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會賓樓里賓客散盡,喧囂止歇。
樓宇三層,燈火輝煌,映照奢華的裝潢更顯璀璨。
地上鋪著產(chǎn)自遙遠(yuǎn)大食的華美地毯,幾名輕紗遮體的舞姬赤腳踩在上面,扭動腰肢,擺弄那輕紗之下若隱若現(xiàn)的軀體,戴在手腕、腳腕處的鈴鐺叮叮作響,挑動著充斥欲念的氣氛。
張洪早已卸掉鎧甲,只穿一身內(nèi)襯白衫,拎著酒壺穿插在幾名舞姬當(dāng)中,淫笑聲不時傳出。
巴叔言坐在一旁自斟自飲,神情閑致,望著場間和舞姬抱在一起的張洪,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之意。
賴有為拍拍手掌,絲竹之音頓止,奏樂的女侍和歌姬款款屈膝福身行禮,緩緩?fù)肆讼氯ァ?p> 軟玉溫香離開懷抱,張洪頓時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拎起酒壺猛灌幾口,淋出的酒水沾濕了衣襟。
“巴縣令,這可就沒意思了!”張洪一抹胡子上的酒漬,斜靠在軟榻上。
巴叔言笑瞇瞇地道:“不急,不急,先談?wù)?,晚些時候,一定讓張都頭盡興!”
張洪大咧咧地擺擺手:“有何好談的?明日,老子就帶弟兄們?nèi)ピ伊四堑窍砷w,你再派人去接管碼頭,老子看誰敢說個不字!”
巴叔言捋須微笑:“曹悍一伙人頗有勇力,張都頭可千萬不要大意?!?p> 張洪兇狠地獰笑道:“有二百團(tuán)練兵在手,就算他是條過江龍,也得給我乖乖趴下!”
賴有為觍著臉道:“張都頭,那曹悍曾經(jīng)在青天峽重傷過渾江虬,他要是敢反抗,您千萬別留手,一定要往死里招呼!”
張洪不屑的哼道:“渾江虬黃鐸?一個江湖混混而已,張別駕肯收留他,已經(jīng)算他祖墳上冒青煙!沒想到這廝如此不中用,竟然折在一個泥腿子手里!廢物!”
巴叔言微一皺眉,雖說黃鐸從青天峽敗退,但一身本事還是有的。
張洪如此輕視他,也太過狂妄了些。
“都是為張別駕效命,張都頭明日不妨讓黃鐸從旁協(xié)助?!卑褪逖詣裾f道。
張洪不耐煩地道:“巴縣令不必多言,該怎么做我心里自有打算?!?p> 說罷,張洪起身披上氅衣,帶著五六分醉意的臉上嘿嘿淫笑道:“沒什么事的話,兄弟我先告辭了。巴縣令送的那幾個小美人還等著我呢!”
賴有為忙送他下樓,目送他坐上馬車,在一隊團(tuán)練兵的保護(hù)下離開。
“阿郎!這張洪當(dāng)真粗鄙不堪,瞧他那副德性,惡心!張別駕怎么會讓這種人掌管團(tuán)練兵?”賴有為氣喘吁吁跑上樓,忍不住一頓抱怨。
巴叔言喝口茶,淡淡地道:“此人雖是一介鄙夫,卻對張彥起忠心耿耿。張彥起和趙彥昭在房州爭斗許久,好不容易將團(tuán)練使的職權(quán)拿到手,自然要安排信得過的人執(zhí)掌。有五百團(tuán)練兵和張家的私衛(wèi)作依仗,張彥起就能在房州立于不敗之地?!?p> 賴有為嘟囔道:“這廝貪財好色,也不知能不能辦成事,就怕阿郎送出的二百金打了水漂?!?p> 巴叔言思索片刻,說道:“對付一個曹悍,有二百團(tuán)練兵,再加上老夫從旁指點,想來也不會出什么差錯。聽聞張彥起在為張洪謀劃從九品下的陪戎副尉一職,如果成功,這鄙夫從此后搖身一變成了公門中人,又有張彥起的栽培,倒也值得老夫重金拉攏?!?p> 賴有為在身后為他捏肩,諂笑道:“阿郎深謀遠(yuǎn)慮,等除掉曹悍,竹山就是阿郎的天下!今后張別駕高升,阿郎說不定能順勢接下他的職位呢!”
巴叔言自得似的捋須微笑:“你這狗才說來輕巧,五品職位豈會這般輕易就能升上去?不過,倒是可以考慮先去房陵,竹山終究還是太小了些?!?p> 賴有為嘿嘿道:“阿郎今后定能平步青云!”
翌日,午后,城外碼頭。
也不知劉達(dá)怎么跟劉貴說的,老爺子很爽快的同意去上庸縣避避風(fēng)頭。
劉貴帶著劉家十幾個人,加上齊丁香姐弟,包下一條船,曹悍又請相熟的船工沿途照顧,這才放心的看著他們乘船駛離碼頭,沿河而上。
齊丁香明白事理,曹悍把利害關(guān)系簡單講述一遍,她沒有多問什么,只是叮囑他千萬要注意自身安危。
齊小星不情愿走,奈何曹悍知道這次局面兇險,容不得絲毫疏忽,就算把那小子痛揍一頓,也不允許他留在竹山。
望著船帆遠(yuǎn)去,曹悍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算落地了,沒有后顧之憂,他可以放開手腳和巴叔言斗這最后一場。
“悍爺!悍爺!”急切的喊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是馬六騎著他的跛腳老駑馬趕來。
“出了何事?”
馬六翻身下馬,腳下有些踉蹌,神情慌張道:“悍爺不好啦!那新來的張都頭說是要去登仙閣吃飯,一看鎖了門,二話不說命人砸了鎖,直接闖進(jìn)去!現(xiàn)在正帶著一幫人坐在里面,放話說要是悍爺一個時辰內(nèi)不出現(xiàn),就要一把火把房子點了!”
曹悍眉頭一挑,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巴老賊還真是沉不住氣,這么快就要動手。
“大哥,咋辦?”劉達(dá)恨聲道。
“別慌,按計劃行事?!辈芎返吐晣诟馈?p> 當(dāng)即,曹悍和劉達(dá)隨馬六趕回縣城。
登仙閣前,已是聚攏不少看熱鬧的百姓,朝樓子里指指點點。
一樓大堂,原本兩扇氣派的玄漆大門已是被砸開,磚墻崩裂,斷木橫七豎八,碎屑滿地。
曹悍邁過斷裂的門檻,便見到大堂里一片糟亂,就像是剛被抄了家一樣。
板凳方桌被砸爛推倒,東倒西歪的躺著,滿地碎碗破碟,一壇壇還未開封的酒被摔碎在地,酒液流淌出,弄得滿室酒氣飄香。
二三十個面相兇獰的團(tuán)練兵穿著皮甲佩戴刀槍,樓上樓下翻了一遍,整座小樓已是一片狼藉。
張洪披著鎖甲,坐在大堂里,臉色顯得有些萎靡,不停的捶打腰桿,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
旁邊有一名小卒在為他倒酒。
“住手!”一聲暴喝遽然間響起。
張洪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雄壯的白臉大漢,怒氣沖沖地沖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