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號,終結(jié)炎炎夏日的秋分如約而至,路行遠亦如上輩子一樣,站在了校內(nèi)的銀杏大道上。
深秋未到,燕科院千米的銀杏道,還沒有鋪就滿道的橙黃杏葉,但交織倒映在瞳孔中的黃、紅兩色系,倒也能讓人心曠神怡。
此刻的絕美風景,路行遠只是匆匆一瞥,他的目的終究還是未曾到來的李梔枝,不搭訕,遠遠的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路蠻子,路蠻子。”遠處傳來的兩聲吼叫打破了路行遠心中的寧靜。
路行遠望著匆匆跑來的朱大腸:“喊我干啥?”
“走,晚上不去食堂,請你吃頓好的。”朱大腸到來后,無視面前的美景,笑瞇著眼睛沖路行遠嚷嚷道。
“我有事呢,你自己去吧?!甭沸羞h不愿意去,為了一口吃的,放棄與李梔枝的首次碰面,他還算個人么。
路行遠抵死不動,朱大腸眼珠一轉(zhuǎn),用兩只粗臂膀?qū)⒙沸羞h從背后箍住,人往后仰一路拖著路行遠往校門處走去。
朱大腸的舉動,路行遠始料不及,等他反應過來時,整個人的上半身已經(jīng)被鉗子夾住了般動彈不得,唯有解放鞋的鞋尖不由自主的劃拉著地面,給銀杏大道留下了一條不規(guī)整的黑色印跡。
眾目睽睽下,以一種羞恥的姿勢被人抱著后退了百十米,路行遠是又羞又惱,不由罵道:“朱大腸你這個憨貨,趕緊松手,我以后還要不要做人了?趕緊松開,不就吃飯?我跟你去不就成了?”
“早這樣不就完事了?”
朱大腸話音未落,順勢就松開了兩只臂膀,支棱了一路的路行遠反應不及,眼看就要一屁股坐到水泥道上,如同溺水的他一手在空中揮舞,一手不由自主的拽向身旁經(jīng)過的行人。
“刺啦”一聲后,路行遠一屁股坐在水泥道上,疼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的同時,嘴中也罵罵咧咧開來:“朱大腸你這個狗日的,下手沒輕沒重的,疼死我了。”
望著裸露在外的一條耦臂,和罵罵咧咧之人屁股下的一條衣袖,李梔枝一時失神,她怎么也沒想到,一天課程結(jié)束后的一次簡簡單單的燕科院賞銀杏之行,會讓自己變得狼狽。
“梔枝!”路行遠欣喜的望著站在他和朱大腸不遠處發(fā)愣的李梔枝。
李梔枝眉頭微蹙,良久后,好奇道:“這位同學,我們見過?”
“沒,但別人給我介紹過?!毙碾娂鞭D(zhuǎn)之下,路行遠脫口撒了個謊。
李梔枝沒去糾結(jié)路行遠為什么要認識她,而是指了指路行遠屁股下,屬于她的那一截衣袖。
“真是不好意思,我剛才情急之下有些莽撞?!睔w還了衣袖,又主動道完歉后,路行遠問起李梔枝的白色的卻良襯衫價格。
的卻良雖然不如前幾年那么受人追捧,但也是國內(nèi)目前較為流行的衣服款式了,路行遠估摸著怎么也得7、8塊錢,國營店估計還得再貴,這筆錢不是小數(shù)目,他可不愿用一句道歉就把人給打發(fā)了。
何況還是上輩子的媳婦。
“不用了,這件襯衫穿兩三年了,算是舊的了?!崩顥d枝搖頭說完后,拿著那截衣袖轉(zhuǎn)身就走,這個模樣也不能看什么銀杏了。
路行遠不搭腔,而是從兜里摸出一把紅紅綠綠的小票,數(shù)了數(shù)發(fā)現(xiàn)才5塊多后,又把朱大腸上上下下的四個兜翻了個底朝天,翻出來3塊多錢,合在一起追上李梔枝,往她手里一塞。
李梔枝沒在拒絕,駐足將路行遠揉成一團的小票理開后,一張張夾斤了手中的書本里。
“兩位同學,你們還有什么事嗎?”燕科院的校門外,李梔枝轉(zhuǎn)身問一直跟著她出了校門的路行遠、朱大腸。
朱大腸瞇著小眼睛看向路行遠,路行遠反瞪朱大腸:“不是請我吃飯的么?”
“是啊?!敝齑竽c不解。
路行遠無語:“那你倒是講啊?!?p> “我兩不是尾隨你,而是要出去吃飯。”路行遠的提醒下,朱大腸向李梔枝解釋道。
朱大腸嘴里蹦出來的詞差點把路行遠整崩潰,就差指著鼻子罵他別裝文青了,咱老老實實說人話行不。
李梔枝看著身前一個怒,一個滿臉不在乎的兩人,臉上也不禁多了層淺淺的笑容,可不大一會,她又不自覺的“撲哧”笑出聲,路行遠和朱大腸兩人的巨大體型差,讓她想起了《鹿鼎記》中的胖瘦頭陀。
看著李梔枝帶著莫名其妙的笑容離開后,路行遠將目光轉(zhuǎn)向身旁就差流起哈喇子的朱大腸:“你為啥一定要請吃我吃飯?”
