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如姜糖所料,這次業(yè)考她成績不錯,正大光明的升入了晉級班。
毫光書院的升學制度一直是一種玄學,并不單看成績,有時還得結(jié)合個人時運。
如比上次那位倒霉的柯云飛,此次依舊不幸,落選了補位晉級班的機會,仍然留在初級班里。
那天姜糖為了插班一事,特意求上辛師保,而辛師保竟然反問她為何不直拉升入毫光班。
姜糖大吃一驚。
毫光班可是一千二百之四十,那是她想進就能進的嗎?——它是!——但是,“師保,我如今好不容易才結(jié)出內(nèi)丹,又無功可仗,憑什么進去?。烤退闶亲吆箝T也不能走得那么明顯吧?”
辛師保咂巴了一下嘴,微微睨起眼睛盯了她一會兒,然后,點點頭,“有道理?!?p> 打從辛師保那兒出來,姜糖立馬轉(zhuǎn)過臉詢問大妖:“我怎么覺得她好像已經(jīng)看穿我了?”
古沉笑了一下。大冷的天,他偏偏穿得比杜韶靈還單薄,“反正你已然擺脫魔息,又何必再隱瞞?”
姜糖緩緩地搖搖頭,“還不到時候?!?p> “什么時候才是時候?”古沉斜了她一眼。
兩人正好路過一樹芭蕉,寬大的枯葉垂進回廊里,上面停留著七彩的雪晶,他徑直穿過,仿若一片不存在的光,枯葉與其上的雪晶皆未曾一動。
這副光景,她已見怪不怪。
“我也不知道,師父不也沒急著公開我的身份嗎?再等等吧?!币魂嚭L突然虎撲而來,姜糖猛打了一道冷顫:“好冷呀,大妖,你都不怕冷嗎?”
“冷?”他突然停下步子,駐在一片穿葉而來的斑駁光影里,但其實,他自己就是光的一部分,所以,地上的影子并未因他偌大一個身軀的遮擋而發(fā)生半點改變。
他緩緩伸出手來,擋在眼前,像在撩動看不見的琴弦,緩慢地曲動著五指,光透過它們,直接穿入他森冷的雙眸,她看著這副光影,一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大妖從各方面來看都接近完美,身材,面貌與三觀,就除了氣質(zhì)太冷洌,待外人不平易。
那一刻,她想起一個詞,叫“溶溶”,以前她以為這個詞只能用來形容月光的。
雕花紅廊,夕陽西下,她多想從后面抱住他,然后靜靜地在他耳邊說上一句:“快走!再不走公廚就要停止供應晚飯了!”
關(guān)于古沉被封印的理由,那天晚上,在古沉的構(gòu)夢術(shù)里,她終于問出了口,得到的回答卻是:“忘了,很久以前的事了?!?p> “連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記,那你怎么沒順便忘掉自己的大仇呢?”
古沉撫琴的手突然一頓,抬起眼來,表情灰暗地看著她,“你今天的話好像格外多?!?p> 她不會看不出來古沉已經(jīng)生氣了,可這是她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如果今天就斷在這里,以后再想開口問清楚,怕是就很難了。
“我是這樣想的,我要對付的畢竟是七斬的老大,以我如今的修為,說不定得百八十年才有可能達成,不,說不定還不止呢,與其把目標定在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xiàn)的事情上,不如我們先聯(lián)手把你的仇報了。”
古沉伸手一掃,琴臺變得空無一物,他把兩手擱在臺上,并沒答復,陰惻惻盯著看了她老半天,終于嘆了口氣:“我的仇我自己報,你不要參與,太危險了?!?p> “還有誰能比禍行云更危險???他都已經(jīng)是復仇界的天花板了,你的仇家總不會是臜吧?”姜糖用手撐著臉,眼角被自然而然地帶著向上翹起,嘴角也揚得老高,看著又幼稚了好幾大歲。
古沉仍然不敢正面回答,看向了別處,接著按著寬袖站了起來,“早點睡?!?p> “大妖,”姜糖有些急了,“慢著!”
