這不是青梅竹馬,這是兄妹之親,我竟也不能否認。我被他保護的如此只好,連聲音都還停留在童年。

  我曾經(jīng)很納悶為什么網(wǎng)絡(luò)帶來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話,那么多聳人聽聞的事。沒有網(wǎng)絡(luò)該多好啊?可現(xiàn)在才明白,它們就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躲起來了,只是我不知道。只是我一直都是幸運的那一個,那個被保護起來的那一個。至少,我自己一直是這么覺得的。

  曹先生自己批注,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只是癡早已演變成了癡。從一個人,躺在病床上,頭里想不明白,足下迷了路,到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卻什么都知道。

  哪一種,更心酸?

  知道又能怎么樣呢,到頭來還是無能為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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