“我哪有錢請,是林婉秋,她獲得了一個出國名額,高興瘋了?!?p> 路行遠點點頭:“獲得出國名額了啊,那倒是請的不怨。”
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留學人群中涌現(xiàn)了大量以攻讀碩士、博士學位為目的的自費留學生,說是自費,其實是拿著學校的獎學金出去的,不然連國際長途的機票都買不起。
這段時間的留學潮又被稱為精英留學潮,在這其中,有很多人在品嘗到了資本的“腐朽”味道后,成了外國精英。
寢室四人首次聚會的老楊菜館,路行遠和朱大腸兩人到時,趙國章和孫大圣等人正在幫忙拼桌。
林婉秋喊的人不少,足有十來個,要說306寢和林婉秋的緣分,還是朱大腸嘀咕的那句,“屁股大好生養(yǎng)”立了功勞,不然這頓飯是輪不上他們的。
雖然朱大腸為此付出了不少代價,老家?guī)淼拈蛔拥壬截洷灰粧叨铡?p> “林老大,老話說的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外面再好也不如自己家,你怎么想著跑美利堅去呢,難道真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給腐蝕了,從此一去不回吧?!眱杀葡露牵齑竽c就嚷嚷開了,說的倒是不錯,只是用詞用句方面依舊讓人生厭。
大概是和林婉秋交情不深,路行遠心里沒有絲毫即將離別的愁緒,反倒是朱大腸說著說著眼眶竟然紅了,也不知是酒精的緣故,還是真的在短短的20多天里就和林婉秋處出了感情。
當然,這個感情不是男女之情,以路行遠的眼光來看,多半是兄弟,或者姐妹之情。
“喲喲喲,朱大腸,你不會真哭了吧,你個瓜娃子還是不是男人,真這么舍不得我,等我四年后回來請我喝酒?!?p> 林婉秋嘴里極力貶低著朱大腸,但自己也是眼眶泛紅,一下子離開生活了20年的故土,和吃喝打鬧了幾年的同學,她嘴上輕松,心里也也難受的緊。
“那啥,林學姐,差不多咱今天就到這吧,好幾個都喝多了,反正你暫時還沒走,咱還有聚的機會。”
路行遠說完,趙國章也點頭附和,林婉秋無奈,只能點著腦袋讓老板算賬,收起了欲要發(fā)作的潑辣勁。
“朱大腸,你能走不?”孫大圣問坐在身旁不時磕著腦袋的朱大腸。
朱大腸今天和林婉秋的幾位同系同學算是喝了個爽,可好虎架不住群狼,他即使是再能喝,也有痿的時候,不過路還是能走的,只是晃著走而已。
林婉秋跟著同系的同學先走后,路行遠四人又歇了會才慢慢悠悠起身,趕豬似的不時撥正朱大腸的走位,一路將他趕到寢室,趕到了他的床上。
隨著林婉秋的出國名額正式確定后,燕科院各系誰誰誰也要出國的消息越來越多,平白為校內(nèi)的氣氛增加了一層傷感。
不過,這些傷感絲毫不影響中一級學生熱烈歡呼著即將到來的國慶三天假期。
好些燕京周邊的學生甚至在幾天前就收拾好行李,準備回家。
而遠些的學生則是三人一列,五人一群約好了游覽燕京的名勝古跡。
“去深圳?去那干嘛?”
306寢室,趙國章三人在聽到路行遠要利用三天假期去深圳時,幾乎異口同聲的問出聲。
路行遠眉頭深鎖:“探親,行不行?”
三人同時露出不屑的神情,最終還是朱大腸道:“你老家蘇省的,跑深圳探個鬼的親啊,你哪怕去孫大圣家的蘇州探親我都能相信?!?p> “得,我說實話吧,去深圳是因為那邊改革開放的最早,我想去看看那邊發(fā)展成了啥樣!”
“路行遠同學,你怎么也喜歡大白天的講鬼話了呢?”幾人依舊不滿。
“好吧,其實我是想去瞅瞅有沒有啥賺錢的路子,我的家庭情況你們也知道的,在不想辦法賺點錢,今年的春節(jié)怕是難過?!?p> 路行遠就是往慘了說,這樣不至于被趙國章幾人找借口攻擊,什么資本腐化,學習才是第一要務(wù)啥的。
總之,這年頭做生意的只要不是國企帶頭,那就是上不了臺面,就會被人認為是歧途。
“那也沒必要跑去那么遠吧,我也知道幾個賺生活費的法子,等會就告訴你。老家那邊讓家里先撐一撐,離春節(jié)還有幾個月,這幾個月我們省一省,每人最少能剩個二三十塊錢,到時候先借給你?!?p> “別,哪家都不好過,怎么能借你們的錢。至于你想說的從報攤拿報紙賣給同學的那個賺錢法,我也瞧不上?!?p> 趙國章的好意,路行遠嚴詞拒絕了,他原本就打算去一趟深圳的,只是沒料到今年國慶會放三天假,現(xiàn)在只是將春節(jié)計劃給提前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