“有些事不愿你知情,是對你好?!?p> “啊——”姜糖突然縮起脖子,雙臂緊緊護在胸前,滿臉痛苦地尖叫出聲。
古沉立馬問:“怎么了?”
“你那只臭煙花蟲……好像……好像在我脖子上!”
古沉二話沒說,一步跨到她左邊,立馬摘走了蟲子,一埋頭,見她仍緊張地縮作一團,活像一只沾不得碰不得的小烏龜,雙眼仍一直閉得緊緊的,不禁令他失笑,“一只小蟲子而已?你連勾陳都敢支身對付,卻怕它?”
“你、你、你拿走沒有?”
“拿走了?!?p> 姜糖這才解除全身警報,重重地松了口氣,“這怎么能相提……”正要反駁,可一睜眼,才發(fā)現(xiàn)他正湊得好近好近,一個不慎,心跳漏了兩拍,“……并論呢?”
此景此情,如此尷尬,她也只能痛苦地硬編下去,“如果勾陳長著一張蟲臉,我只怕我早就死透了。人都有弱點,你不也是嗎?”
“我怕什么?”古沉居高臨下地端詳著她的模樣,“你倒是說說。”
“你是妖,你怕光呀?!?p> 一團溫熱的氣息直接撲在她臉上——古沉笑了。
搖搖頭:“我早就不怕了?!?p> 然后,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腦袋,“傻丫頭?!?p> 只能說那條又肥又長的煙花蟲余威實在是太猛了,打從古沉解除構(gòu)夢術(shù)后,姜糖重新墮回正常的夢境,卻開始一場接一場地做起惡夢。
可無論是哪一場惡夢,最終竟然都以那句“傻丫頭”作為收尾。
一覺醒來,她只覺得又累又乏,一面暗自埋怨古沉就不該養(yǎng)那條廢蟲,一面神色不愉地穿衣系帶,梳妝盥先,然后草草趕到公廚搶了點稀粥和包子。
對著清澈的粥碗照了照,果然黑眼圈又大又明顯,氣得姜糖忍不住低聲開罵:“可惡,明天我就拿你去喂狗!”
邊上經(jīng)過一人,聽到她的狠話,嚇得瑟瑟一抖,一埋頭,探了一眼手里的早飯:“也、也沒那么糟吧?”
可到了翌日,她不僅沒能如愿以償?shù)貙熁ㄏx剁碎了拿去給白二世進補,還反倒為這只臭蟲貢獻出一小碟鮮血。
古沉用來說服她的話居然是:“我可從沒求過你什么,就這一件事,依我一回?!?p> 依!
必須得依!
不依的話,憑她的本事,壓根也出不了這構(gòu)夢術(shù)?。?p> 所以她只好義無反顧地閉起眼睛。
“怪不得它昨天會突然跳到你身上,它就要吐絲結(jié)繭了,這種蟲子吐絲結(jié)繭前喜歡吸食漂亮女子的鮮血,越漂亮越喜歡,你雖然不夠漂亮,可你是它惟一能接觸到的女子,它也只好勉為其難了?!?p> 古沉輕柔地撫摸著小蟲,目光里全然一派融融暖意,大約他將來若是娶著一位美妖娘,再生下一個漂亮的小妖女,抱著小嬰兒的神情也未必會比此刻溫柔多少。
他這副柔軟的面孔并不常見,所以姜糖十分珍惜這個當下,眼睛一瞬不瞬許久,想要好好將這副畫面烙入心間。
只是她盯得太忘情、太用力,都沒留意到他言語里的暗損,更別說反駁了。
古沉因此感到很奇怪,一抬頭,直直對上她火熱的眸子,頓也笑開,心里縱然十分滿意,卻還是不得不提醒她:“口水!”