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糖再次睜開眼睛,天已大亮,年師保默默守在她身旁。
她輕輕牽動嘴角,費盡力氣才發(fā)出聲音:“你也死啦?”
年師保涼涼地瞪了她一眼。
四周寒氣侵人,地府果然是個高冷的地方。
意識率先蘇醒,五感才逐一回來,慢慢的,她能感到疼了,這才看到胸前的傷口上爬滿了黑色小蟲。
她攥了一下手,沒感覺輕飄飄的,反而很重,于是,又問了一句:“你到底死沒死?。俊?p> 年師保聲音壓得很低:“你沒死,我也沒死。這一切都是你師父的算計?!?p> 姜糖一聽一怔,半晌,“哈?”
年師保正在給她把脈,含著下巴,抿緊了嘴,三道橫杠自然而然地爬上了寬寬大額,停了一會兒,向她訴說起真相。
“頭一回,你徒手舉著星碎力抗眾人,后來氣空力竭,體內(nèi)的魔息就曾發(fā)作過一次,是古沉費勁力氣才將其鎮(zhèn)下。但那東西早已和你的身體融為一體,一直伺機作祟。”
姜糖細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不是內(nèi)心毫無波瀾,而是血漿凝住了五官。
“你師父料定,只有把你逼到最瀕臨死亡的一刻,才能徹底將魔息從你體內(nèi)摘去,這雖是一招險棋,卻也是惟一的辦法,你不要怨他,剛才他暗中圍觀,嘆的氣比誰都多?!?p> 年師保號完脈,點了點頭,一臉欣慰:“可以了,你這條小命算撿回來了,以后沒了魔氣所擾,便可以自在的煉炁結(jié)丹了?!?p> 年師保一句話點到重點,同時又一語雙關(guān)。
一來,他是看穿了姜糖之所以擇了練結(jié)外丹之道,正是因她對體內(nèi)的那股異力有所忌憚,所以才不敢將力量存放在體內(nèi)。
二來,也是在鼓勵她,就算辛苦煉結(jié)的外丹已被大魔一腳踏碎,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丹結(jié),她還年輕,有的是時間慢慢熬。
姜糖縮著下巴,盯著那些黑色小蟲,奇怪地問:“這是什么鬼東西,竟能修補肉身?”
年師保眨了兩下眼睛,口邊有笑意:“古沉從妖界帶來的續(xù)命蠱,這種小蠱蟲可不好豢養(yǎng),很是挑食,只飲妖血,他為了你,沒少吃苦頭?!?p> 這是不是也就解釋了,為何師父會突然干預他倆之間的締盟,為何古沉有好久一段時候都沒進入她的夢識,拉她純聊天?
“我完全恢復還要多久?”
“至少還要六個時辰。”
“師父和大妖呢?”她又問,并且試圖起身。
年師保卻強行按住了她:“別動,他們一個圓滿級,一個妖力無邊,還不需要你一個傷者趕去助陣?!?p> 話音才落,便聽外頭傳來一陣痛喊:“哎呀,這個老岑,真是拖后腿,老常這一招怕是傷得不輕??!”
年師保瞪大了眼睛,兩邊嘴角顫抖著向上一揚,笑得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毒尸,滿臉心虛。
須臾痛喊又來:“這大妖實力不行哪!一手打傘一手打架,打得過才怪。還動不動就咯血,真是光著胳膊捅馬蜂窩,不惜血本哪!”
“這個老楊!圍觀就圍觀,話怎么這么多?”年師保壓著聲音嘀咕道。
姜糖急得擠出兩個字來:“……脖子!”
年師保眼神一閃,伸長了手,替她摘下她脖子上的拙石。
“這是?”年師保揚起臉來,有些不可思議。
姜糖點點頭,聲音艱澀地解釋:“對,這才是我的外丹,剛才勾陳踏毀的只是一塊小石子,還好我早有準備。”
當她將外丹咽下的瞬間,磅礴的新生之感立馬貫透全身,帶來的力量直接醫(yī)治好了她心口的創(chuàng)傷。
她崩直了身體,感應著多年來日夜積蓄的力量,此刻全都沖涌到丹海的最深處,如同一整片冰山于傾刻崩裂,融化出大量發(fā)苦的海水,涌進她的各大主脈,須臾,那片死海終于灌滿靈泉,耳里似乎聽得到濤聲。
古師保絞著雙手,放在胸前,聲音激動:“你呀,真是大膽又狂妄!”
姜糖沒有說話,按著袖子,完好如初的站了起來。
正如年師保所言,這些年來,她明明知道,只要服下外丹,便能重新召醒自己枯竭的丹海,可又一直忌憚于體內(nèi)那一縷竊竊游走的魔息,故才一直隱忍不發(fā)。
事到如今,她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大家面前,再也不必虛與委蛇又畏首畏尾了。
“我向來有恩必償,這條命先欠著你了?!?p> 年師保含笑:“可惜老常捷足先登,否則我定要你九叩三拜,認我為師?!?p> “就你?”姜糖一臉不服:“還是罷了吧?”
年師保惡惡地瞪了她一眼:“臭丫頭,忘了剛剛是誰救你一命了?”
姜糖甩開袖子,從身上扯下一塊布料,系到了臉上。
“那好吧,二師父,徒兒去了!”
年師保眉頭一撐,高興得很,“悠著點!這副肉身畢竟是全新的?!?p> “知道了知道了。”
“哦,對了,為師手上還有幾盒毒針沒用完?!?p> “不早說,快上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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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糖突然從智棧高處飛落而下,一時嚇壞了不少人。
環(huán)望戰(zhàn)局,二對四,還有一位三分級的師保正趺坐在角落里導氣療傷。
姜糖飛躥到正與勾陳苦戲的古沉身后,通過掌心,將修為渡給了他。
黑色油紙下,古沉抬起下巴,張開了嘴,半晌沒吐出一個字來。
騰不開手,姜糖只好淘氣地往他耳尖上吹了口熱氣,以示鼓勵。
在那片青黃過渡曖昧不明的雜草地上,院長回過頭來探了她一眼,蒼老的眼里陡然灑進一片金色陽光。
他沖姜糖點了一下頭,“好徒兒。”
對陣的魔族,如今新增了一個。
原來一直困鎖在智棧下面的,并非某件至邪法器或魔械,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大魔。
姜糖見狀即思,師父真是牛哇,就連活人都能被他埋進地底下,也怪不得魔族要如此不遺余力地強攻這里了。
話說回來,新鮮出爐的這位大魔,長相真是奇特。
長臉,細眼,瘦鼻子,兩片嘴唇還算夠薄情,五官拆開來看,個個不值一提,拼在一起,卻丑帥丑帥的,第一眼望見時,也許會嫌棄,可多看幾眼,卻越看越順眼,甚至難引拔開視線。
姜糖眉頭一折,隱隱覺得奇怪,這人她好像在哪里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