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僅存的浪漫

　　最多十分鐘，景寒再也不想待下去。

　　她的臉色冷得更沒有溫度，脆弱的情緒卻還掩藏在高傲的皮囊之下。哪怕看似簡單的問答，她也如同帶著冰碴兒，一字一句嫻熟的外語，讓自己絲毫不落下風。

　　當然，這樣的她一點兒都不討喜。反倒是第二次見面的三個人能聊的起來，尤其是景寒的母親，她對秦子墨的好感度穩(wěn)步上升，仿佛找到了重新接近自己女兒的絕佳入口。

　　但是，作為父母，他們對景寒的冰冷卻不聞不問，仿佛早已習慣。

　　習慣，卻疏離......

　　秦子墨發(fā)覺了，卻還以為是因為傲嬌的小朋友心里別扭，不滿意自己突然的安排，所以即使和父母好久不見，也一副不怎么高興的樣子。

　　所以為了顧及她的感受，又不至于離開的時候顯得不禮貌......他一邊握著小朋友的手安撫情緒，一邊和她父母交談，但是卻把話題聊的慢慢變淡，直到又五分鐘結束這次短暫的重逢。

　　離開的時候景寒起身很快，明明屋內(nèi)也是布滿明媚的陽光，但沖進室外的那一刻，她才覺得可以放松呼吸。

　　仿佛是多年囚于黑暗的人第一次見到不陰冷潮濕的天空，整個人都被釋放，逃離夢魘和身后的一切。她微微閉上雙眼，卷翹的睫毛卻顫抖著，昭示著她破碎、又亟需縫補的心。

　　咖啡館里，浪漫的異國情調(diào)還在為旅居多年的夫妻增添情感的享受，街邊高瘦的少女卻在灑落的暖陽下和屋檐的陰影里交錯，直到......一個人追出來，牽住她的手，把她抱進懷里，甚至，一吻落在她顫抖的眉睫，以及滲出幾滴淚珠的眼角。

　　當兩個人身體的溫度接近時，她看起來平和了很多，明明之前最不能接受的親密動作，居然成了她此刻糟亂心緒的解藥。

　　景寒的臉色恢復如初，仿佛咖啡館里的一切都只是假象和錯覺。

　　作為戀人，他很在意她的感受；而作為這場關系的旁觀者，他很疑惑。所以，他只是像往常一般握住她的手，但是沉默著，似乎在等景寒主動做出解釋。

　　但事情遠遠沒有那么順利。

　　“我們回去吧?！彼暰€如冰，話里卻帶著逃離和乞求。

　　“好?！?p>　　他們就那么走在大街上，迎著光輝大盛的落日，一步步被身后黑暗而寒冷的影子追趕。所幸他的手，一直是溫暖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話不留情面和余地，特別心狠？”

　　“我想知道，為什么？”

　　“在我來到這個世界的二十年里，我只見過他三次，加起來的時間不超過十個小時。他在全世界到處飛，就是從來都不往J市落。”

　　“怎么會？你母親呢？”

　　“從我會開口說話，自己走路吃飯開始，她只要不在學校教課的日子，都會去找他?！?p>　　“那你為什么不一起？”

　　“因為在他們的這段關系中，我是多余的那個。你沒發(fā)現(xiàn)，我們打招呼的方式和陌生人一樣么？對啊，畢竟就是陌生人而已，只是有一半的血緣關系。”

　　“會不會，只是因為工作的關系？其實他們不是不想陪著你，只是不得不犧牲家庭...這種例子也不少見。”

　　“那我媽呢？為了愛情犧牲親情唄？”她也沒想到，自己能說的這么沒心沒肺。

　　“我覺得沒必要非得編出個像樣的理由來欺騙自己，這樣心里才過的去。面對，未嘗不是最好的方式?！?p>　　她甚至，居然笑了。

　　“我們?nèi)齻€人，都已經(jīng)習慣了去追求自己的人生了不是么？”

　　“我們?nèi)プ鲎约旱氖虑椋z毫不考慮對方的感受。哪怕是本該最親密的家人，卻在漫長的一生中只留給彼此最少最少的時間去見面。沒有聯(lián)系，沒有相聚，我不明白我為什么還要去靠近他們？難道是小時候因為思念流過的眼淚還不夠多么？”

　　秦子墨安靜地看著她講述自己的故事，又無時無刻不在心疼。每一句話都插在他心尖兒上，偏偏他又只能看著他心愛的小姑娘扮演刀槍不入的堅強。

　　“我不像小時候那么幼稚啦，還對什么事情都抱有希望。但也是因為他們，我才有這樣獨一無二的成長方式......”

　　“那時候，我以為自己可以和他勢均力敵，這樣媽媽就不用非得在我和他之間做一個選擇。當然，我也更不必因為她的選擇而為自己難過?！?p>　　“不過我后來才明白，我努力的方向一直都是錯的。呵！”

　　“我努力的長大，變得強大，都是在與他們愈行愈遠的過程。”

　　“虧我自以為是......”

　　“你知道嗎，我的努力居然只是給他們的離開增添了一點點心安理得！這些扭曲的道理甚至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深信不疑?！?p>　　“沒錯，就是我加入國際智慧聯(lián)盟的那一年?！?p>　　“我求他們不要再讓我一個人生活，我不會成為他們的累贅，只希望他們?nèi)ツ膬憾紟е摇２怀鲆馔?，我父親拒絕了。他對我的要求表示吃驚和不理解，我母親在旁邊也并沒有多說什么。甚至，作為客人，在寒暄之后，我只能離開他們的房子......”

　　“我一個人在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然后遇到了老大?！薄昂髞碚勂鹉翘?，他說他父親重病，一個人出來抽煙透口氣的時候從窗戶看到了我。年紀不大，身上的哀怨比將死之人還要重，臉上的戾氣比他一個即將面對親人死亡的人還要濃?！?p>　　“我抬頭回給他一個禮貌性的微笑，他卻說比哭還難看。”

　　她長這么大，第一次被人說難看，所以記仇了好久。

　　“面對一個如此怪異孩子，他居然毫無保留地講起了自己的窘境。不遠處的場館里如期舉行著最盛大的智慧賽事，但很少有人知道其創(chuàng)辦者已經(jīng)沒有幾天的壽命。而他作為不滿十八歲的繼承者，很有可能要面對最黑暗的人心在利益面前不要命的爭奪?！?p>　　“他只能假扮成熟，在外人面前露出和我剛剛一樣虛假的笑容，假裝從容地處理每一件事。但他父親沒能為了他再多撐過幾天......而六年過去了，我親愛的父母們?nèi)耘f在滿世界漂泊，繼續(xù)他們的浪漫?！?p>　　“我加入了國際智慧聯(lián)盟，選擇了漫無目的往前走；而我老大深陷人際和利益之間，迅速成長和成熟。他看起來比我老多了，我也比六年前冷漠奇怪多了，我們都沒留住自己的親人，但還好一起拯救了聯(lián)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